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灼,蝉鸣喧嚣。
落败王府残破花园里静立一位锦衣窈窈,身姿曼妙,眉目却过分狼狈的清秀女子,她将被鲜血浸了大半的葱白臂腕颤抖着微微抬起,袖角胡乱抹去因毒发从鼻下淌出的鲜红,身子微微摇晃,即便如此,也挺着自己的骄傲,不让自己在那人跟前显露半分脆弱,一脸冷漠,声音清冽:“成王败寇,悉听尊便。”
“噗……”下一秒,再抑制不住毒药的侵蚀,随着一口鲜血的喷涌,整个人直直倒在那颗她亲手栽种的景合树下。
良辰美景,百年好合。其实不过防备猜忌,置之死地。
此刻,她的眼神分外清明,天高地阔,鸟叫虫鸣,任笙箫箏箏,一切,再与她无关。
来世,定不要再任人摆布,左右为难。
景合树在她眼里慢慢失去了轮廓,蓝墨染就的云天也变得灰暗,轻翘的睫毛最后一次微微颤动,任微风搅乱发梢,在脸上轻舞,再没了生息。
离她只有几步之遥背手而立却冷眼旁观的男子紧握拳掌,面上却没有半分温情。
“王妃疾病缠绕,药石无灵,殁。”
不远处的树梢微动,暗卫已经领命而去。
看着景合树下已经没了气息的李丞妍,姜孜沣静立许久,临去前,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人感慨:“一切都结束了。”
你终于不必再对我强颜欢笑,假意逢迎,是不是该道一声恭喜?
缓缓抱起已经没了半分生息的李丞妍,像是呵护万分珍贵的稀世珍宝一般,姜孜沣小心翼翼抹去李丞妍嘴角残留的血痕,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下一世,你该好好的。”
次夜,一口被精心雕刻和装饰过的独山玉棺材被一队暗卫连夜偷送出城,安置在已经成为姜孜沣私人领地的醉封山。
十月后。
“四小姐,该服药了。”丫鬟紫心掀帘缦缦而入,可手里端着的樟松白木盘子里被盛的满满一碗汤药已经先一步将苦涩味道传入了倚在窗口发呆的苏翊萝口鼻中,眉眼紧蹙间,手已经下意识捻起桌上浸了茶水的帕子捂了鼻子。
可转眼,汤药已经到了跟前,忍着被药味顶的想吐的冲动,苏翊萝还是咬咬牙,捏着鼻子端起汤药到口边,毫不犹豫灌了下去。
几口下肚,苏翊萝依旧推掉了紫心递上的蜜饯,摇摇头,只小抿了几口茶水漱了口间的苦涩。
蜜饯的味道太过浓腻,苏翊萝实在不习惯,况且……苏翊萝若无其事瞥了眼近前的那碟蜜饯,神色如常般地敛了眼角。
“这都大半年了,怎得还不见好啊?”收拾了药碗,紫心嘟囔着叹了口气,一如既往的唠叨。
“大夫都说了还得些日子才好,你倒是等的不耐烦了,”苏翊萝身子欠欠,笑着打趣完便又指指桌上的东西:“还是快些收拾下去吧。”
“我这不是盼着四小姐早些好嘛,那样就能早些出去院子外面了,今年的景合树开的最是好了,可惜四小姐也不能出去瞧瞧。”紫心点头,按着习惯夹了两粒蜜饯放入茶壶,而后利落收拾着回复道。
“别忘了,老规矩,半条蒸鱼,汤多些,一小碟冬荠菜,绿多些,还有少半碗粒饭。”没有接紫心的话,苏翊萝惦记着心里的事,面上却是一副漫不经心,手里还貌似无趣玩弄着垂在耳畔的发缕。
“嗯,知道了。”紫心点头,端了东西慢慢退下。
等外间没了动静,原本慵懒地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苏翊萝猛的一下睁开眼睛,满目犀利地迅速从榻上跳下,奔到屋里角落的一盆荆草处,扣着喉咙就开始大吐。
一阵折腾,直到脸色变得青紫,苏翊萝才停了动作,然后大剌剌地挽了袖子,端起一边用来浇水的盆子咕咚几口下肚漱了口,又吐了出来,这才慢慢回了小榻轻轻吐了几口气,才自言自语轻声叹息了一句:“每天先是服毒,又再解毒的,怕是只有我这一个人了。”
说罢,心情稍微平复一下,苏翊萝轻巧抬手探上了脉搏,随即微微点头,身体是比刚来的时候好些了,是时候收拾一下眼前的乱七八糟了。
李丞妍没想到,她会作为苏翊萝重生在这深闺大院中。
当初,父亲一直支持的梁王兵败被囚,梁王一脉树倒猢狲散,齐王姜孜沣对于她的细作身份心知肚明,而她所剩下的也不过两条路,一条是借由王妃身份乞求姜孜沣手下留情,饶她一命;另外一条便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日景和树下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和姜孜沣总共也没说了几句话她便已毒发身亡。
后来的事情她并不清楚,再醒来已经是在这副名叫苏翊萝的身子里了。
这也是个命苦的,每日早中晚不停地灌汤药,却还是在有心人的作用下没了性命。
如今机缘巧合,她占了这身子,那必定是要还原来那位小姐恩情的。
李丞妍记得,睁眼的第一天,府里还因此有了极大的震荡,府里的丫鬟婆子都惊讶诧异地互相偷偷交耳:没了半日气息的四小姐又醒了!
那天,苏翊萝刚醒,加上那副身子本就孱弱,连张嘴都不利索,只能眼睁睁看着屋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儿,烦人的厉害,却赶不走。
大部分的人都是不近前的,后来苏翊萝才知道她们是怕被自己过了病气,只是远远看着,小声且看着心疼地问上两句:“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没有力气回应,苏翊萝只好闭了眼睛,好些了吗??真是可笑,好些了还能这般躺在这里动弹不得。
不想再理会那些人,苏翊萝假装又睡了过去。
可不想却让她听见了别的。
苏翊萝凭着意识,应该是最后进来的那个所谓的当家主母,按理说女儿醒来,母亲应该最是开心,比大夫来的快都是情理之中的,可这位,却带着一身浓重的胭脂味最后进门,头上梳的正是时下最流行的偏扇垂柳髻,甚至那黝绿交领金丝襦裙都是熏了名贵的蓝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