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奉我朝陛下之命,担任齐国酒正一职,以示两国友好。”赵爰清迎上齐彦铭审视的目光,犹是镇定地答道,“方才,微臣已阅尽相关典策,但是心中仍有些许疑惑,恳请陛下解答。”
齐彦铭有些失望,点点头,将萝卜咽下,示意她继续说。
“微臣初到大齐,对大齐的规矩,诸如叩拜之礼等不甚明白。希望到达齐都后,陛下能派一位精通礼仪的嬷嬷对微臣指点一二。”赵爰清说得恭敬,齐彦铭心里越发不痛快。
“不必,就照着在大荣的样子。”大齐前朝的礼仪一切从简,但后宫规矩繁多,低位妃嫔见了高位,必须一路进门就三跪九叩,尽管因着麻烦,常常被省去。但冯贵妃偏偏喜欢传苏清清过来讲话,每一拜每一叩都像是种屈辱,他也不想再看她忍着,卑躬屈膝的样子。
“多谢陛下。”赵爰清同样暗自庆幸,虽说冯贵妃已认不出她,但仍不想唤醒上辈子的折磨,“微臣此行所带的人不多,陛下可否在京中挑拣一处较小的宅子,赐给微臣当作府邸?”
“酒正既不久居,特意腾一处府邸颇费功夫,孤会让陆忠找一处空下的宫殿给你。”齐彦铭有些心乱,竟误食了花椒,满嘴又是苦又是麻。“酒正在大荣同样居住宫里,想必不会不适应。“
“在大荣,司酝房隶属尚食局,为后宫六局之一,由两位尚宫统领,而尚宫则直接听命于皇后、皇贵妃,是以设在后宫。”赵爰清铁了心要住到宫外,她才不想见齐彦铭旁的女人,“而依照大齐的制度,酒正为朝中四品官员,虽然掌管妃嫔的日常用酒,但并不隶属后宫。于情于理,微臣都不该住在宫内。恳请陛下成全。”
“好。”只是晚上住在外头,她不来,他可以去看她。齐彦铭不想这么快就让赵爰清心里不痛快,遂应允,“酒正还有什么要求?”
“此外,微臣查阅典籍后得知,在大齐,酒正是能够上朝参政,共听国之要务的。”碗里的圆子已经用完,齐彦铭像是没仔细听,径自替她盛了第二碗,眉角抽搐的赵爰清硬是忍住,接着道,“但微臣来自大荣,日后也要归回大荣,倘若日日上朝,不仅因为不了解齐国内务,无法给陛下出谋划策,徒站位子,还会引来有心之徒的算计,影响两国邦交。更何况,朝中之事与酿酒并不相关。微臣省下时间,可以替陛下教导宫人,早日酿出美酒。是以微臣恳请陛下,免了微臣日日的早朝。”
齐彦铭舀圆子的动作微微停了停,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不过想每天能在一起多呆些时间。不愿上朝,又不肯住在宫里,她当真是要和他一面不见?“孤已允了酒正不守大齐礼仪,外住皇宫,酒正也该知道适可而止。”将盛着圆子的琉璃小碗搁到她面前,齐彦铭用了些力道,发出“砰”的声音。
“陛下息怒。”赵爰清连忙跪下,“微臣毕竟属于外臣,不宜了解过多大齐政事。倘若站在朝堂上,大臣们会因为忌惮微臣而无法竭尽全力。我大荣也难免有窥探齐国内事的嫌疑,恐怕被人利用,损碍两国之情谊。微臣并非为了一己之私欲,而是这样对大齐、大荣皆有好处。因此,请求陛下三思。”
“大齐与大荣既是盟友,锦帝定不会做出暗伤大齐之事。更何况,孤……相信酒正。”齐彦铭定定地看着赵爰清,“酒正起身吧,地上凉。”
“微臣遵旨。”赵爰清重新坐下,左不过是上朝。她只要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一字不说,低头思量旁的事情便好。一顿膳食,两人各有各的心事。齐彦铭勤政,向来不在用膳上多花时间,每次都快快解决。而现下都用了约莫半个时辰,赵爰清忍不住抬眼看他,皇帝不停下,臣子怎能先行搁筷。
心里盻结束盻了许久,齐彦铭像听见她的心声,总算差人撤膳,但面上有些不悦。赵爰清顾不上他的喜怒,心里的大石总算搁下,刚准备行礼告退,就听他说了一句,“酒正陪孤在园里走会消食吧。”
“……”不情愿的赵爰清,“是。”
这宅子是专门替齐彦铭备下的,里头种了许些奇珍异草,还有大片的木香花。他俩都是闷葫芦,一路走在石子铺就的道路,却没人开口说头一句话,远处的陆忠都暗暗捏一把冷汗。
赵爰清低头看路,小心地跟在齐彦铭身后,喘气声都不敢过大。好半晌,齐彦铭忍不住想找话聊,“酒正可有姊妹兄弟?”
“回陛下,并无。”
“亲人呢?”
“回陛下,微臣幼时,家乡闹灾荒,微臣与家人走散。幸得李司酝收留,才活下来。司酝房就是臣的家,司酝大人就是微臣的亲人。”赵爰清答得工整,心里不断琢磨推测齐彦铭的想法。
齐彦铭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隔了一会,一段路走到尽头,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你的名字可是李司酝新取的?”
“回陛下,并无此事。微臣自出生起,用的就是这个名儿。”果真,他还是想弄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苏清清。慢慢地捏紧手指。庆幸当初李司酝问她名字时,她想和过去做一番告别,干脆换改了苏清清,眼下真省去不少麻烦。
接着又是沉默,齐彦铭被她一口一个的回陛下弄得心烦,他还是喜欢听她喊他阿彦,实在不行……叫点别的,总之不是陛下什么都好。
他们顺着远路返回,齐彦铭想了想,没什么借口能再拖一会,只好让赵爰清重新钻进那顶轿子,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