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翠烟的带领下，石楠找到了督军府的厨房。

　　 去厨房的路上，石楠向翠烟简单打听了一下府里的情况。

　　 太太赵氏从小受的就是旧礼教的教育，所以思想比较守旧。督军府里能得重用的下人都是卖死契的，内宅规矩也是和过去封建大户人家一样的繁琐、严苛！在这一点上，石楠是体验过一次的！就是订婚前和秦烈过来给赵氏请安那次，层层通报后在外面站了几分钟，也没见到人！

　　 虽然赵氏偏疼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孙子，但也没有给秦照的院子添小厨房！

　　 吉氏怀孕时半夜总会觉得饿，曾拐着弯儿的向赵氏提出想在大房立个小厨房，却被赵氏给训斥和拒绝了！因为赵氏自己的院子里也没有小厨房！哪能给儿媳妇开这个先例！

　　 话说着说着就到了厨房门口，里面有三个妇女和一个年轻姑娘坐在一张方桌前吃饭。

　　 “王妈、梁妈、李嫂子、大妮姐。”翠烟进去后就熟络地向四个人打了招呼。

　　 “哎哟，翠烟……这……这位是……”

　　 四个厨房的下人放下饭碗，有些吃惊地打量着石楠。

　　 “这位是四少奶奶。”翠烟介绍道。

　　 四个下人对视了一眼，脸上怪怪的。

　　 “哦，呵呵，原来是……是石小姐啊。”一个穿着深蓝色斜襟袄子、四人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中年妇女兜着双手向石楠行了个礼，陪笑地道，“您是有什么事吗？”

　　 石小姐？石楠挑了挑眉，看着这名妇人。

　　 “梁妈，这是四少奶奶！”翠烟不高兴地重复了一遍，“昨儿四少爷结婚了，您得改口了！”

　　 梁妈尴尬地笑了笑，垂下眼帘没说啥。其他三个人也都低下头不说话。

　　 石楠见此情景就明白了！敢情秦正雄和赵氏不承认自己和秦烈的夫妻关系，这督军府里的下人也都跟着“不承认”了？要不怎么能叫自己“石小姐”呢！

　　 翠烟见梁妈她们作出这种样子，气得还想说什么，却被石楠拦住了。

　　 “四少爷和督军商谈事情才回房，还没吃晚饭，我来给他做碗面条。”石楠对那四人道。

　　 “啊？这……”梁妈道，“您是客人，哪能让您亲自下厨呢？还是我们给四少爷做吧。”

　　 客人？石楠心里呵呵了两声。不得不说赵氏对下人的管理如此有方，值得自己学习！

　　 “那好吧，你们做吧。”石楠对梁妈道，“四少爷说要加荷包蛋。”

　　 “哎，好好！”梁妈转身就开始吩咐其他两个梳着妇人头的下人和面、挑灶膛烧水，梳着辫子的年轻姑娘则去摘菜。

　　 “梁妈，做两碗，四少奶奶也没吃呢。”翠烟叮嘱道。

　　 正忙活的梁妈听了身子一僵，转身不敢看石楠地道：“哎……哎呀，过了正餐时辰，这灶眼儿也只是给太太、少爷和少奶奶们准备宵夜的，要是给客人做吃食，我得请示一下太太才行。”

　　 “梁妈，你这是什么话啊！四少奶奶不是少奶奶吗？再说了，多下一碗面还用你另开灶眼儿是怎么着？你再这样儿，我回去就告诉四少爷！”别看翠烟年纪小，该厉害的时候可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哎呀，这不也是太太立下的规矩吗？我们哪敢……”梁妈一脸为难地样子。

　　 石楠冷笑了一声，对气鼓鼓的翠烟道：“行了，少吃一顿两顿也饿不死，别为难她们了。不过，督军府就这种待客之道，还真是小家子气。翠烟，我先回去了，面好了你端回去。”

　　 听翠烟应了一声，石楠才转身离开。她故意走得很慢，就听到了厨房里梁妈跟翠烟的对话。

　　 “梁妈，你这么欺负四少奶奶，四少爷知道了肯定生气。等着被四少爷骂吧！”翠烟的声音可不小。

　　 “哎哟哟，翠烟啊。嫂子劝你还是放聪明点，看清谁才是你的主子！”能自称嫂子的人，应该是翠烟之前叫过的李嫂子，“这府里第一大的是督军爷，第二大的就是太太了！你还敢跟太太对着干！小心太太生气把你也像当初翠浓似的给卖到那种脏地方去！”

　　 “那是翠浓自己作死，我才不像她呢！”翠烟气忿的声音传出老远！“反正你们这么对四少奶奶……”

　　 翠烟今年十五岁，方脸、浓眉、小眼、大鼻头儿，典型的女生男相。两年前，她和一个叫翠浓的丫头一起分过来服侍从英国回来的秦烈。

　　 翠浓比翠烟大四岁，长得很漂亮，性子也很轻浮！去秦烈的院子当差前，曾因为意图勾搭大少爷秦照，被赵氏狠狠的打了板子关起来！就在准备发卖了翠浓时，秦烈即将回来的消息令赵氏改了主意。只不过，她最后的下场还是被卖到脏地方去了，听说是被大少奶奶堵住她和大少爷做那事！那时候秦烈在外面寻找生母，不在府里！

　　 石楠进督军府前，秦烈就告诉她――翠烟这丫头可以相信，还把翠浓是赵氏故意安排过来恶心自己的事也说了。

　　 勾了勾嘴角，石楠也不打算跟几个听命行事的下人计较，便按着记忆往回走。可拐了两个弯后，她还是迷路了！

　　 “这个笨哦。”石楠借着悬着的灯笼看到完全陌生的景致后拍了自己脑壳一下，然后转身往回走。

　　 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要不是舅舅上次连闽百岳也要杀，哪会有今天的破事儿？”秦照恼恨的声音传来。

　　 石楠听到闽百岳的名字时一愣，下意识的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最后她躲到了小路旁的大盆栽后面！多亏现在是晚上，光线不明！

　　 “赵督军也是早就想除掉闽百岳这个心头大患了，本是准备把他和四少一起……谁成想他们两个都有准备！”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陪着小心地道。

　　 秦照一瘸一拐的和一个矮瘦男子的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

　　 “哼！闽百岳是那么容易除掉的吗？一个败落教书先生的儿子能有今天，靠的可不都是运气！”秦照哼声地道。

　　 “是，是。”旁边的瘦子小心的应着，“不过，赵督军说了，闽百岳到底是渝军的将领，管不到襄军来！要是他敢以为干女儿嫁给了四少，就能插手襄军的事，赵督军就更有理由治他了！”

　　 “呸！愚蠢！”秦照停下来骂道，“闽百岳会和秦四联手？舅舅怎么也糊涂了！闽百岳认了这么个干女儿、结了这门亲，那是冲着我爹！”

　　 “啊？”瘦子有点儿懵。

　　 躲在盆栽后的石楠心肝也是一阵乱颤！因为秦照和瘦子就停在了离盆栽不远的地方！

　　 “我爹在黎阳遇刺的事，到底是不是舅舅指使人干的？”秦照皱眉看着瘦子压低声音问道。

　　 “这个……”瘦子语结。

　　 “算了！你明天就去渝城，让舅舅暂时安分安分！”秦照道，“还有，如果黎阳的事真是舅舅所为，你让他最好打消这个念头！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爹！就算他是我舅舅！”

　　 “是，小人明白！”瘦子低头恭敬地道。

　　 二人随即走开。

　　 石楠不敢马上出来，又在盆栽后躲了一会儿，看秦照他们的确没有去而复返才出来。

　　 听到这些令人震惊的内幕，石楠心跳得极快！她万万想不到，赵督军府那次宴会上的遇袭，竟是赵督军指使人做的！而且还想一箭双雕除掉秦烈和闽百岳！

　　 细一想，那天发生枪战也的确有很多不合理与诡异之处！赵督军府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大批拿着枪的黑衣人？防范如此不严，赵督军早就死个十次八次都不够了！还有只听得到声音却迟迟不到的府上警卫……

　　 石楠脑子里虽然很乱，但表现却很平静！她要把刚才听到的早些告诉秦烈，还要告诉闽百岳！

　　 沿着原路往回走，结果又折回了厨房附近。石楠想着，耽搁了这么一会儿，也许面条都煮好了吧？她就朝厨房走去。

　　 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有人跪在那里。

　　 这是怎么了？难道赵氏知道厨房的下人给秦烈下面吃，来处罚她们了?

　　 走近一看，跪着的还真是厨房三个妇人！那个叫大妮儿倒是没在。再往厨房里看……

　　 “秦烈？”石楠发出惊呼，快步进了厨房！“你……你怎么跑厨房来了？”

　　 秦烈穿着象牙白的居家长衫正坐在下人吃饭的方桌旁，手里握着一根马鞭！

　　 呃，应该说是赶马车的那种鞭子，并不是骑马时抽马的那种马鞭。所以，一个翩翩佳公子手里拿着一根赶马车的鞭子生气、发怔，看着还挺搞笑的！

　　 “小楠！”秦烈看到石楠进来，蓦的起身扔了手里的马鞭迎上去，“你去哪儿了？”

　　 “我……我回去时迷路了。”石楠的手臂被秦烈抓得有些疼，看他的眉头紧锁，就知道一定是担心了。

　　 石楠看了一眼厨房，大妮儿正在灶边煮面条，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

　　 “翠烟呢？”石楠问。

　　 “去找你了。”秦烈拉着石楠坐到长凳上，然后冷冷地瞥了一眼门口跪着的三个厨房仆妇，“我在房里等了半天没见你回来，就有些担心的找过来，这才知道你竟让这些奴才给为难了！”

　　 石楠转头看过去，被三个仆妇的惨相吓了一跳！

　　 梁妈、王妈和李嫂子的发髻也乱了，能看得到的地方有几道鞭痕！普通的马鞭子竟把衣服都给抽破了！更别说她们头脸和手臂上的红痕了！

　　 “你……你打她们了啊？”石楠吃惊地看着秦烈。

　　 “哼。”秦烈只是冷哼一声，翘起腿没回答。

　　 石楠觉得有点儿头疼！看来今晚这动静儿是闹大了！搞不好一会儿太太赵氏还得过来呢！

　　 “何必跟下人计较。”石楠的手覆在秦烈大手的手背上柔声地道，“她们也是听命行事罢了，这样有失你的身份。”

　　 “身份？她们这些人眼里还有我的身份吗？连你都敢不放在眼里，就跟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一样的！”秦烈眉眼一立地怒道，“石小姐？亏她们有胆子敢叫得出口！下次再让我知道有人敢这么轻视你，就抽得她嘴烂再也说不出话！”

　　 门口跪着的仆妇们一阵呜嚎，趴在地上求饶。

　　 石楠知道秦烈这些话是说些赵氏听的，便也不再劝。虽然秦烈不能真的抽烂了太太赵氏的嘴，但现在跟抽了赵氏的脸也没什么区别了！

　　 用力握了握秦烈的手，石楠挺感激他给自己撑腰的，心里也满满的都是甜蜜。

　　 “大妮儿……是吧？”石楠抬头看着煮面的厨房丫头道，“煮两碗面，多下些小白菜和油菜，再各放一个荷包蛋。”

　　 “哎，是。”大妮儿诚惶诚恐地点头应道，“四少……四少爷吩咐过了。”

　　 石楠笑了笑，又看着秦烈道：“不如我们就在这儿吃完，散步回去吧。省得面端过去都坨成了一团。”

　　 秦烈看了看厨房的环境，眼中略有嫌弃之色，但还是点点头，“行。”

　　 很快的，面就煮好了。大妮儿把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之后，又去装了几碟酱菜摆到桌上，然后就缩到角落里去了。

　　 石楠是真饿坏了，吹了吹之后就开始大口的吃起来。

　　 “我记得你不但酿酒在行，做酱菜也不错。”秦烈夹着荷包蛋看着石楠道。

　　 “嗯，你说的是辣白菜和腌萝卜？”石楠抬眼看他，“我记得你可是说那些东西上不得台面，连我酿的酒都不怎么样！”

　　 秦烈以拳抵口轻咳了两声，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挑眉道：“是吗？我说过那样的话吗？”

　　 石楠嗤笑一声没揭穿秦烈的装模作样，埋头继续吃。

　　 面刚吃了一半儿，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秦烈和石楠都放下了筷子。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穿着橙色宽袖旗装的女人在厨房门口发出惊呼，“你们跪在这儿干什么？”

　　 “大少奶奶啊！”梁妈一见来人，马上就扑在地上哀嚎起来！“大少奶奶，您要为奴婢们作主啊！”

　　 “这……”吉氏瞥了一眼厨房里坐得稳稳当当的秦烈和石楠，其实她早就知道厨房这边发生了什么！“四弟、石……”

　　 啪啦！秦烈手边的几个酱菜碟子就被扫到了地上！连石楠都被吓了一跳。

　　 “大嫂，小楠是我的妻子。”秦烈看着吉氏阴沉地道，“我们有公署发的结婚证书，证书上还有闽爷、程叔叔、至江他们的签名与印鉴！不管爹和太太承认不承认，在我的面前你们说话就得注意点儿！”

　　 吉氏脸上红白交替地热闹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四弟，厨房下人怎么惹着你和弟妹了？这么打打杀杀的，也太难看了吧？”

　　 吉氏话是对秦烈说的，但视线却落在石楠的身上，有点儿责备的意思。

　　 石楠被吉氏看的有莫名其妙！这位大嫂该不会以为是找秦烈过来撑腰、打下人的吧？

　　 秦烈挑了挑碗里的面，冷笑地道：“是了，大嫂帮太太打理督军府，也算是半个女主人呢。我虽不常在府里住着，但也知道太太最是看重下人的规矩！可今天我不过是要两碗面，这几个狗奴才就推三阻四、废话连篇！到底是太太和大嫂教她们这么不把我秦四放在眼里，还是府里规矩其实没那么严，纵着这几个放肆！”

　　 吉氏被秦烈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干瞪眼！

　　 石楠不禁佩服秦烈的战斗力！真不愧是有着前朝皇族血脉的人，不必大吼大叫就让人感到威压！这就是常说的不怒自威吧！

　　 宅斗的戏都被秦烈抢了，石楠只好在旁边当吃面群众。

　　 “好……好！”吉氏看样子是气得不轻，抚着胸口颤声地道，“四弟啊，你也不用在这里挑毛病！明儿我就让娘来给评断评断，这后宅里的事要不要爷们儿出手管！四弟妹，就为了两碗面条儿，你这动静儿也闹得太大了！刚嫁进门儿就这么……”

　　 “大嫂！”秦烈一拍桌子，震得碗碟齐蹦哒！“自己的女人被人羞辱、被欺负，男人不该出面吗？更别说还是被家里的下人羞辱、欺负！若不是看在太太的面子上，我早就让人把她们吊起来抽个半死，再赶出府去了！”

　　 吉氏脸上一片煞白！看石楠的眼神说不上是妒嫉、羡慕还是其他！最后，可能也是说不过秦烈，又不能真的撕破脸皮，只能气恼的甩着帕子带人离开了厨房！干脆不管了！

　　 这么一折腾后，面条坨了不说，秦烈和石楠也没了胃口。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