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没想到，有一天，朱公子竟然也会这么对你……”湘娥想起自己的命运，当年她也曾毫无保留的相信过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身份，与那个男人私奔，在遇上危险的时候，那个男人还不是一样丢下她不顾，自己逃走了，此刻看到马嫣翎的境遇，她又何尝不会想到自己，何尝不感叹。

　　无论马嫣翎说的话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至少马嫣翎遇到的那些事情，她是知晓的。

　　“等了那么多年，等来的就是他的那一刀。”马嫣翎道，“这些事情，不提罢了，提起来，反倒伤神的很，姑娘，我们再下一局棋好吗？”

　　“好啊。”湘娥应道。

　　马嫣翎又让人去取棋盘。这些日子，她有空的时候，也会自己看一看下棋的技巧与方法，这一次与湘娥一起下一局棋下来，不用湘娥让她，她就能赢了。

　　湘娥吃惊地看着马嫣翎，惊讶道，“三小姐的棋艺，实在是进步的惊人。”

　　“如何惊人了。”马嫣翎看着棋盘，这才反应过来，湘娥的棋子，全被她堵死了，一个字儿都没有剩下，手段残忍，就好像是千军行过，片甲不留。

　　只有她一个人，在棋盘上独自称王。

　　马嫣翎意识到自己过了，急忙向湘娥道歉，“对不起，姑娘，今日……是我……”

　　“三小姐这是做什么。”湘娥扶起马嫣翎，“在三小姐的眼中，我就是这么没度量的人，连一局棋都输不起。”

　　“不……不是，我是……”马嫣翎看着棋盘上的子，“是我……下一局棋手段都如此残忍，这往后，我若是和姑娘一起共事，那还得了。”

　　“三小姐这是怕伤害到我？”不知为何，湘娥心中生出一种感动。

　　马嫣翎道，“朱家的人要杀我，如今又把我的家人，都围困了起来，我的孩子，也是死在他们的人手中，一直与朱家在抗衡的也只有欧阳大人，现在，我如果不指望姑娘能够帮我一把，给我指一条路，我要如何……才能报仇。”

　　“你……当真下得了手？”湘娥不是不相信马嫣翎，一个女人，是容不下杀害自己的孩子的仇人的。

　　这一点，湘娥深信不疑。

　　但是，湘娥也相信，一个女人，是狠不下心去伤害自己深爱着的男人的，她亲身经历过，这其中的感情有多复杂，她实在是在明白不过了。

　　到如今，想起曾经的那个男人，她还是会痛心。

　　以前，她也不是没羡慕过马嫣翎，有朱君泽那么爱着。

　　但是现在，看着马嫣翎的处境，她也一样寒心。

　　好在现在，她已经不用再从自己的身体里把真心掏出来给谁了，只要她想要，哪里都能找来一个好看的少年。

　　马嫣翎知晓湘娥不相信自己，“难道姑娘能够忍得下一个杀害自己儿子的人，并且与他做夫妻？”

　　“我……”湘娥也一时哑了。

　　“姑娘，我这次要去京师，等到了京师，我会给姑娘一份见面礼，让姑娘相信，我的立场。”马嫣翎道。

　　湘娥打量着她，就好像看着一个从未认识过的人一样。

　　马嫣翎继续说道，“以前我与姑娘之间是有过一些小的恩怨，但是，这以后，我是真的希望……姑娘能够帮我，若是有什么我能够给姑娘的，只要姑娘开个口就好。”

　　“好妹妹……”湘娥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样。

　　当时，她身处在贼窝之中，也是万般无奈，最后她求着别人，也是如此说：你要什么，你说，我都给你，都给你……只要你给我一条活路，帮我复仇。

　　因为她当时的那句话，她与贼，成了一伙人，后来，还成了贼的老大，带着他们在运河两岸，打下了一片天，最后为了钱财与仇恨，她在邵伯靠岸了。

　　她恨马嫣翎，也恨马家和朱君泽。

　　因为她爱的男人，就是马嫣翎的未婚夫。如果不是因为那一纸的婚约，她和那个男人也不用走到私奔的地步，也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但后来，她也开始明白，最终让她置身与那样的处境的人，是那个男人对她的放弃。

　　马嫣翎离开邵伯了，坐着大船，宁宿在她的旁边，一路陪她吃喝玩乐，努力让她不那么无聊，但她却感觉越是热闹，心中就越是烦闷，最后索性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不出来。

　　“翎儿，翎儿……”宁宿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她不高兴了，便追过去要问为什么。

　　却被突然出现的顾元拦住了。

　　“顾元，你快帮我想想办法，翎儿她到底怎么了，刚才我们还好好的，她突然就不高兴了。”宁秀抓着顾元的手，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我看她的眼睛，突然就红了，好像一下就要哭了……”

　　“你先别急。”顾元道，“我过去看看。”

　　“那好，快点，我们一起过去。”宁宿说着就拉着顾元过去。

　　顾元却让宁宿先去外面喝一杯茶，冷静一下，等他去看看情况，然后再告诉宁宿发生了什么。

　　宁宿却是说什么都不同意。

　　顾元道，“你这般过去，着急的话都说不清楚，只会让翎儿姑娘看到你之后更加不高兴，你先去喝杯茶，等翎儿姑娘心情好了，我在和她一起过来找你。”

　　“我……”宁宿更加急了，但想着顾元的话，又没有错，犹豫再三，终于妥协了，便说道，“那好，你先去，记得，一定要好好的哄翎儿。”

　　“知道了。”顾元对他挥挥手，让他快去。

　　宁宿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顾元，“你要是哄不好翎儿，往后……往后你可别说你是我朋友。”

　　“重色轻友。”顾元摇摇头，对他做了一个保证没问题的手势。

　　马嫣翎也是因为心中想起朱君泽和小叶，还有冰弦，才突然变得这么不安的。她不确定自己能够找到小叶。她也不确定小叶真的会像朱君泽所言的那般还活着。

　　当时，她亲眼看着小叶把毒药喝了下去，死在她的面前。

　　后来，小叶的坟，她也亲眼看见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马嫣翎心中矛盾，她爱着朱君泽，但是，她也不想在相信任何人了，这一次去京师，她想要自己亲手找出真相。

　　她一定要亲自把幽芷找出来，若是小叶还活着，那就逼出小叶的下落，若是小叶死了，那她就亲自把幽芷杀了，给小叶报仇。

　　马嫣翎咬着牙，眼睛看着窗外逐渐后退的山河，她想起自己与朱君泽在窗下，对着漫天飞雪告诉天地他们是夫妻。

　　那会儿，她是真的……真的希望与朱君泽拜堂成亲。

　　曾经，她多希望自己也能披上红袍。

　　可现如今，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鲜血染红了她的整个世界，她的心里，越来越不安了。

　　“翎儿姑娘……”顾元在外面拍了拍房门。

　　马嫣翎没听到。

　　顾元害怕自己惊扰到她，便也不再继续敲门，而是取出一支短笛，吹起了一首很是陌生的曲调。

　　这调子，在曾经蒋瓛到他们的船上的时候，他听到过。

　　那首曲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顾元没弄明白。

　　但从那以后，他一直都在想这曲子的意思，曲调也一直在他的心里回响。

　　马嫣翎听到了笛声，涣散的眼神逐渐恢复神色，她把门打开，却见是顾元在她的门口，眼中便有些失望。

　　“是你……”马嫣翎道，“有什么事情吗？”

　　“新学了一首曲子，刚学会，就想过来吹给姑娘听一听。可还好听？”顾元也隐瞒了真相。

　　马嫣翎晓得顾元这人有些城府，心里有事，绝不会流露言表，今日这曲子，恐怕也有几分试探的意思吧。

　　马嫣翎索性一笑，道，“我以前认识几个人，他们也会吹这曲子，刚才听到这曲子，还以为是他们又来了。”

　　“你认识的人，是朋友吗？”顾元问，“我也是偶然有一次听到这曲子，所以偷学来的，肯定有些地方的音还不对。”

　　“你吹的已经很好了。”马嫣翎道，“我也不懂曲子，就是一听到，就以为是他来了，可见你这盗学的功底，还是挺好的。”

　　“让姑娘笑话了。”顾元道，“其实今日，是宁宿急冲冲的找到我，说你突然不高兴了，他心里着急，放不下，所以让我过来看看，姑娘是有什么心事吗？不知道能否对我说一说。”

　　马嫣翎摇摇头，“就是想起自己的孩子了。”

　　马嫣翎并没有对他们交代过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在她编造的身份里，也是一个被男人抛弃的女人，孩子还被人杀了。

　　“那个男人是谁？”顾元问道。

　　马嫣翎一愣。

　　顾元很是认真的看着她，“他怎么忍心伤害你的？”

　　马嫣翎不愿意多提，正想逃回自己的房间，顾元却突然一下拦了过来，堵在门口，“翎儿姑娘，就真的不能说吗？”

　　“我……”马嫣翎心中难受，她不擅长说谎，说得多了，定然会露出马脚。

　　顾元道，“我的这首曲子，是听锦衣卫的蒋瓛大人吹的，姑娘认得锦衣卫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马嫣翎逃避地背过身，不敢直视顾元的眼睛。

　　顾元道，“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会赶你走，或者说，杀了你，一个与锦衣卫有仇恨的人在宁宿的身边，只会害死宁宿，宁宿是个好人。我不想有人害死他。”

　　“等到了京师，我就离开你们。”马嫣翎道，“我保证，绝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麻烦，已经来了。”顾元往她靠近，站在她的身侧，双目之中蕴含着复杂的感情，他的手，多想从她的衣袖底下，牵起她的手，但是不能啊……他知道自己现在一伸手，不仅仅会伤害她，还会伤害宁宿。

　　“我想保护你。”顾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