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安全程未语,只在修昭出门后,缓声带笑,“世子有话不妨直言。”
念念不忘多年的往事,此时出口的也不过是一句。
“郡主肖似一位故人。”
慕长安轻笑出声,抬头。
容景阑一眼不错地看着对面的女子,慢慢将面前言笑晏晏的脸与记忆中那满脸染血青涩稚嫩的少女重叠。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两张脸并无太多相似之处。
可为何认定是她,这一点他自己也无法说清。
思华随侍长安左右,如往常一般,只要不开口,几乎能叫人忘了她在此间。
随辛放轻了动作出了院门,严令下人不得进院子后自去布置果点。
容易十分有眼力见地为面前的郡主殿下续茶,瞧着十分低眉顺眼的模样。
苍翠古柏下的几人,除却相对坐着的两人,一时都感受到了气氛压抑,并不松快。
此时此地,真正闲适自如的,也仅仅是这位长安郡主了。
长安似是毫无所觉,错开眼低头顺手执盏呷了一口茶,方道,“那这故人,必是一位女子了。”
容易眼皮子一跳,斜着眼睛去瞅自己的主子。
“数年前赢渠草原之上,幸得她以身相救。”
说这话的容世子三指持盏,两眼看向虚空,十分坦白。
而身后听见这话的容成持剑的手略动了动。
对面的女子依旧眉目带笑,安如平日,仿佛她听见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微末小事。
而非一国战神生死存亡之际蒙一女子相救大难不死。
方才在兰若院无可避免地被迫想起往时往事,慕长安已然心生不虞。
本只想蒙头大睡一场,却不得不在此寒暄,而赢渠二字更是令她有些不耐了她此时无意分清他意欲为何。
总归不是试探,却也不似警告。
慕长安抬眼瞧着对面的男子,见他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遂懒声道。
“美人以身相救,英雄以身相许,本该是佳话一段才是。”
话里话外是旁人皆知的敷衍。
这话于她与容景阑此时的关系而言,平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
若是至交好友,不过是一句调侃的玩笑话。
可于此时此刻真正意义上初次相见,同样年轻,同样执掌一方权柄的他们而言。
逾矩,也失礼。
容景阑认真瞧着面前的皇家郡主。
素衣白裳,青丝如瀑,除却发间环扣再无饰物。
于她而言,没有京城贵女如今正时兴的眉间花钿、云髻峨峨和精致首饰,却依然难掩一身风华。
回南惊鸿一瞥,他便知这样的女子方才应了幼时在母亲书房的诗文里不经意间瞥见的“眉目作山河”一句。
于是突然地,他改了主意,并不想亲口告诉她了。
京城人多眼杂,他原本是特地来浔阳寻她以报当年救命之恩,也了却多年来始终萦绕于心的一桩往事。
可此刻看着面前的这个面上言笑晏晏,眼里似古井无波,言语间尽是难掩的不耐的女子。
他突然就觉得还是将这个秘密继续守下去好了。
“得郡主吉言,阑如愿之日,定请郡主浮一大白。”
慕长安颔首,面上也显出了几分倦色。
本以为他是有事前来方在此强撑着,话至此长安再也无意寒暄,断然送客。
“长安明日回京,今儿个天色将晚,便不久留世子了。”
容成眼皮子微微抬了些,瞅着头上天朗气清的大好风光,默默无言。
容易则是惊呆了,他们这是要被长安郡主赶出门去了吗?
他们世子!他们世子可是世人做梦都想见的容王府世子呀!
容景阑自幼从军,军帐里舞刀弄棒,磕着碰着都是轻的,随军的大夫又少。
久而久之,从军之人一般的粗浅医理都是懂得几分的。
更何况天纵奇才的容世子。
容景阑一早进来便瞧着她面色不好,眉间隐隐郁结之气,本也没打算久留。
“不请自来打扰郡主多时,这天池血玉冬暖夏凉,最宜凝神静气,权当阑赔罪之礼。”
年轻的世子显得十分顺从,面上也无恼怒之色,容成适时捧出一个黑色匣子上前。
携如此贵重的赔罪之礼不请自来,想来并非临时起意,应是早有准备。
思华抬首见自家郡主点头,方自容成手中接过,“有劳”,容成颔首。
这位容世子从始至终仿佛唠家常一般,绝口不提正事。
莫说九章王府等人,便是容易都觉得自家主子言行有些怪异。
然而此时的慕长安无暇多想。
她只想不管不顾睡上一场,恰好不讨喜的客人主动请离,遂她十分痛快地顺势送客。
“那便多谢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