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琴爱怜地看着杨丹，没有说话。

　　杨丹的心越来越凉，说：“难不成……别的男人……”

　　王琴哑然失笑，说：“孩子，你想到哪儿去了？你是爸爸妈妈生的。”

　　杨丹纳闷了，问：“不是说了么，爸爸做了手术，没有生育能力？”

　　王琴苦笑道：“的确是这样，但是你别忘了，有试管婴儿的技术。”

　　杨丹更加震惊，尖叫道：“试管婴儿？”

　　她知道，所谓的试管婴儿就是把爸爸妈妈的生殖细胞分别提取出来，在实验室环境里进行融合，发育成胚胎，然后再放到妈妈的肚子里，等待胚胎发育成熟。

　　她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试管婴儿！

　　原来她不是正常生育下来的孩子，而是试管婴儿做出来的！

　　怎么想怎么别扭！

　　以前听说过试管婴儿，提到这类技术下的产物，她总觉得有点像怪物。

　　没想到自己就是怪物。

　　唉……

　　王琴笑了笑，说：“是啊……那时候也是没办法了，只能用试管婴儿的技术。本来我们是打算慢慢尝试的，自然生育最好，但是教授的那番话打散了我们的所有希望。不幸中的万幸是你爸爸做的摘除手术，不是我做的手术。”

　　杨丹心里很不是滋味，叹了口气，问：“有什么区别？”

　　王琴看着杨丹脸色，说：“区别大了。这事儿说起来挺害臊的。打个比方，怀孕就像是播种，胚胎的形成就是种子的发芽。你爸爸做了手术之后，相当于种子成活率变低了，普通情况下活不了，但是不代表没有能成活的种子。试管婴儿相当于温室培养，用特殊的手段提高种子的发芽机会。而种子的发芽必须要土壤，没有土壤，种子成活率再高也没什么用。你老妈就是土壤。”

　　“嗯，这个我知道。”杨丹有时候也会看看女性健康之类的文章，尤其是很多同学怀孕生孩子之后都乐于在朋友圈分享这类东西。

　　“所以试管婴儿一般针对男性的不育，而女性的不孕就很难解决了。尤其是子宫有问题的，根本怀不了，怀了也不能活。所以宋丽姚美丽她们彻底地失去生育能力，试管婴儿的技术也帮不了她们。断子绝孙！哈哈哈，你老妈狠起来，也是会算计的。当年宋丽见我诚意满满地劝她爸爸把手术的机会让给她，还对我感恩戴德呢，没想到我是包藏祸心。”王琴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不过又紧张地看着杨丹，似乎担心女儿小看自己。

　　“干得漂亮！谁让她坑咱们！”杨丹拍手叫好。

　　“我还以为你会就觉得你妈是坏人呢。”王琴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不过虽然不能生育，但是她很漂亮啊，很年轻……这代价虽然很大，但，不是不能承受。女人为了漂亮，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杨丹提出自己的疑惑。

　　用失去生育能力为代价，去换取三百年的寿命，去换取保鲜期长达四五十年的青春美丽，这份交易划算么？

　　杨丹不知道。

　　王琴不知如何作答，喝一口杯子里的白开水，说：“那就看个人的理解了。反正我是觉得，如果不能生育，如果身边没有亲人，再漂亮也没什么用。女人是爱漂亮，但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女为悦己者容。没有了欣赏的对象，美貌的价值也不是很大了。反正我是觉得，亲情比自己的美丽更值钱。至于宋丽怎么想，那就不知道了。”

　　夜更加深了。母女俩难得聊得这么久。

　　杨丹说：“我看她好像很开心呢。她应该觉得划得来。”

　　王琴撇撇嘴，不屑道：“开心个屁。她要是真开心的话，就不会故意在我们面前显摆了。找我这样的穷姐妹到她家去，炫耀她的豪宅，在我们身上找存在感，找虚荣心，这说明她过得不开心！是，她看起来是很年轻漂亮，但是她的心态不年轻啊。她总是觉得自己五十岁了，长得跟三十岁似的，没有真正地拥有三十岁女人的心态。而且啊，她的家庭生活很不幸福。”

　　杨丹不是很理解老妈的这番话，说：“有钱还不幸福啊？而且还年轻漂亮。”

　　王琴盯着杨丹，说：“小丹，你的思想很危险啊。我说了这么半天，你是不是还想去做摘除手术？”

　　杨丹不置可否。

　　王琴苦口婆心劝道：“要是做了手术，你就不能生育了啊。”

　　杨丹倒是无所谓，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是否能生育，对我们这代年轻人来说，问题不是很大。大不了去领养一个嘛，或者干脆就不要孩子。丁克听过没？”

　　王琴撇撇嘴，说：“当然听过。就是不要孩子的夫妻。但是，你见过几个真真正正的丁克？那些人在刚结婚的几年，的确是不要孩子。但是时间一长，还不是盼望着有孩子。你没结婚，不能理解结婚的夫妻的想法，也不能理解孩子的意义。当你结婚的时候，你就会了解了。要是做了摘除手术，你肯定后悔莫及啊。”

　　杨丹还是坚持己见。她能活三百岁，思维和只有八十年寿命的普通人当然不一样。

　　王琴已经是老一辈的人，而且是八十岁的寿命的普通人。她的意见只是听一听，不会去认真地参考。

　　知女莫若母。王琴知道杨丹把自己的话当做耳边风，想了片刻，只好祭出必杀技：“孩子，我还知道你在你公司的账目里做了手脚。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坐牢的啊。而且要坐一二十年！”

　　杨丹笑道：“我知道啊，顶多二十年。我都能活三百岁了，二十年小意思。我仔细算过账的。不亏。”

　　王琴淡淡一笑，说：“你有没有想过，以你的能力在公司的账目里做手脚，真的没人知道吗？”

　　杨丹耸耸肩，说：“要是知道的话，早就把我揪出来了。如果我不是在家里说了梦话，让你听到，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王琴叹道：“孩子，你太天真了。你们公司是个大公司，藏龙卧虎。有多少高手，你根本不知道。当年宋丽的爸爸是个人精，以为把账做得天衣无缝，还不是让老会计发现了？老会计知道了，但是没有说，如果不是我主动去挖，宋丽爸爸最根本就不会出事。老会计为什么不把事儿说出来？因为他跟老厂长是过命的交情，老厂长救过他，但是他也知道老厂长是在违法犯罪，心里也很难受，良心上过不去。你的技术难道比老厂长更强？你做的手脚可能早已经被人发现了，但是那个人没说而已，等着机会来利用你。”

　　“我有什么好利用的？找我要钱吗？我一个回车键按下去，钱就变成手术费了，想要也要不回来。而且想要的话，应该早点来找我，不会等到现在。”杨丹不以为然。

　　“你再想想，你能挪用公款，别人就不能吗？领导们会不会也在挪用？等你东窗事发，被抓起来的时候，那些大人物就把自己贪的钱推到你身上。说公司的钱都是你一个人挪的，让你一个人背黑锅，大家都在骂你，不会怀疑他们。到时候你的罪行可能就不是二十年了，有可能是无期，甚至死刑。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多得很，他们看破而不点破，就等着你这个出头鸟！”王琴淡淡地说，音调阴冷。

　　杨丹不寒而栗。

　　“你们公司的黄姐做假账，很快被人发现了。你的技术比她好吗？不见得。黄姐被人抓出来，是因为财务总监的手脚不干净，被人盯上了，他就把黄姐推出去顶缸！”王琴补上一刀。

　　“我们公司的事儿，你咋这么清楚？”杨丹问。

　　“嘿嘿，你忘了，你妈是开麻将馆的，麻将馆里的各种消息最多。你们公司又是大公司，很多麻友都有亲戚在你们公司上班。总之，你不要把人想得太蠢，把自己想得太聪明。除此之外，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让你不能去做手术。”王琴坐直了身体。

　　“啥原因？”杨丹渐渐打起了退堂鼓。

　　“你本身就是试管婴儿的技术培养的，天生有一些基因缺陷，但是没有表达出来。而摘除手术除了不孕不育之外，还有别的隐藏风险。两者一结合……风险实在太大啊。万一变成了畸形，怎么办？当年老教授说过，人类之所以存在衰老基因，是物种进化的基础。如果没有衰老基因，人的细胞就会无限繁殖。无限繁殖是什么细胞的特点？”王琴跟教授混了不长时间，倒是懂点东西。

　　“癌细胞？”杨丹高中时学过生物课，还知道一些。

　　“是的！人的正常寿命大概在一百岁左右，因为疾病生活条件因素，会活到七八十岁，在五六十岁的时候，各种癌细胞就开始冒出来了。你要是做了摘除手术，癌细胞可能更早地出来，很多癌症病人撑不下，衰老得厉害，油尽灯枯，人就没了。你没有衰老基因，身体就会提早养着癌细胞，等于得了癌症，但是想死不能死。你想想，多么可怕！”

　　杨丹这才真正地考虑老妈的建议。

　　思索了一整夜，她渐渐打消了去做摘除手术的念头。一来不孕不育，二来癌症，三来未知的意外风险……未知让人恐惧。

　　还好现在她没把钱转给谢天，还有机会把做的手脚抹掉，把钱还回去。

　　同时杨丹很后怕，万一在做手术的时候被人抓走了，那该多痛苦！

　　监狱生活肯定不好受，在里面把心态折磨得衰老了，整个人还是会老去。心态年轻是真正的年轻。

　　她决定放弃做手术，着手把钱还回去。

　　在偷偷摸摸还钱的第一天，她坐在办公室里，收到一封陌生的邮件，上面写着：别还钱，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把钱转给我，我就不去举报你。不然的话，你就等着二十年的有期徒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