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瑶多少是有些紧张的,赵无忧今儿亲自陪她回一趟齐攸王府,也不知这心里是怎么想的。?赵无忧从荒澜回来,忙着处置简衍的身后事,这六部衙门的事儿也是一大堆,还有这教坊司――可现在竟然要陪她回齐攸王府。
偌大的尚书府库房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好东西,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不能空着手去。”赵无忧笑道,“瑶儿,你自己个挑。我也不知道王爷欢喜哪个,你比较上心。”
沐瑶轻笑,点点头上前挑选。
这里头好多都是宫里的,也有一些是百官送的,赵无忧这些年得了不少皇帝的赏赐。番邦进贡的好东西,皇帝也给了不少。
沐瑶看得眼花缭乱,便随意挑拣了一些。转头却看到赵无忧打开了一个锦盒,眸色温和的盯着里头的东西,唇角微微扬起。
见状,沐瑶上前,“你看什么呢?”
竟是个极是好看的金镶玉锁,应该是宫里的能工巧匠雕琢镶嵌,这金镶玉的手艺极巧,严丝合缝的让人好生欢喜。
“真好看。”沐瑶笑了笑。
赵无忧合上锦盒,收入袖中,“回来的时候你去一趟简家,把这个给公主送去,就说是我的一番心意。简衍不在了,我得好好的替他照顾他们母子。”
沐瑶面色微紧,脸上的喜悦逐渐淡去,“公主怕是不愿接受吧!”
“我知道公主不缺这东西,左不过是我一番心意。她要不要在她,我送不送在我。”赵无忧轻叹一声,拂袖出门,“就当是讨个心安理得吧!”
沐瑶长长吐出一口气,瞧一眼这满屋子的奇珍异宝,只觉得索然无味。
到了齐攸王府,早有人守在门口。
赵无忧抬头瞧了一眼这“胡青”,心里头是嘲讽的,可这面上依旧是惯来的温和。携着沐瑶入府,萧容早已在花厅候着,见着赵无忧与沐瑶同来,旋即起身相迎。
“下官参见王爷。”赵无忧俯身行礼,“前些日子无忧身在荒澜,不知王爷身体抱恙,如今回来京城,亦忙着处置公务,未能及时来请安,还望王爷海涵。”
不管怎么说,这齐攸王府也算是沐瑶的“娘家”,是故赵无忧前来探视也是有必要的。
“赵大人客气。”萧容笑了笑,“本王这身子惯来如此,也不必大惊小怪的。赵大人为了大邺而前往荒澜,实在是功不可没,本王这点小事,赵大人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待坐定,底下人奉茶完毕,萧容又道,“胡青,你也下去吧,本王要跟赵大人好好说会话。”
胡青行了礼,赵无忧瞧了素兮一眼,素兮与霍霍便都行了礼退下。这花厅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人,赵无忧倒是没什么,依旧是淡淡然的神色。
只是就这样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沐瑶觉得有些尴尬。
“赵大人与瑶儿似乎相处甚欢。”萧容笑了笑,视线落在沐瑶身上,笑得意味深长,“瑶儿与赵大人在一起,才算是收了心,也难为赵大人能容忍得了这丫头的脾气。”
沐瑶撅着嘴,“小叔?”
“好了,不说你这丫头了。你先出去吧,本王与赵大人说几句。”萧容笑道。
沐瑶本来就坐不住,这会自然是抬步就往外走。
花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赵无忧抿唇笑了笑,“王爷是想问什么吗?”
“本王是觉得,赵大人有话要问,不是吗?”萧容眸色微恙的盯着她,“赵大人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趟想必是有事而来。本王与你也算是姻亲,如今你与瑶儿相处甚欢,本王也深感安慰。”
赵无忧抿一口果茶,心头想着,睁眼说瞎话还能说得这么淡定自如的,和蔼和亲的,还真是不多了。轻叹一声,放下手中杯盏,赵无忧含笑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萧容笑道,“其实本王也知道赵大人心存仁孝,然则你赵家也只有你这独子,沐国公府也就瑶儿这么一个女儿,你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给两家添后?”
一口茶在嘴里,赵无忧有种想要喷人一脸的冲动。这萧容明明心里头清楚,却还要在这里当搅屎棍,让人厌烦的同时只觉得可笑得很。
咽下一口茶,赵无忧笑得凉凉的,“王爷既然知道无忧心存仁孝,还望王爷能成全无忧这份心意。这世上什么事都可以重来,身居高阁什么都可以得到,唯独这父母之爱,失去了便再也没有了。无忧身为礼部尚书,那天下典范,守孝三年岂能自毁诺言?”
萧容面色微紧,只得点点头,承认赵无忧这话有些道理,“可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
“王爷是怕下官活不到那一日吗?”赵无忧口吻陡凉。
萧容陡然凝眉看她,笑得有些诡谲。
“王爷放心吧,虽然无忧这身子骨不好,可总归还有先人庇佑,想来还是可以支撑下去的。”赵无忧苦笑两声,“若王爷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太好,我这府中有一大夫,想必还能凑合着替王爷看一看。王爷,意下如何?”
“不必了。”萧容轻轻捂着自己的胸口,“陈年旧伤,都带了十数年,早就不以为意了。”
“不瞒王爷,无忧今儿前来,其实还真的是有事相求。”赵无忧笑了笑,起身朝着萧容俯身作揖,“还望王爷能大人有大量,得以成全。”
“何事?”萧容一怔。
赵无忧这架势看上去,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
“瑶儿嫁入我尚书府,便是赵无忧的妻,是我尚书府的夫人。偶听瑶儿提起还有义兄在齐攸王府,无忧心想着,既然是瑶儿的义兄,那便是我的义兄,当以兄长之礼相待,实不敢懈怠。”赵无忧毕恭毕敬,“早前一直忙着,如今总算得空,还望王爷能成全。”
萧容不语,只是眸色微沉的盯着她,“是瑶儿让你来说情的?”
“是无忧自己要来的,终究是兄长,不管早前有过什么芥蒂,如今也都该以礼相待,方能对得起我这礼部尚书之名。若是王爷不信,我可以上禀天听,请皇上见证。”赵无忧作揖,“还望王爷能成全。”
萧容干笑两声,“赵大人都这样说了,本王岂能不与成全。这瑶儿的义兄乃是乡野匹夫,实在没有规矩,早前还在街头与赵大人生过冲突,是以本王也担心来日他会闯下祸来,这才将他扣在了王府内。如今赵大人愿意接了这烫手山芋,本王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语罢,萧容站起身来往外走,“随本王来吧!”
萧容边走边说,“这人名叫廉明,可这心里头一点都不明白,总觉得不过是个糊涂人。被扣在府中这些日子,也只管着吃吃喝喝,全然没有半点挣扎反抗,可见这骨子里也就是纨绔子弟,浑然是不成器的。赵大人来日收了他回尚书府,若是闯下什么祸事,还望赵大人顾自担待。”
“无忧必定不会牵连王爷。”赵无忧道。
萧容轻叹一声,“那便是了。”
沐瑶急追而上,“如初,你与小叔要去哪?”
赵无忧笑了笑,“去接了你义兄回府,也省得你心里惦记着。”她轻咳两声,“郡主可要一起?”
“好!”沐瑶浅笑。
一道去了关押着廉明的地方,沐瑶的心里是紧张的。往日来的时候,廉明总教她不许与萧容提及带他出去的事,总让她放心。这一次不知道廉明会怎么想,不知道会不会跟自己走。
是以沐瑶的心里是忐忑的,身子微微绷紧。
开了门,廉明还靠在床榻处,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见着外头来人也不多看一眼,极度不屑的道一句,“不是刚送过饭了吗?这会还不饿,放着吧!”
却听得萧容一声低斥,“混账。”
廉明一怔,虽然自己一直被困在这里,然则这齐攸王很少来看他。最初有几次,还是因为想要试探他,从他嘴里问出些有关于沐瑶的事,后来实在没能问出个所以然,这才作罢,便将他彻底晾在这儿。
今儿不但齐攸王来了,连赵无忧在?他是见过赵无忧的,早前在街上那一通假意为之,大家曾经打过照面。
廉明不解的望着一旁的沐瑶,沐瑶只得别开视线,不敢有太多的眼神交流。
“廉明?”赵无忧笑了笑,然后冲着萧容行了礼,“王爷,能否容无忧与其说两句,进尚书府之前也该好好的训教一番才是。”
萧容心下有些犹豫,但这么多人在,也不好说什么。当即拂袖转身,离开了房间。
见状,赵无忧递了沐瑶一个眼神。沐瑶颔,快走出房间,急追萧容而去。
“赵无忧?”廉明上下打量了赵无忧一番,“没想到又见面了,当日你与小妹成亲,我未能出席,倒真是遗憾。”
“既然是遗憾,那这杯水酒倒是可以补给你。”赵无忧笑了笑,缓步坐下,瞧了一眼这阴凉的屋子,“这屋子背阴,夏日里倒是凉快得很。”
“赵大人到底想说什么?”廉明靠在床柱上,翘着腿极为不屑的瞥她一眼。
“我来是带你回尚书府的。”赵无忧望着他,面上始终带着笑。
放下腿,廉明怔住,“你要带我回尚书府?赵无忧,你没开玩笑吧?我当日在长街上如此无礼冒犯,你还会带我脱离苦海?”
“不管你信不信,我在王爷跟前已经说好了。当然,如果你不愿走还想继续留下,那我也只能随你。”她浅浅的笑着,背对着窗户坐着,有光从后头落下,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极显阴郁。
廉明蹙眉看她,实在猜不透她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
“赵无忧,你到底想搞什么鬼?”不管换做是谁,都不会相信这无缘无故的示好。赵无忧可不是什么好人,她不管做什么,都肯定有自己的目的性。
“你既然是帮着郡主对付齐攸王的,那我自然也得帮你一把!”她笑得意味深长,“不管你是帮郡主也好,帮自己也罢,终究我们的目的相同。我不求过程,只要结果,仅此而已。”
廉明嘬了一下嘴,有些迟疑和犹豫。
赵无忧不紧不慢的从袖中取出锦盒,“如果你肯跟我走,我便允你暂时跟着瑶儿。你可以先适应一下在尚书府的生活,暂时帮着郡主处理一些事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廉明不解。
“意思很简单,从最简单的做起,看看我该给你多少信任。”赵无忧笑了笑,慢条斯理的打开了锦盒,“这东西是要送到简家的,就暂且交给你保管,由你陪着郡主去一趟。不知廉明公子,是否愿意承接这一桩事呢?”
廉明快别开视线,可赵无忧已经看在了眼里。
打开盒子,看到金镶玉锁的那一瞬,他的眼睛里有一些寻常时候没有的东西。那种情绪一闪即逝,可无心之为哪里能敌得过赵无忧的刻意为之。
合上锦盒,赵无忧随手递出去,“接还是不接,你自己决定,我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虚耗。”
廉明迟疑了很久,突然笑了。笑得有些无奈,但难掩面上的无所谓神色,“那便这样吧,换个地方住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好歹能走出这个鬼地方了。”
“那就当你答应了。”赵无忧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赵无忧领着廉明走出去的时候,外头的阳光惊得他快以袖遮眼,可见他是真的很久不曾见过强光了。赵无忧也不理睬,径直朝着萧容和沐瑶走过去。
这二人还在说话,见着赵无忧来了,便自觉的断了话语。
萧容含笑望着缓步而来的赵无忧,然后瞧了一眼廉明,不冷不热道,“看样子还是赵大人能言善辩,阎王小鬼都逃不开赵大人的手掌心。”
赵无忧随即一笑,“若无忧有这般本事,早就把那些药罐子统统都给砸了,也不必日日担虑自己的性命,吃着那些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的药,真是自己作践。”
萧容哑然,面色微沉。
“义兄?”沐瑶倒是很欣喜。
“这连哄带骗的,果然当官两张嘴,还真是了不得。”廉明瞧着沐瑶,“小妹,咱以后离这些人远点,这京城里的官真是惹不起。还是蜀城比较适合我,这里真当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既已嫁入尚书府,义兄当随我一处。”沐瑶笑道。
“你这夫君可说了,要给我补上你们的喜酒。”廉明扯了唇,含笑望着沐瑶。
沐瑶连连点头,“只要义兄开口,我一定答应。”
“如此,便算是皆大欢喜。王爷以为如何?”赵无忧反问。
萧容转身,“既然是尚书府的皆大欢喜,那本王就不搀和了,你们自己的事儿自己去操心,本王还有要事,就不陪诸位一道了。”
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别有深意的看了廉明一眼,也跟着拂袖往外走。
“如初,去哪?”沐瑶不解。
“王爷都下了逐客令,还不走?”她凉飕飕的丢下一句话,负手而行,走出了齐攸王府。到了门口,看了一眼这门口的卫士,紧跟着便是齐攸王府的大门逐渐合上。
瞧,那王爷生气了。
沐瑶顿了顿,面色有些难看,“以后要想再进去,估计有些困难吧?他以后可能都不会再信任我了。”
“他早就不信你了,所以现在――都无所谓了。”如果深信不疑,胡青就不会去荒澜动手,拖着沐瑶可能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但到底是什么原因,赵无忧暂时不得而知。
回过头,赵无忧看了廉明一眼,“就有劳廉公子陪郡主去一趟简家,把东西送给公主。”
沐瑶蹙眉,“你把东西给了义兄?”
“他要入我尚书府,第一件事就得取得我的信任。我看在你的面上,得给他一个机会,想必廉明公子那么聪明,应该也会好好珍惜。”赵无忧勾唇,笑得邪魅,“廉公子,你说呢?”
廉明不语,只是看了一眼沐瑶,极度不屑的轻哼两声。
赵无忧上了车,扬长而去。
“义兄,你是不是身子不太舒服?脸色不太好。”沐瑶抿唇,“公主刚刚丧夫,心情不太好,这东西还是我去送吧!你可以找个地方歇着,等我回来找你,再一块回尚书府。”
廉明将盒子递给沐瑶,“那你自己小心。”
“你自己也小心,出了这齐攸王府并不代表安全了,这尾巴还是得提防的。”沐瑶低声叮嘱,“我先走了,你自己多长个心眼,这京城不是蜀城,若出了事我保不住你。”
“知道!”廉明颔,目送沐瑶上车离开。
素兮不是很明白,为何公子要救这样一个乡野匹夫,全然忘了当日在长街上的放肆无礼吗?即便齐攸王不再相信郡主,可有廉明在手,那齐攸王多少还是有些信任郡主的,不是吗?
“你在想,我为什么要救他出来?”瞧着一语不的素兮,赵无忧扭头看她。
素兮颔,“卑职把所有的理由都想遍了,还是没想出来。”
赵无忧眸色微沉,“你真当那廉明只是个小流氓吗?你见过这么隐忍的小痞子?乡野匹夫吗?这份心性,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即便如此,大概也是郡主授意,没什么好奇怪的。”素兮道,“公子为何如此看重他?莫不是察觉了什么?公子是怀疑这廉明,是刻意靠近郡主?难道是齐攸王的眼线,在跟咱们做戏?”
“都不是。”赵无忧道,“我给了他一样东西,他便认了真,可见他印证了我的猜测。”
“什么猜测?”素兮不解,这好像没有一点征兆。
赵无忧揉着眉心,“再等等看吧,如果他够聪明,就会知道什么叫良禽择木而栖。有些东西单枪匹马是成不了气候的,若无依靠就等于以卵击石。”
听得这话,素兮便不敢再多问什么。
萧柔玉自然不会给尚书府的人好脸色看,但对于郡主还是得留几分颜面的,毕竟郡主是皇帝亲封的郡主,又是功勋世家,还跟齐攸王有亲眷关系,谁都得给她几分薄面。
东西是收了,但萧柔玉的话还是那样难听。
“让赵大人以后别再送东西来了,人都没了,还要这些虚伪的情义做给谁看?有些人不长眼是看不到的,但老天爷一定会看到,善恶到头终有报。”萧柔玉冷笑两声,“请郡主转告赵大人,我不会想不开,我会好好的生下这个孩子,会让他好好的记住赵大人的恩德。”
沐瑶听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种切肤之痛她还未有亲身体验,情爱之毒,毒入骨髓。
离开简家,霍霍抖了抖身子,“郡主,奴婢瞧着那公主都快疯了吧?说出来的话不但带刺,还句句惊悚,让人听着总有种阴森森的感觉。你说她身为公主,怎么就能这样恶毒的诅咒咱姑爷呢?那简大人出了事,也不是谁都希望的,怎么能怪罪在咱姑爷身上?”
“罢了!”沐瑶轻叹,“大概是太过悲伤,所以胡言乱语吧!”
“奴婢听着就不舒坦,什么叫善恶到头终有报?若真当如此,那简大人的死,也是因为恶有恶报吗?老天爷就是因为看到了,所以才会施以惩罚?”霍霍撇撇嘴,搀着沐瑶上车,“郡主以后还是别来了,这样的人总归是善恶不分,不识好歹的。”
沐瑶白了她一眼,“那么多话作甚?她这也不容易,新婚丧夫,孤儿寡母的……”
霍霍撅着嘴,“奴婢就是看不惯旁人欺负郡主。”
“回去吧!”沐瑶进了马车。
可哪知这冥冥之中还是有些定数的,这马车原本走得好好的,哪知道忽然后头有快马疾驰而来,高呼“东厂办事,都给我闪开。”
哒哒的马蹄声惊了街上的众人,有几个顽皮的孩子正在玩鞭炮,不慎将鞭炮丢了出去。
这下倒好,马惊了,直接将霍霍掀下了马车。
了狂的马在大街上飞奔,沐瑶这三脚猫的功夫此刻被马车颠得连站都站不稳,直接扑在了车内,“霍霍?来人?”
马车侧翻的时候,沐瑶被甩了出来,身子重重的装在了街边的墙角处。
这个时候沐瑶只觉得浑身都疼,可到底哪里疼哪里不舒服,沐瑶自己也说不上来了。眼前黑,耳膜嗡嗡作响,整个人黑天昏地的。
“郡主!”霍霍那大嗓门哭喊的,终于把沐瑶从浑浑噩噩的地步给拽了回来。
昏暗的视线逐渐恢复,她终于可以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蓦地,一张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冰渣子。”她张了张嘴。
霍霍一愣,“郡主,你说什么?你哪里受伤了?奴婢马上让人去尚书府报信,郡主你可撑着点!”
沈言凝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随行,“把她抬到医馆去。”毕竟是尚书府的人,是赵无忧的人,若是出点什么事,估摸着不是善茬的赵某人得寻东厂的麻烦。
到时候,估计自己就麻烦了。
东厂的人,三下五除二的将沐瑶抬到了医馆,好在当时只是摔得麻木了,好在脑子没有摔坏。不过这个时候,沈言却凝了眉头,为何这丫头没把脑子摔坏呢?
若是真的摔坏了,估计也不必这样扯着他的衣袖,死活不放他走了吧?
极度不悦的瞧着自己的衣袖,死死的被沐瑶拽在手里,即便她疼得龇牙咧嘴,还是要揪着他不放,“是你惊了我的马,你就得负责。你们东厂的人,若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必不会善罢甘休。”
让她摔个半死,还敢放下她就跑,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沈言想掰开她的手,可又不愿碰她,免得又让她伤上加伤,到时候算起账来,得在赵无忧的本子上落下黑漆漆的一笔。赵无忧这人,最是小气。
“放手,我不会跑。”他无奈,音色冰冷。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一放手你就跑了!”沐瑶死死扯着他衣袖不放,“霍霍,尚书府的人到了没有?在尚书府的人到来之前,不许他跑了。”
霍霍堵在门口,一干奴才都跟东厂的人干上了,谁也不肯相让,谁也不敢率先动手。
大夫看得心惊胆战,这是先治病呢还是先逃命?拎着药箱子双腿直颤,这可如何是好?一边是东厂一边是尚书府,不管哪头出事,都是惹不起的主。
“放手!”沈言像是动了气。
沐瑶切齿,“你敢摔了我,还敢对我吼,你真当以为我好欺负吗?我告诉你,即便你是东厂的人,到了皇上跟前,这事也跟你没完。”
沈言无奈,突然手起刀落,直接斩断了自己的衣袖。
手上一松,沐瑶当即落回床榻。脊背处原本撞着了墙壁,这下子又算是伤上加伤,疼得她当即蜷起了身子。习武那么多年,她还真当没有受过这样重的伤。
在前在蜀城,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敢伤她?
这下倒好,一次性伤得透彻。
沈言原是要走的,可听得沐瑶那低低的哭声,只觉得心里有些毛,“没事吧?”
沐瑶一脸的泪,本就不是什么能扛痛的人,这会疼得直打滚,始作俑者还敢问有事没事这种话。沐瑶心头想着便是委屈,当即哭出声来。
“你别装了,不过是皮肉伤,何来这般要死要活的?”沈言整张脸都黑了下来,最是厌恶女子落泪,如此的不堪一击,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眼见着沐瑶越哭越带劲,沈言自然更加焦躁,“哭够没有?大夫,进来给她瞧瞧。”
一听这话,大夫赶紧进来瞧病。
可沐瑶却来了劲,“你别以为找了大夫就了不得,若我有所损伤,必要你东厂好看。我会一状告到皇上那儿,教你吃不了兜着走。”她本就是刁蛮女子,本来就不是那种大家闺秀。换句话说,若不是真的摔得太狠,她也不至于这么丢人,在这里嚎啕大哭。
的确好疼,这手腕上都摔得淤青,手背上都擦破了皮,可想而知身上看不见的地方,伤得更严重。她是真的很疼,浑身都疼,尤其是脊背。
这可是郡主,是尚书夫人,那赵家岂是好惹的。大夫为沐瑶探脉,这手指头也是颤颤巍巍抖得厉害。
“如何?”沈言冷着脸问。
许是吓着了,大夫扑通就给沈言跪下,愣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只是哭丧着脸,身子抖如筛糠。
这下怎么得了,霍霍一见这情景,当即吓得嗷嗷大哭。她这一哭,倒是把掉眼泪的沐瑶都给怔住了。沐瑶身子一抖,骇然盯着那不按常理出牌的丫头。
她这身负重伤的还没这样惨烈的嚎叫,这丫头凑什么热闹?
沐瑶忘了哭,泪眼朦胧的看着霍霍跪在床前,“若是郡主有什么损伤,奴婢也不想活了。你们东厂若是不能赔一个囫囵个的郡主回来,尚书府、沐国公府绝不会善罢甘休。郡主――郡主――”
“我还没死呢?”沐瑶凝眉,“你哭什么?”
霍霍猛抽两声,满脸是泪的看着沐瑶,“那大夫不是、不是……”
大夫一哆嗦,这丫头便以为自家郡主没救了?
沈言轻嗤,“你看她活蹦乱跳的,还能开口骂人,哪里像是快要死的?”语罢,他将一锭银子放在桌案上,抬步就往外走,“好生照看着,尚书府的人很快就会过来。”
“不许让他走!”沐瑶生了气。
霍霍撒丫子冲到门口堵着,“郡主说不许走,就是不许走!”
音落瞬间,这“咣当”一声出鞘的佩剑,已经不偏不倚落在了霍霍的脖颈上。惊得这丫头尖声惊叫,险些把人的耳膜都给震碎了。
“闭嘴!”沈言呵斥。
叫声戛然而止,张弛有度,确实极好。
霍霍满脸是泪的盯着沈言,然后眼巴巴的望着病榻上的沐瑶。沐瑶也慌了,这冰碴子可是个冷血动物,东厂那些人说杀人就杀人,何曾眨过眼睛?这一刀下去,估计霍霍就得身分离。
外头,赵无忧凉飕飕的声音,“怎么,这京城的街是东厂开的?医馆也是东厂办的?我这尚书府什么时候轮到,东厂的人来置喙生死?今儿我可得好好问一问千岁爷,这底下的奴才到底是怎么养的?这对招子,是摆在脸上让人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