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门’和安念蓉靠在走廊的墙上看着闻讯赶来的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的抢救。
安念蓉已经从刚才的失态中平静下来。
“我真的没有想到刚才你的动作会那么痛快。”
她看着罗‘门’,眼神里显得既陌生又警惕。
罗‘门’没有看她。“那不正是他的要求吗?”
安念蓉仍然直视着他。“你是不是很希望他死?尤其是能够亲手杀死他?”
罗‘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如果不是很麻烦的话,能不能先给我找一个睡觉的地方?”
安念蓉不甘心地瞪着他,可罗‘门’已经当先向外走去。
安念蓉只好跟了上去。
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很多外人不知道的恩怨,而且两个人都不想跟外人分享。
看着神‘色’泰然、对钟阡陌的死没有表现出一点悲痛和歉疚的罗‘门’,不想过多地关注他们之间的事、可是疑虑重重的安念蓉忽然感到一种深入到骨髓的疲惫,她的肩膀和脖子都习惯‘性’地疼起来。
她的声音表明她的情绪很低落。“你就打算这样离开他?”
罗‘门’头也不回。
“他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而且我让他走得很平静,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安念蓉停住脚步。“我真想不到你会这样对待他,亏他还把你当成是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开始我还以为你只不过是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不满,可是现在看起来,你只不过是一头冷血动物而已。”
听了她声嘶力竭的控诉,罗‘门’反而笑了,并且走回来挽住了安念蓉的手臂。
“他让我留下来帮助你,而我也同意了。不过有个条件,以后你得把ACE和马西北‘交’给我,我很怕你‘浪’费他们的才华。”
“我觉得你该先听听我的条件。”安念蓉从罗‘门’的掌握中挣脱出来。“我需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一个老人?”
罗‘门’看着安念蓉,微笑摇头。
“你的问题再次证明了我对你的看法,你很业余。”
“啪”的一声,毫无征兆地,罗‘门’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两个人都很吃惊。
看着罗‘门’目光中忽然浮现的怒火,安念蓉忽然有种转身就逃的冲动。幸亏这愤怒只是一闪即逝,变成浓重的嘲讽。
“我想我能理解你。在你看来,钟阡陌是你慈爱的长辈,但你不知道,做为一个真正的间谍,他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只有他能干出这种事:选中你,训练你,爱护你,然后心安理得地送你***。他把这个叫做职业的冷酷,让人气馁的是,你可以痛恨他的做法,却无法为此而指责他。你知道在巴基斯坦的‘雷霆’行动吗?”
安念蓉沉思着点头,不知道这跟钟阡陌有什么关系。
“这个‘雷霆’行动其实是个成功的行动。”罗‘门’悻悻地道。“因为不但解救了巴基斯坦的危机,还顺便引‘诱’了‘神谕’发动,而倒霉就只有我们这些行动人员,因为要掩盖自己的目的,欺骗对面的情报机关,所以A队落得个覆灭的下场。”
安念蓉吃惊地看着罗‘门’。
“没错,就是你想象的那样。”罗‘门’落寞地耸了耸肩膀。“我早该猜到这一点,那么A队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那么,到底有什么收获?”安念蓉急切地问。
“你跟钟老头子还真像,在你们心中,这些任务永远比人的生命重要。”罗‘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收获就是,他们发现了可疑人物却不能公之于众,因为必须照顾党内的反应。”
“为什么我没有得到消息?”安念蓉失望地问。
“因为那会置你于死地。”罗‘门’摩挲着自己的头顶,带着种不确定的眼神看着安念蓉。“唯一不用担心死亡的就是钟阡陌和我,因为他已经死了而我正准备去送死。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永远不能***在阳光下,正义的一方并不总是最后获胜。”
“我知道,他一直在关注着事情的进展。这个老东西,就算他死了也没有人能够轻视他的力量。”不知道是感慨还是赞叹,罗‘门’的表情很复杂。“他把这一行的冷酷演绎到了极致,而且叫人无法恨他。”
安念蓉抱住脑袋,她无法想象罗‘门’描述的那个人就是一直疼爱她的钟叔叔。但钟阡陌的确是没有否认罗‘门’的指控。安念蓉忽然想到,或许钟阡陌只是代人受过?看着情绪低落的罗‘门’,她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她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好了,我已经厌烦了为你解释这一切。”罗‘门’打断了安念蓉的思路。“那么对我的条件你怎么想?”
有那么十几秒钟的工夫,罗‘门’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用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睛盯着安念蓉看。安念蓉也没有躲避他的目光。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谁也不肯先移开自己的视线。
终于还是安念蓉垂下眼帘。“我还有别的选择吗?罗‘门’,你有的时候太过于咄咄‘逼’人。”
对她的话罗‘门’不置可否。“对我来说,目的比什么都重要。”
回办公室的路上罗‘门’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安念蓉领教过他的沉默,但这一次不一样。好象忽然就把自己完全封闭在一个透明的套子里,虽然人们能够看得到罗‘门’,却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情绪和活力。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
安念蓉的办公室是个面积很大的套房。除了正式的工作间,这里还有一个带浴室的小起居室,里面的家具虽然简单,只有一‘床’一几一沙发,但到处都体现着‘女’主人不俗的品味。一***坐在淡雅素净的沙发上让风尘仆仆的罗‘门’心有不忍,而他的靴子也把白‘色’的手工地毯踩了几个肮脏的脚印。
***局在香港并非只设立了一个办公室。就罗‘门’所知,差不多有六百名正式员工在这里从事那些保卫***的工作。由于香港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特殊的政治环境,这个繁华的现代化大都市并不象它表现出来的那样风平‘浪’静,随着对香港事务更深更广的干涉,人们渐渐发现,这个弹丸之地里所发生的事情,例如贪得无厌的黑帮、利‘欲’熏心的冒险家们、以及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这里已经成为世界级的情报中心的事实,都已经对***构成了严重的威胁,而与此相对比的是,‘精’心整顿过的香港警方显得力不从心。
“港人治港”的原则没有错,但现实的情况是,香港需要祖国母亲的帮助。
看到自己的房间被搞‘乱’,安念蓉皱起了眉头。安念蓉把一个袋子扔给他,然后在罗‘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这是为你准备的东西,现在你去洗个澡、换个衣服。”
安念蓉看上去好象很长时间没有睡觉了。虽然她已经化了淡妆掩饰自己的黑眼圈,但她的高级套装已经起了些皱纹,这说明衣服在她身上已经有段时间。
但她仍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总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人们会犯下很严重的错误。
当罗‘门’出来时,已经有人把热乎乎的早餐送来。香喷喷的面包、培根和煎蛋,还有牛‘奶’、果汁和咖啡就摆在茶几上,安念蓉已经在掰开一个法式牛角。
房间的窗户打开了,海风带着新鲜的空气吹进来。
罗‘门’向安念蓉竖起拇指。“我喜欢你带来的衣服。不过我开始以为你会给我带来一套安全局的***。”
看到他穿上膝盖上有‘洞’的牛仔‘裤’和CONVERCE帆布鞋,安念蓉不禁莞尔。
罗‘门’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安念蓉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先吃早餐吧,你的时间不多,飞机在两三小时后起飞。”
用食指擦去‘唇’边的面包屑,然后在餐巾上细心地把手指甚至是指甲都擦干净,这个时候的安念蓉象小‘女’孩一样文静。
她吃得不多也不快,更多的时间里是在观察罗‘门’。她的目光若有所思,似乎是在评估,又似乎是在犹豫。
罗‘门’并不在乎安念蓉想的是什么。安念蓉刚刚吃了一个牛角面包,手里的牛‘奶’只喝了一半,桌子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已经被扫进他的肚子。从昨天到现在,他只在飞机上喝了些水,早就已经饥肠辘辘。
喝下最后一口黑咖啡,放下马克杯,他抬起头看着安念蓉。
“我准备好了。”
安念蓉招呼他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桌子上已经放着几个档案袋,上面都标有红‘色’的“绝密”字样。只是扫了一眼,罗‘门’就已经发现这些档案来自许多部‘门’。
必须在七十二个小时内把已经身在美国本土的林永泉处决掉,把他的判逃所能够带来的损失降至最小。
而现在留给他们的时间还不到四十八小时。
罗‘门’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伏在桌子上半天没有说话。
制定一个能够在美国本土行之有效的暗杀计划并召集到可以胜任的人手或许还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想让这个计划切实可行,恐怕他们面临的难关也不只时间一个。现在罗‘门’的脑子就象一台计算机在飞快地计算着。
罗‘门’越是沉默,安念蓉对他将要有什么样的回答就越感兴趣。
换做一般人,到这个时候总是会先提出很多问题,然后试图在得到的答案中寻找一条途径。而罗‘门’的做法显然不是这样,他们总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假设任务可以完成,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去创造所有能够帮助完成任务的条件。
除非必要,他们不会随便提出问题。
她已经研究了罗‘门’所有的可以公开的服役记录。所有的材料都在证明,罗‘门’是那种总是能够给人带来意外收获的人,他的‘性’格、他在执行任务中的天才想法和果敢都表明他是一个可堪大任的人。
大概过了五分钟,罗‘门’从思考中抬起头。
“只有假设有足够准确的情报指出唐白具体会被安置在哪里,才有行动的必要。我的理解是,这种行动要想成功,百分之九十九取决于情报的准确和及时。”
安念蓉把一个文件夹递给他。“这是最新的情报,还没有经过分析汇总,既然你也是一位情报分析专家,那么就由你自己来选择有用的信息。”
罗‘门’没有马上打开文件夹。
“象这类事情,通常都应该由更高级别的人来做决定。如果不能确定权限,我所有的建议都没有意义。”
安念蓉的语气淡淡的。“你就假设我有这样的权限。”
“还有一个问题。”罗‘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考虑过行动的政治影响以及可能会招致的不良后果吗?”
安念蓉毫不躲闪地迎着他的目光。
“我只考虑到了林永泉没有被除掉的后果。既然他们已经制定了规则并开始了游戏,那我们没有理由不陪他们玩下去。对这种事情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看,但我绝对不会被吓倒。”
她的表情很平和,但眼神里却闪现着一股英气。
“我选中你是因为你有和美国人面对面作战的背景和经验。用不着你来担心那些不该你担心的问题。你要担心的是,你有没有勇气和有没有能力完成你的任务。”
罗‘门’并没有被安念蓉的话触动。从桌子上拿起了那份文件时,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麻木。
“你以为我问这些问题是在为你着想?”
反而是罗‘门’话里嘲讽的语气刺痛了安念蓉。
“做为一个军人,你的话太多。”
罗‘门’并不在意她话里的挑衅意味。安念蓉可能很有才华,但她还太年轻,还不能理解罗‘门’问这些问题的用意。行动的‘性’质决定着任务执行者的生死,这就是罗‘门’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
他早就已经学会对情报信息做分析以得出能够从任务生还的几率。有意思的是,在A队覆灭之前,虽然他也经常做这样的估算,但从来也没有把结果放在心上。而从那次悲剧之后,他多少都变得有些疑神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