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殷丞的提议,柳大人并没反对,只是看了一眼殷丞,随后拿起放在身边的白色袋子,从里面倒出了两卷书简,翻看了起来。他这个动作可把殷丞吓坏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难道这个时代真的有户籍记录,那个柳大人正在翻查,殷丞的脑子开始光速运转。
‘卜’柳大人用手指在书简上弹了一下,随后用手指着书简对项仲说道:“有了,英成,南照县小奉村人氏,生于丙午年间(166,延熹九年)。丙午!乙丑!那现年正好二十。”
‘哇!!!’听他这么一说,殷丞高兴地差点跳了起来,这个小奉村真的有个叫殷丞的人啊!这也太巧了吧,殷丞恨不得把那卷书简抢过来看个究竟。
不过,殷丞得意却并没有忘形,在高兴之余,他还是用心地记下了丙午、乙丑这两个时间。对于天干地支表示的记时方法,殷丞并不熟悉,不过他对黄巾起义的时间还是有点印象的,因为那年最好记,正好是甲子年。甲乙丙丁,子丑寅卯,现在正好是黄巾起义的第二年。殷丞心里那个开心啊,他终于知道现在的年份了,公元185年,也就是中平二年。那先前遇到的童黑铁就应该是四处流窜的黄巾余孽,如今黄巾‘三张’已经嗝屁了。
“英成。”柳大人见殷丞有点走神,故而喊了他一下。
“是,小民在。”殷丞急忙再次收敛心神。
柳大人没有马上说话,只是上上下下地仔细端详着殷丞,足足看了有近五分钟,直把他看得心惊胆战、口干舌燥。
“英成,我且问你,你为何这般打扮,如此的……古怪!”观察完殷丞,柳大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殷丞身上的袍子在郎中替他疗伤的时候已经被换掉了,现在穿的是再正常不过的衣衫,柳大人所指显然不是这个。殷丞浑身上下值得他有此一问的,只有那个脑袋了,殷丞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中国历来注重孝道,所以这句话很被看重。古人是绝对不会随意修剪头发的,甚至连梳头是掉落的碎发都要拣起来,装在所谓的发篓里保存着。殷丞现在留着的是不到一厘米的板寸,这样的‘酷头’是不会出现在三国时期的。
好在殷丞早有准备,加上刚才新听来的那些信息,殷丞迅速整理好了措辞,从容的向前踏上一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回答道:“想来大人所言,应是小民的头发,小民会有如此模样,自是另有隐情。一、二、三……啊,细细算来,应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有一行脚僧经过村子。二位大人也都知道,佛教自身毒传入我中原已有百多年了,然信者寥寥。此僧立志云游天下广布佛学大义,适时途径我村,正巧我和几个同伴在村口,那僧人一见到我,定要与我一同回家,他对我父亲说我前世与佛有缘,故而他想收我为门下弟子。我父亲自然不愿答应,但是他又说只是收我为记名弟子,仅是教导我佛家禅道,无需像他一样出家为僧。他还说,在与我说禅之时,还可传我习文断字,平时空闲也会帮着家中做点散碎伙计,且以三年为期。其它倒也罢了,可传我习文断字这点,却着实打动了我的父亲。若所习能略有小成,即可某取一份差事,如果运气好,还能在县、府做一小吏,那也算是光宗耀祖的事了。所以我父亲思之再三,还是答应了。”
说道这里,殷丞故意喘口气,停顿了一下,看到二人很认真地听着,在自己停下来后,脸上更是露出‘快快继续’的神态,殷丞感到自己编造的瞎话应该没有太大漏洞。随后他就更加自信地说:“随后三年,我就跟着那僧人学这学那,三年期满,他也没作纠缠,继续云游天下去了。此僧人不但学识颇高,且深通医理,那三年中我父母先后生了怪病,都是那僧人妙手医治,我父母对他也很是感激。见他就此离去,心中也甚是不舍。但是父亲觉得佛教教义不和常理,不可深信。不过那僧人却是好人,而且授我诗书,也算是我的恩师。他这一走,想必再见无期,故令我剃发以谢师恩,不至冠年不可蓄发。因而此般模样。”
“剃发谢恩!太过荒谬了吧!”柳大人摇头说道。
“是是是,小民已至冠年,日后自当蓄发。”殷丞恭顺地应道。
兴许柳大人觉得殷丞的解释也算合理,所以没对他的发型继续追问,转而对项仲说道:“根据记载,小奉村共有一百七十六人,承奉在村里还有什么发现吗?”
项仲显然明白他的意思,马上回答:“没什么有用的线索,房屋基本都被焚毁,我们在村里共发现一百七十五具尸身,看来是没有其他幸存之人了。”
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殷丞心里这个美啊。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知道村里的情况,但其实他早就停项仲说过已经没有活口了,不然他也不敢编造这么一段故事来骗人。不过这事到底还是没有确认,现在确认全村已经死尽,他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当然,殷丞是不会傻傻地站在一边听听就算了,他现在已经是小奉村人了,那里有他的亲友,听到他们的死讯,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了。
“什么?大人,你说什么?我们村的人都死了吗?天哪!!!怎么会这样!!爹啊……”殷丞装模作样地扑在项仲的案前,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可惜硬是挤不出一滴眼泪。
柳大人正在随意翻看那卷书简,听到殷丞的哭喊明显愣了一下,再次仔细看了看书简,问道:“你父三年前已亡,注销了户籍,你哭他为的哪般?”
殷丞一阵大汗,借着慢慢收住哭声的一点点时间,脑子飞快的运转,回答:“大人有所不知,我父临终之时将一家老小托付于我照应,可现在全家横死,我对不起父亲的嘱托啊!呜呜呜……”
“长兄如父,那时候你大哥还在,怎么会把全家托付于你?”柳大人似乎对殷丞的回答不太满意。
“啊,是这样。那个……我不是跟随僧人恩师学过诗书嘛,我父亲向来比较看重于我,所以才会如此。”殷丞的心跳已经接近每分钟120了,说话也开始结巴。古人和现代人的思路确实有很大的不同,在很多细小的地方,殷丞这个现代人显得漏洞百出。迫不得已之下,殷丞不得不再次使用头疼大法,抱着脑袋连声呼痛。
项、柳二人见殷丞的头又开始痛了,也就暂时没了言语,项仲对一直垂手站立一旁的方明使了个眼色,方明会意立刻走过去扶住殷丞,同时低声询问严不严重。殷丞偷偷看了一眼项、柳二人的脸色,发觉自己方才的应答并没让二人起太大疑心,随后放心地示意方明自己并无大碍。
“英成,你对你今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项仲问道。
“这个……目前还没有,小民的脑袋经常疼痛,想不了那么许多。”殷丞含糊地推委了一下,他的打算可不能跟这个项仲说。
“你看这样行吗,你的身体还算结实,就先在我手下当一名县兵如何?如果黄巾贼子再来犯境,你也可上阵杀敌,为你亲人、为村中父老报仇。”项仲微笑着提了个建议。
当兵?这个建议还不错,要在这个乱世活下去,打打杀杀估计是免不了的,先在朝廷的正规部队里熟悉一下也是可以考虑的,能用黄巾这种乌合之众来练练手,对自己将来的成长应该有不小的帮助。不过,给那些村民报仇的事就免了吧,我又不认识他们。
哎呀!不好!村民!!!
殷丞本来打算答应项仲的建议,可项仲无意中说起村民,这让殷丞想到了一个**烦。之前殷丞就隐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可一直没想明白,现在被项仲一提醒,他突然想到了是什么问题。村民的人数不对啊!
刚才他们说过,小奉村有一百七十六人,找到一百七十五具尸体,加上他正好一百七十六,可殷丞不是那个村子里的。项、柳二人不知道,但殷丞心里很清楚,村子里还有一个失踪人口。这个人也许死了,也许还活着。如果那人还活着,那他肯定会回来,如果自己在项仲手下当兵,一旦那人回来,自己不是正撞在枪口上嘛。不行,这个地方不能待,得尽快离开,跑得越远越好。
“大人,铲除黄巾乱党,自是男儿当为之事,小民也愿为国分忧。但我全家刚刚惨遭横祸,小民现在连他们的尸身都没能见上一面,实在是痛心之极。小民恳请大人允许我先回家处理家人后事,待七七之日一过,如无意外,小民再到大人麾下效命”七七可是四十九天啊,只要他能答应,过了七七之后,自己早跑得连影子毛都不剩一根了,殷丞暗自盘算。
听到殷丞的话,项仲有些感到意外,他也就那么一说,倒也并不在意殷丞是不是会在自己手底下当兵。可现在殷丞回绝得如此慎重,就仿佛自己先前是在特意招揽于他,自己需要招揽这么个乡间小子吗?
不过殷丞提的要求也算合理,百善孝为先,项仲也不好反对,就说道:“说的也是,那你就先回家看看吧,可惜村子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你要有心理准备啊。对了,那些村民的尸体都已经安葬在村子的东头,现在天气热,所以就先一起埋了。如果以后还有其他村民的亲属前来认领,到时候再通知大家一起移葬吧。”
“廷然兄,你还有什么问题吗?”项仲对殷丞说完后又转头向柳大人发问,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就对方明说,“肖宜,你还是把他带会先前他住的那个房里,等他的伤势好一点了再走吧。”
“是,大人。”方明拱手应道。
“二位大人,小民告退。”殷丞巴不得越快离开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