秦凤仪登基那一日, 万里无云、艳阳高照, 当真是极好的兆头。然后,登基后的第二日, 秦凤仪就册了他媳妇为皇后, 第三天便是册东宫了, 反正大阳早就是世子, 大阳又是他爹的嫡长子,这东宫的位置,顺理成章的没有人提出半点异议。
甚至,许多人去东宫给大阳太子行礼时,心下都不禁想, 倘当初太上皇能提早定下储君之位,怕没有这些年的二龙相争了。
是的, 秦凤仪做了皇帝, 媳妇做了皇后,儿子也册了太子,那么,不知道是不是在北蛮人手里的景安帝, 便理所当然的升格为了太上皇。那啥, 慈恩宫也升格为了太皇太后。
不过, 大阳虽册了东宫, 东宫却是积年未用,难免破败,定是要修缮后才能用的。不论内务司还是工部, 对于修缮东宫一事,特别的积极,尤其内务司,更是一早就上了修缮东宫的折子。只是,眼下却是不急的,大阳年纪尚小,秦凤仪李镜都没有令儿子这么早就自己独居东宫的意思,大阳又是自小在爹娘身边长大的,他也愿意待年纪再大些,再搬到东宫去。何况,秦凤仪把儿子册了太子后,将景安帝奉为太上皇,便张罗着北征之事了。
秦凤仪亲自率兵北征,将士们颇为积极,尤其是随秦凤仪来京城的西南将士,他们跟着亲王殿下,不,跟着陛下打仗,陛下从不令将士们吃亏的。就是这回北上来京,虽没啥战利品,当然,仗也没打起来,但,殿下升级成了陛下,他们以后的好处岂不更多啦。
而且,西南这些将士们其实很有心眼儿,他们在京也有大半年的光阴了,瞧出来了,京里人心眼儿多,有学问的也多,他们生怕这些个比他们更有心眼儿更有学问的把自己比下去,故而,对秦凤仪越发忠心。秦凤仪一说北征,西南诸将纷纷请命。京城禁卫军将领更是灵光的很,半点不落于西南将领之后,他们不似内阁文官如何担心新陛下北征是不是会有风险啥的,做将领的,最好的升迁途径便是战事升迁了。何况,新陛下善战,天下皆知。
故而,一时间,朝中武将皆是精神振奋,响应号召,恨不能立刻就跟着新陛下去北疆,踏平北蛮,迎回太上皇。虽则秦凤仪一直没承认景安帝就在北蛮手里,不过,许多朝臣觉着,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
然而,秦凤仪要北征,光有武将也不成,亦要有文官配置,郑相把自己的长子塞进了随行团队,并且千万交待长子服侍好陛下,更是放下狠话,倘陛下有个好歹,你也不要回来了。
郑家大郎很愁苦的表示,他倒是一片忠心,只是,他与陛下当真不是很熟好不好。看长子这模样,郑老尚书就是一肚子火,想自己一辈子千伶百俐,也不晓得如何生了这么个实诚的长子。不是很熟怕啥,为啥塞你进北征团队,就是让你去熟一熟的好不好!
郑相都把长子塞北征团队了,可想而知对这次北征会如何尽心了。
便是卢尚书近来对秦凤仪很有些意见的,见秦凤仪一门心思要北征,卢尚书精心挑选的礼部口才好又精细能干、而且年轻的官员,推荐给了秦凤仪。因为,在卢尚书看来,如果确定了太上皇就在那些北蛮畜牲的手里,必然要进行两国谈判,好迎回太上皇的。
还有,秦凤仪登基后的第一次北征,必要有帝王的排场才是,卢尚书细禀了准备的帝王仪仗。秦凤仪直接道,“那些笨重的御驾便免了,备一辆结实实用的车子随行便是,我在路上骑马,寻常用不到车的。哎,我这一走,朝中事就都托赖你们了。”
几人起身应是,郑相道,“陛下放心,太子年长,且,老臣看太子聪颖,极是出众。”
秦凤仪摆摆手,笑道,“大阳才几岁,还是个孩子哪,你们也别总夸他,小孩子夸的多了就容易浮。你们议事时,让大阳跟着听一听便罢了,他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给他讲一讲。他年纪小,国家大事给他拿主意,他怕是也拿不了什么主意,还是得靠你们。”
秦凤仪这话说的平实,内阁几个虽则连连谦逊,心里却很觉欣慰。别个不说,秦凤仪虽则性子叫人操心,但对于朝臣一向尊重,即便与他们有些个别扭,也是对事不对人。今,陛下北征,对他们更是种种信赖,很是令内阁诸人心下温暖,觉着身为国朝重臣,总算为朝廷、为江山、为百姓选了这样一位仁慈睿智的君主,也不枉这一世为臣了。
结果,内阁正欣慰着呢,秦凤仪端起茶盏呷口茶,便又说了,“寻常大事有你们,我再放心不过。倘是有你们不能决断的,只管跟皇后拿主意便是。”
内阁几人心下就有些个……反正,有些个……不好言明的滋味儿。当然,他们也不能说不叫皇后管事儿,只是,卢尚书难免说一句,“朝中有太子,何需皇后娘娘操劳。后宫还有太皇太后需要侍奉,若再有朝中之事聒噪皇后娘娘,这也太娘娘了。”
“是啊是啊。”内阁几个纷纷附和,“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身边儿可不能离了人,还有后宫诸事,皆要皇后娘娘操心。”
“行啦,看你们一个个小心眼儿的。”秦凤仪原就与裴太后不对付,心说,那老虔婆有什么要紧的,且活着哪。秦凤仪转而一幅得意样儿,与内阁诸人道,“我就知道,一说让你们有大事问皇后,你们定是不乐意。我与你们说吧,要是换了第二个女子,也没有这样的本事的。我媳妇岂是寻常妇人可比,以前在西南,我出征或是出巡,都是媳妇管事。诶,你们可能得说,西南不过一隅之地,今整个皇廷大事,怕皇后干不了是不是?这就是你们多虑了,皇后还没干呢,就说皇后干不了?行啦,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内阁相辅,人都说,宰相肚子能撑船,如何就容不下女子理事呢?皇后才干,更胜于我,太子外有你们辅佐,内有皇后教导,我才放心去北征。再说,太皇太后身边有大长公主、长公主、太妃太嫔一大群,哪里就缺人侍疾使唤了。那些宫务也没什么可忙的,我也没别个妃嫔。皇后有此才干,不用岂不浪费。你们跟皇后打打交道就晓得朕这个媳妇娶的有多好。”巴啦巴啦夸了一通媳妇。
内阁几人听着,除了李钊,个个都在想,惧内惧到皇帝陛下这份儿上的,还真是稀罕!
反正,不管秦凤仪如何夸赞自己媳妇,内阁几位老相辅是认了皇帝陛下就是个怕媳妇的货!
秦凤仪不管他们做何想,反正,他把这事定下来了。
秦凤仪回宫就跟妻子说了,李镜问丈夫,“内阁同意了?”
“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秦凤仪道,“瞧着不大乐意,可这江山是咱家的,也不能事事都听他们的,这事自然是我说了算。这回不带大舅兄了,他在朝中,你也有个帮手。”
李镜笑道,“还是依你北征为要,你每次都带着大哥的,军需上的事,他也比你清楚。要我说,你这次更要带着大哥。我在宫里,又不用跟内阁的相臣吵架,他们都是朝中重臣,个个都是我的帮手,何需将人摆到对立面去?再者,有爹娘在京里帮我,如程尚书、骆掌院,这些都是与咱们早有渊源的。京里还有方阁老,文臣这里你只管放心便是,我心下有数呢。只要你北征顺遂,我这里能有什么不顺的?你就带上大哥吧。”
秦凤仪握住妻子的手,“好吧。”
待孩子们中午放学回宫吃饭,秦凤仪难免又叮嘱了大阳几句,让大阳看好家。大阳自信满满,“爹你尽管放心,我可是看家小能手。”他爹以前打仗,也都是他看家的啊。大阳还大包大揽道,“弟弟妹妹们也只管交给我,我也把他们看得好好的。”
“好儿子!”秦凤仪摸摸儿子的头,夸了儿子好几句。
大阳认真道,“爹,要是皇祖父在北蛮,你可得把皇祖父接回来啊。”
“放心。”秦凤仪面不改色,带着妻子儿女的坐下用膳,“你皇祖父不一定在不在呢,他可不是能被人擒俘的性情。”
大美搅搅碗里的桂圆粥,道,“我也这么想,皇祖父那么要面子的人,而且,又不软弱,怎么可能被敌国擒获?”
大阳手里捏着个小包子,道,“话虽这样说,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关皇祖父,半点险都不能冒。”
“说不得北蛮就是抓着咱们这种想法,才编出这事儿来威胁咱们,扰乱军心。”大美道。
“所以说北蛮可恨。”大阳一想到与北蛮的国仇家恨,便不由气鼓鼓的,手下用力,包子也捏扁了,“爹,什么时候你打仗能带上我啊!我武功骑术都很好了,把家让大美和娘看着不行吗?”
秦凤仪笑,“等你再大些吧。”
“得大到什么时候啊?”
“起码得十五岁以后。”
大阳虽是不大乐意,也知道这事儿可商量的余地小,只得闷闷应了。
秦凤仪把里里外外的事都安排好,临出征前,李镜问丈夫,“要不要去辞一辞太皇太后?”
秦凤仪沉默片刻,终是道,“罢了。太皇太后身子不大好,我便不去扰他了。”
李镜想劝些什么,终是没劝。只是细细的为丈夫理好衣甲,孩子们也都早早的到了,见父亲一身玄袍软甲,英姿飒飒,便是大美都不禁道,“这衣裳,也就配我爹穿。”
秦凤仪一乐,赞道,“还是我闺女有眼光啊。”
双胞胎齐声道,“大姐是马屁精!大姐是马屁精!”
大美看着双胞胎就发愁,道 ,“人都说,七八岁狗都嫌,你俩还没七八岁呢,就这么讨人嫌了,以后可怎么是好啊。”
双胞胎见大美说他们狗都嫌,那叫一个不乐意,嚷嚷着又跟爹娘告了大姐一状。大美心说,等爹走了,我非好生收拾这俩皮痒货不可。
小五郎瞅瞅大姐,再瞅瞅三哥四哥,识趣过去拉着父亲的袍角,奶声奶气的说甜言蜜语去了。
家里这般热闹温馨,秦凤仪好悬没说,不北征了,咱们一家子过日子多好啊。不过,现下做了皇帝,再不能任心任性,不然,别人得怎么想他啊。还有景安帝的事,总得过去确认一下。
远在北疆的平郡王祖孙也收到了陛下亲征的文书,平郡王长声一叹,交待给孙子,“准备接驾事宜吧。”
平岚却是有些不解,道,“陛下为何在此时亲征,便是为了太上皇的安危,派出使团正式去北蛮不是更稳妥吗?”平岚话说的委婉,用了“稳妥”二字,其实,平岚想的是,秦凤仪既已登基,事关亲爹安危性命,派出使团,不论最终是个什么结果,总有使团背锅。可秦凤仪亲至,这其间的分寸,就很难把握了,而且,倘太上皇当真在北蛮,若有个好歹,秦凤仪难免背上些不好的名声。
“陛下亲自过来,自然是无需使团了。”平郡王道,“另外,加紧训练,战事不远矣。”
平岚倒抽一口冷气,他已明白祖父话中之义,莫不是,秦凤仪根本没想着与北蛮商谈?一想到这种可能,饶是平岚也是震惊不已,秦凤仪虽一向与景安帝不睦,但,这些年,景安帝可没有半点亏待南夷之处。
再者,这可是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