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渊送青青回宫时十分不舍,挤在她的马车里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快到宫门前被赶了下去,这才不得不恋恋不舍的回了自己的宅院。
穆成正在院中打一套拳法,见他喜滋滋的回来了,脸上春光满面,胡子也刮了头发也梳了,连身上衣裳都换了,跟刚才出去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浑身上下都仿佛写满了几个字:我跟青青和好了。
他冷哼一声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了几圈,目光停留在他缺失的右臂。
往日里挽成个结晃晃荡荡的衣袖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刚好贴服在那断臂伤口的布料,针脚密实平整。
穆渊见他看过来,笑嘻嘻的说道:“青青给我缝制的新衣,怎么样?是不是很合身?”
说完还晃了晃自己腰间的荷包,有些得意:“这荷包我也拿回来了!”
这可是青青给他的定情信物,他要好好收着的。
穆成又哼了一声,眉眼愈发沉冷,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看过你的屁股是怎么回事?”
穆渊一怔,旋即大囧。
“大哥!你……你你你……你怎么偷听呢!”
穆成懒得理他,转身回屋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了,独留穆渊在外面扯着嗓子喊:“你听了多久?都听见什么了?你出来啊!把话说清楚!”
穆成才不会告诉他自己当时就在房顶上,听到这句差点儿从上面栽下来。
他的弟弟竟然厚颜无耻的这么跟一个女孩子说话,若是往常他一定下去把他揍的亲爹都不认识。
但是这次他没有,他听到这儿就默默地起身走了,没有再继续听。
因为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他的弟弟应该就活过来了,真的活过来了。
不再像之前那般,看似或者实际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穆成靠在门上深吸了一口气,庆幸的同时又有些憋闷。
这臭小子,当初他怎么劝他他都听不进去,后来还是跟他说青青似乎因为思念他而病倒了,他这才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也好在他当时编了这么个瞎话骗他,不然他怕是也赶不上去断头崖营救太子妃和青青。
他还以为经过断头崖一事他应该就能好起来了,谁知道之后他却又藏了起来。
穆成恼怒之下将他视若珍宝的荷包拿去还给了青青,用这种方法逼迫他。
但这也是冒着风险的,因为青青毕竟年纪不小了,又是太子妃最宠信的婢女,一个弄不好可能太子妃真的将她嫁给别人了。
若是如此,那阿渊不仅不会好起来,说不定还会怨恨他。
穆成满心忐忑,好在最后事情还是按照他预期的发展了,不然他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可是一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安抚劝慰他都没有用,青青骂他几句打他几下他倒活过来了,穆成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到底是不是他亲大哥?
大哥说的话就这么没分量吗?
听着穆渊还在门外不停的叫嚣,穆成回身又猛地一把将门拉开。
“臭小子,打一架吧。”
“啊?”
穆渊还没反应过来,带着赫赫风声的拳头就赢面袭来。
他险险侧身闪过,犹感到那狠厉的拳风在自己鼻尖擦出一阵凉意。
“你来真的?”
他瞪大眼睛说道。
穆成冷笑:“不真的还假的吗?”
说着又是几拳打了过去。
穆成不仅善于带兵,自身武艺更是十分高强,军中除了魏祁之外,还没有谁能真正跟他打成平手,更别说赢过他。
穆渊原本四肢健全的时候就打不过自家大哥,勉强算是能应付一二而已。
如今少了一条胳膊,还是自己惯用的胳膊,自然不是穆渊的对手,不一会儿就露出败相。
偏偏穆成又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发了狠,那拳头落在身上简直要命。
他打不过只能躲,边躲便喊:“不打了!不打了!我少一条胳膊,这不公平!”
穆成冷笑:“战场上敌人会因为你少了条胳膊就让着你吗?他们会跟你讲什么公不公平吗?”
“还是说你断了条胳膊就不是男人了?雾南山一战难不成连你的骨头都打断了?!”
穆渊一愣,旋即面色一红,连躲都忘了躲,指着他颤声道:“你你你……你果然偷听了!你……你不要脸!”
穆成脸色一黑:“反了你了!”
竟然敢说他这个大哥不要脸?
说完又是一拳打了过去。
穆渊又气又恼,狼狈躲避时忽见一座大山似的人快速冲了进来,正是最近正忙于准备聘礼的何大锤。
他赶忙高呼:“大锤!大锤兄!快帮帮我!”
何大锤的脸色却比穆成还黑,连小将军都不叫了,直呼道:“穆二!你害我好惨!”
穆渊一脸莫名,他怎么了就害他好惨?
何大锤却撸起袖子加入了穆成的阵营,道:“太子妃原本答应让我跟柳柳下个月就成亲,结果因为你改到三个月之后了!说是回头跟你和青青的婚事一起办了!”
“老子又不娶你!为啥要跟你一起办!”
说着一拳便砸了过来。
穆渊一个都打不过,更别说如今来了两个,没多会儿就被打倒在地只有挨揍的份儿,一身新衣像是已经穿了八百年似的,又脏又破哪还有半点儿原来的样子。
…………………………
楚瑶将两对儿新人的婚事定在三个月之后,是因为想等顾白回来。
顾白与她和青青的感情非比寻常,这些年一直如同兄长般照料着她们,说是娘家人也不为过。
当年她成亲时他因身份之顾没能亲自参加,这次青青成亲,她希望他能在场。
婚期定下的两个月后,顾白终于从燕京回来了,并给青青准备了一份丰厚的陪嫁。
魏祁等他们几人叙过旧,才将顾白召至别处,询问起了燕京的情况。
当初他之所以将顾白留在燕京,而不是让萧谨言留下处置刘承与曹正罡,就是知道唯有顾白才了解楚瑶曾经受过什么苦,唯有他才会知道,应该怎么处置这两人才最合适。
“下官将他们两人关到地宫去了,就是当年我和青青还有太子妃待过的那间地宫。”
他命人特制了两口棺材,比一般的棺材更扁平一些,人躺在里面别说起身,就是想翻动一下或是伸伸手都难。
刘承与曹正罡在里面躺了三个月,每隔一日便会有人打开棺盖将其中污秽收拾一番,然后再将棺盖盖上,两人被锁在了里面,即便挣扎也挣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盖子一次次打开又一次次盖上。
至于饮食则与当年的楚瑶一样,在棺材上开了个小孔灌进去。
不过这孔开的要大一些,喂食的工具也不是芦苇杆,而是细竹筒,倒些米糊或是稀粥进去,等倒完了再将这孔洞塞起来,只留几个透气的小孔。
刘承与曹正罡起初还吃,后来可能是绝望了,打算直接绝食饿死自己,总好过继续在这棺材里受苦。
但是顾白却不让他们这么简单的就死了,每每此时就让人打开棺盖给他们直接灌进嘴里,直到自己准备离开之前,才将他们放出来,让人放了他们的血挖了他们的心,如同他们之前对待那些孩子一样。
这些他自然不会跟楚瑶细说,只在魏祁问起时方才提起。
魏祁点了点头,低声喃喃:“若不是不想离开长宁和孩子,我一定过去亲手杀了他们!”
顾白点头,对此深信不疑。
毕竟当年赵世子随口几句羞辱长宁的话,都能让他大动干戈不远万里亲自跑去杀了他,又何况是刘承与曹正罡这两人呢?
魏祁问过大燕的事,便让顾白离开了,自己则又回到了楚瑶与两个孩子身边,在见到他们的笑脸时,才将刚刚心中的不愉快放到了一边。
…………………………
顾白抵达楚京后没有几日,又一人回到了楚京,一进城门便惊动了正在城楼上巡逻的守城小将,立刻让人将他送进了宫。
陈刚虽然为楚瑶做了许多事,但因不便将他的本事公之于众,免得被人知道后不能再发挥有效的作用,所以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寻常杂役而已,只是这个杂役在太子妃面前比较有脸面,故而一般人不太敢使唤他。
即便他数月前装作楚瑶的样子出城,因为在马车里,大家也以为是一女子打扮的,除了柳氏派来的几个亲信,没有人知道里面的人是他。
是以直到现在,仍旧没什么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又经历了怎样的危险。
但是楚瑶和魏祁一直在派人找他这却是众所周知的,所以他一进城门,亮名身份,立刻便被人团团围住了,众星拱月的送到了楚宫。
陈刚一路已经享受了不少这样的待遇,起初时还有些惊诧,现在已经安之若素还有些享受了,直至进了宫仍旧有些飘飘然。
楚瑶见状挑了挑眉,说道:“看来这些日子过得不错啊?”
但实际上陈刚瘦了一大圈,两颊都有些凹陷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肯定是吃了不少苦。
他咧嘴笑了笑:“还行还行,遇到个好心人救了我一命,就是伤的有点儿重,一时半会儿挪不了地方,所以现在才回来。”
他除了对自己的弟弟以外,对其他人是从来不会报喜不报忧的。
受了多少苦就是受了多少苦,该让人知道就让人知道,无私奉献默默付出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楚瑶看了他一眼,问道:“伤哪儿了?”
陈刚指了指自己胸口:“这儿,当胸一刀,从心口划过去,直到这里。”
说着手指停在自己的小腹。
这伤口光是听着就觉得位置凶险,若是伤的深一些,能活下来倒真是个奇迹。
“怎么逃出来的?”
楚瑶又问。
当初断头崖一战之后,跟着陈刚一起离开的那几十名将士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不少,而这一切都多亏于陈刚的当机立断。
陈刚知道,他们几十人一旦被追上,别说面对数万人,就是面对周帝派出的数千先锋也毫无抵抗之力,除了送死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他带人出来只是想混淆一下周国的视线,帮楚瑶拖延一些时间,既然无谓的抵抗并不能争取到更多时间,那牺牲就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他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知道周军马上就要追上了,立刻便让大家分散逃开了。
周帝的目标既然是太子妃,那么得知自己被骗之后一定会立刻折返,避免再浪费更多时间,届时就算他心中恼怒非常,也没有精力派兵四处去抓他们,所以他们跑的越分散越好,任何人都不要结伴而行。
跟随陈刚的人早就得了柳氏的命令,一切听从他的指挥,他一声令下,大家便各自逃开了。
按理说他也应该立刻弃车逃走,但是为了能让马车走的更远一点儿,将周军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给那些逃走的兄弟们争取更多时间,他便又独自驾车走了一段路,直到马车转过一处拐角,短暂的阻挡了身后周军视线的时候才弃车逃生。
周军自然很快追上了车,见车中无人便开始四下搜寻。
陈刚早已做好了准备,跳车时带了一个包袱,里面有一套男装。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衣裳换了,恢复了男子的打扮,装作一个路过此处的寻常百姓,又将之前穿的那身女装藏了起来,只撕了一片衣角挂在了路边的一处草丛里。
等周军寻找过来的时候,就告诉他们看到个女子往那边跑了。
周军当时急着找那个假楚瑶,没空跟他多做计较,按理说问完话就会直接走了才对。
谁知这些丧心病狂的人抱着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念头,临走时还给了他一刀。
他不会武艺,躲闪不及,迎面便被一刀砍在了胸口,当时脑子里就想:完了,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弟弟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不会武艺,那些周军见状便打消了疑虑,砍完一刀便走了,这才给他留下了一线生机。
不然当时若换做任何一个其他魏军将士,下意识的反抗一二,那些周军势必会砍断他的头颅,确定他死透了再走。
陈刚流了很多血,以为自己死定了,醒来才发现自己被一个路过的老农救了。
老农心地善良,但是因为穷困所以一辈子都没娶到媳妇,膝下也无子嗣,一直独居,见他受了伤便顺手将他救回去了。
他虽然不通医术,但是却知道山里的哪些草药可以止血,先草草的给他敷了些草药,之后才将他带回家,用自己的棺材本儿给他请了大夫抓了药。
陈刚醒来后还不知道此事,直到邻人跟老农开玩笑,说你把自己的棺材本儿给这个小伙子用了,将来你死了我们可不帮你收尸。
他这才知道老农给他花的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可惜他离开楚京的时候怕自己活不成了,带了银子说不定到便宜了周军,所以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也没办法给老农一些补偿。
唯一值钱的是他装作楚瑶模样时戴的几件首饰,还被他藏起来了,因为怕还有周军在附近,也不敢让老农去取。
等他好不容易能动了,打听到周军大败,便打算去把当初藏起来的东西找回来。
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哪还有什么衣裳首饰的踪影?早不知道被谁找到拿走了!
陈刚回去跟老农说自己准备走了,等到了家之后再拿了银子来感谢他。
邻居都说他这是不想还老农钱,让老农把他扣下等他家人来找。
老农却不疑有他,摆摆手就让他离开了,还给他装了路上吃的干粮。
陈刚说到这儿啧啧两声:“真是傻啊!万一碰上个无赖岂不是就亏了?”
“还好我是个好人,一定会把钱还给他的。”
楚瑶轻嗤一声,险些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陈刚原以为自己这回如此英勇无畏的给她争取了这么多逃生的时间,她肯定会给他不少奖赏犒劳他才是。
谁知道直到他离宫,楚瑶也没提。
楚瑶不提他也不好意思提,毕竟这回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又不是楚瑶安排他做的。
他想了想,念叨一句:“这次就当友情奉送好了,下不为例!”
说着一边摇头叹息着一边向自己的宅院走去。
走了没多远,遇到迎面而来的何大锤,正准备笑着打招呼,对方却已经急匆匆走了过来,粗声粗气地道:“陈兄弟,你回来了?正好我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
说着就要去搂陈刚的肩。
陈刚蹭的一下躲开,道:“借钱?没有!”
何大锤嗨呀一声:“我像那缺钱的人吗?”
陈刚:“像。”
听说何大锤马上就要成亲了,谁知道是不是凑不够聘礼所以着急找人借呢?
毕竟他要娶的可是太子妃身边的红人,聘礼少了说不过去。
何大锤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道:“不是借钱!”
“那是什么?”
“是这样,你看,我跟柳柳吧马上就要成亲了……”
“还说不是借钱?”
陈刚瞪着眼睛想离他远一点儿,无奈被他拉着胳膊躲不开。
“真不是!”
何大锤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
“你们知道的,我家柳柳吧身子不太好,生不出孩子,我之前就跟她商量好了,等成亲之后过继一个。”
“但是柳柳年纪也不小了,又要在太子妃身边当差,我想着过继的孩子要是太小呢带起来毕竟费神,还不如直接过继一个已经长大懂事的。”
“刚巧前些日子你不是……不是没回来吗?我就想着要不直接把你弟弟过继过来算了,如此一来我跟柳柳也有了孩子,你弟弟也有了人照顾。”
“可谁知道……你突然回来了呢!”
陈刚一听,气的脸都绿了,嘿了一声:“合着我回来你还不高兴了是吧?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弟弟就应该去给你当儿子是吧?”
何大锤赶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不是听说你回来了就赶紧来问你了吗?你要是答应了这事儿就算成了,要是不答应……”
“我答应个屁!”
陈刚急得跳脚。
“我弟弟给你当儿子,那我成什么了?我是不是也……”
也成你儿子了?
“有你这么占便宜的吗?欺负我打不过你是吧?”
何大锤刚才还真没想起这事,只是听说他回来了就赶紧找过来了。
此时一听,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不要了不要了”
说着还看了他一眼。
这么大的儿子……不好不好!
之后抬脚就走了。
陈刚气的胸口差点儿炸开,在他背后指着他一阵骂骂咧咧,要不是手上没有刀,估计就要跟他拼命了。
这怒气一直持续到他回家后看到桌上摆着的一袋宝石以及一箱金条才总算顺了下来,一边清点着数量一边道:“还是太子妃好!美丽,温柔,大方!”
最重要的是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