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低头,跪着认错
银是可以试毒的,华青弦拿起那汤匙之时,华老夫人便知那蛋糕里到底有毒没有毒。而在场的另三位尊贵的夫人,也同样在这样气氛下,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说要杀人,结果却变成了普通的竹片,说下了毒,结果人家以身试毒,那下毒之说自然不攻自破。三位夫人本是来为柳侧妃贺生辰,岂料,却被迫看了这样一出精彩的戏,每个人的心中自以有了计较,各自看向柳侧妃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无奈。
在她们看来,华青弦不但没有一丁点的错,还表现得比她们想象中要好太多。毕竟是郡主,那般小心翼翼不说,竟然还亲手为柳侧妃做生日蛋糕,就连王妃都知道那是做了一天一夜才做出来的好东西,送给柳侧妃吃她挑三俭四不说,还非要诬陷人家要害她。而且,自己诬陷不说,连五岁多的女儿也拿来当枪使,这样的行径有违妇道,是绝不被认同的。
再说王府上这位八小姐,以前还听说是个乖巧伶俐的,可方才一见,似乎也与传闻中大相径庭。大家闺秀,本该落落大方,却跑去偷听别人说话,听岔了不说,还闹出这样大的误会,最让三位夫人受不了的是,做为庶出的女儿,竟敢骂郡主的孩子是野种,这样龌蹉的字眼都敢当着外人的面骂出来,要背着人的时候,还指不定说的有多难听。如此品行,实在是……没有教养。
三位夫人看了这样的戏,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一个个讪讪地起身,各算找了由头就要离去。柳侧妃一见,哪里不清楚她们的想法,只得又臊红了脸去留人。
“都是才来的,怎么就要走?”
楼林氏不好意思地说:“刚想起来家里还有事儿,改日再来叨扰。”
刘葛氏也凑了过来,歉意道:“我倒是想留下来再陪你再说会儿话的,可我们家老爷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他啊!谁也不让近身,只习惯我在身边侍候……”
唯有赵秦氏,仍旧是一脸没心没肺的模样,要笑不笑地望着柳侧妃,道:“我是没事的,只是两位姐姐都要走,我也就只能一起走了。”
“……”
这话一出,柳侧妃只恨不能在地上打个地洞钻进去,只是,毕竟是她自己搞‘砸’了今天的事,谁也不怨,只怨自己太过轻敌,忽略了身边的高手,才会输得如此彻底。柳侧妃心头恨着,却还是强撑着笑意送那三位夫人出门,刚将人送到门口,华青弦房里的泌竹和泌菊却带着东西赶了过来。
“郡主说,扫了几位夫人的兴很不好意思,所以特意让奴婢们将另外做好的蛋糕给各位夫人都带一些回去尝尝。”三位夫人一听,各自互看了一眼,均是笑意浅浅地接过,又寒喧了几句,这才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待几位夫人一走,柳侧妃阴寒着脸面瞪向泌竹和泌菊,两个丫头吓得卟嗵一声便跪了下来。
“侧妃饶命啊!奴婢们现在跟着郡主,郡主就是主子,她这么吩咐下来,奴婢们也不敢不从。”
柳侧妃自然知道迁怒她们两个没有用,但还是恨得踢了她们几脚才解气,回到自己屋里,柳侧妃越想越心烦,一通脾气发下来,便将屋子里所有能抓在手里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贱人,她居然敢阴我。”
事情到了这般田地,柳侧妃再糊涂也明白自己着了华青弦的道了,只是,自己隐忍了二十多年,居然被三言两语就逼至这般田地,长此以往,王府里哪还有她们母女的立足之地。这样想着,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女儿的手,想到女儿方才会那样大哭大闹也是担心自己时,她的心头一堵,恨意又是一发不可收拾:“她竟然连瑜儿也不放过,在那些人面前这么一闹,瑜儿的闺誉岂不全毁了,以后还怎么送进宫去?”
一听侧妃居然说了这样的话,荣妈妈心尖尖都吓得颤了起来:“唉哟!侧妃您小声点儿,这话可不好瞎说,让人听见了……不好。”
“听见就听见,我就是要骂给那不要脸的小娼妇听。”
这下子,荣妈发脸皮子都在颤了:“侧妃,你就算不管其它,也想想八小姐,这些话……她听了不好。”
荣妈妈提到华青瑜,终于起了点作用,柳侧妃慢慢冷静下来,只是一想到方才华青弦那无辜的表情,她心里就是一阵绞痛:“荣妈妈,我气不过呀!”
“奴婢怎么能不知道呢,可是您也得保重身子,别为那种人气坏了,再说了,还要去老夫人那里回话,您这样……可怎么好?”荣妈妈是柳侧妃的陪嫁丫鬟,后来配了人后回来做的管事妈妈,一直就跟在柳侧妃的身边,最知道她的脾气。平时见她发完脾气也就算了,没想到今天这火是越发越大,竟是收也收不住。想到老太太那双精明的眼,要是柳侧妃这个样子过去,恐怕不能求得原谅不说,还会挨几声数落,要万一老太太真的生气了,侧妃和八小姐以后的日子恐怕就没那么好过了。
毕竟是最亲近的妈妈说的话,柳侧妃到底还是听进去了几句,虽心里还在冒火,但到底不再似方才那般激动了:“王爷呢?不是说告了一天的假在家么?”
“被老夫人叫去了。”说完,荣妈妈一顿,又小心翼翼道:“听说,正训话呢!”
闻声,柳侧妃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什么?王爷被叫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您送三位夫人出府的时候。”说着,荣妈妈似是不忍,但还是咬牙说了出来:“不止是王爷被叫去了,连六位爷和奶奶都让叫过去了,就等您和八小姐过去。”
“这是,这是要……”
柳侧妃终于说不出话来了,一屁股跌坐在床头,脊背上更是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老太太已多年不曾这样‘声势浩大’地叫人过去问话了,如果真是为了今日之事,还找了王爷坐镇的话,她和瑜儿恐怕逃不过一劫了,只是不知道,老夫人这一回到底是雷声大雨点小,还是真的要拿她立立威。
“侧妃,小不忍则乱大谋,您一会儿过去后,老太太说了什么您都要忍着,要不然,是要出大事的。”荣妈妈在王府当差也是多年了,一直知道老夫人不喜欢王妃,对侧妃多有偏爱,可这一次,侧妃和八小姐这祸闯的也确实有些无厘头,她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妥,又恐柳侧妃在气头上说出什么不得当的话来,这才说出了这小不忍则乱大谋的话来。
“华青弦那个贱人,都是她设计我才会这样,总有一天,我要让她死要我手里。”
听着这话,荣妈妈反倒心安了不少,她最了解柳侧妃的为人,也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决定要忍下这口气,以图日后了:“侧妃,您还是先去老夫人那里吧!要是去晚了,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事儿。”
“走。”
咬牙,柳侧妃终于起身,攥着女儿的小手,便急匆匆地赶去了朝老夫人的润安居。
――“王爷,我老了,有些事也管不动了,可是,就算你不当这个王爷,咱们华家也是名门望族,有些事你就算不想亲自去管,也不能不闻不问,装做没听见没看见。”老太太今天动了大气,连午饭都不肯吃一口,直到摄政王赶过来,劝了半天才喝了几口汤,眼看着又要到晚饭的时间了,老太太却始终不肯叫摆放,只是一个劲的唉声叹气。
摄政王华盛天今日告了假未去上朝,本想在家陪柳侧妃,不曾想,他只是睡个午觉的时间,家里就闹成了这个样。他起来后,问过事情的经过便来了老夫人这里,只是,老夫人气得太狠,连他也爱理不理的。好容易开口说了句话,又是这样的一句,华盛天自觉理亏,只得软声劝道:“母亲,您就别生气了,今日之事儿子都听说了,母亲要怎么责罚,儿子都不会有意见。”
听着这话,老夫人似又要动怒,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罚,你就知道罚,你以为我盯着你们一个个的就是为了罚你们,你都错了,你们都错了,我谁也不想罚,要不是放心不下这一大家子,我早就撒手去了。我是多想卸下肩上这担子啊!可你看看,兰澜性子那样淡,如烟虽然机敏,却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这样大的家业,行差就错一步就能大厦覆倾。王爷在外为朝廷卖命,要是家宅不安,如何能安心辅国?我是怕啊!怕得夜夜睡不着觉,就盼着家里和和顺顺的,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我真是……”
说着,老夫人突然一阵急咳,华盛天连忙上前替老夫人顺气,半天才顺过气来,华盛天的眸底有明显的愧色,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着:“儿子不孝,让您受累了。”
老夫人没有看他,只是痛苦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累一点有会关系?都累了一辈子了,我最怕的,是累了一辈子还闭不了眼,就算是闭眼了,也无颜去见华家的烈祖烈宗。”
听着这话,华盛天心里一急,忙道:“母亲,您这话可就折煞儿子了。”
“有什么用?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们都不会听我的了。”
“母亲,儿子永远都是儿子,您有什么决定直管和儿子说,儿子能做到的一定会答应。”
闻声,老夫人终于抬起头来,眸色深沉地望着华盛天:“我说了你就做。”
“是。”
“好,我要你把小八送到我房里来养。”
闻声,摄政王的眸子危险地一亮:“母亲……”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说罢,挥了挥手:“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母亲,儿子不是那个意思,您若是真的喜欢瑜儿,儿子把她送来就是……”冷冷打断他的话,华老夫人的眸底有凌厉的光亮微微一闪:“我的孙子孙女我有哪个是不喜欢的?就算是阿弦,我也是捧在手心里疼的,可是,你看看结果……我是不想小八再步阿弦的后尘才动了这样的心思,可是你们却不懂。”家和万事兴,这五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华老夫人精明了一辈子,却在后辈手里栽了大跟头,她想放权,却不知这权能放到谁的手里去,她想放手,却不知有谁能撑起王府的一片天。她老了,要求没有那么多,只希望这一大家子人的生活不至于因为一个不孝子孙而毁于一旦,家里已经出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了,绝不能再错第二次。
“母亲别生气了,儿子现在就去接瑜儿过来。”
老夫人摇了摇头,不愿多谈的样子,当着儿子的面就躺到了床上:“不必了,你让她们也都散了吧!在外面吵着我睡不好。”
“母亲……”
华盛天还有话说,华老夫人却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华盛天见状,亦只能无奈地退出了出去。
――
一大家子人都在外间等着,许久才见摄政王从内室出来,王妃迎了上去,问了一句老夫人的身体,王爷沉着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时间竟是弄得大家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时候,还趴在暖炕上吃蛋糕的小颜蓦地抬起头来,响响亮亮地说了一句:“曾外祖母没事的,娘亲说她能长命百岁。”
奶声奶气的一句话,大家都知不是真话,却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就连摄政王华盛天,看向小颜时,眸光已温暖了许多,小颜见状,弯起唇角对他甜甜一笑,又捧了手里的蛋糕给他:“祖父要吃蛋糕吗?好甜。”
蛋糕两个字,瞬间拉回了摄政王的思绪,想到今日姓的一切,想到老夫人不舒服的理由,摄政王原本已有暖色的厉眸,瞬间又覆上了一层寒霜。
“柳侧妃人呢?”
“王爷,妾身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摄政王眸光如雪,冷冷朝外扫去,恰看到柳侧妃穿着一件香妃色织锦花的褙子,落落大方地撩帘而入,身后,还跟着哭肿了双眼的华八小姐。
进了屋,柳侧妃也不说话,只拉着女儿便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华盛天的跟前:“王爷,妾身教女无方,愿受责罚,只是,瑜儿还小,看在她是初犯的份上,您就饶她这一次吧!”柳侧妃做足了姿态,甚至不顾儿孙在场就那么委屈地跪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这对她来说,已是极大的折辱,若是王爷心中还有她,自然会为她的善解人意的行为而感动,到时候,只要王爷不想追究这,那么再大的事也都可以不了了之了。
“初犯?”
华盛天虎目一眯,凛凛已有几分摄人的威仪。被华盛天这么一瞪,柳侧妃身子几不可见地一抖,又哭道:“王爷,瑜儿只是太紧张妾身了,这才误会了她姐姐,她,她毕竟只有五岁多,还是个孩子。”
柳侧妃从不承认华青弦是华青瑜的姐姐,也从未让华青瑜叫过她一声姐姐,可到了关键的时候,她还是拿着这一声‘姐姐’做起了文章,无论如何,华青瑜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如果华青弦拿住这件事不话,那就是她做姐姐的不对,毕竟,华青弦可不是孩子了。
同床共枕二十多年,华盛天怎么会不懂柳侧妃的心思?
以往他都会纵着她,依着她,可如今老夫人气成那个样子,他若再不正一正家风,便真是要背上不孝的名义了。这两个字有如千斤,不是谁也能背得动的。这么想着,他面色一沉:“阿弦除了是瑜儿的姐姐,还是当朝笙华郡主。”
“王爷……”
这意味深长的话一出口,柳侧妃也愣在了当下,除了是姐姐还是郡主,王爷难道是在指责自己不分尊卑?在王爷的眼中,自己竟是连他那个下作的女儿也不如了?柳侧妃的心一冷,整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自然起来,咬着唇,想说些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
“人非圣贤,熟能无过?过儿能改,善莫大焉。”最后的四个字说罢,华盛天眸光冷冷一转,又瞥向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瑜儿,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华青瑜平日里虽然被骄纵得有些过了,但也不笨,见母亲那个样子,父王又是这个态度,她虽然不服气,但还是咬咬下唇规规矩矩给华盛天磕了一个响头:“父王,瑜儿知错了。”
“方向错了。”
冰冰冷冷的四个字,不若平时那般无限宠溺,华青瑜愕然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王,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这个方向是指的什么意思。但,华青瑜听不懂的话,柳侧妃却听懂了,她苍白的脸上又添几分惶恐与惊惧:“王爷,瑜儿怎么能……”
瑜儿怎么能给华青弦那个贱人磕头,那个头一旦磕了下去,瑜儿便会一辈子被她踩在脚底。虽然,她是郡主,但她的瑜儿也是她捧在手心里疼的孩子,怎么能让那样下贱的姐姐给作贱?她不同意,她死也不同意。柳侧妃忍不住子,荣妈妈早先提醒她的那些话也抛在了脑后,一门心思只想再向王爷求求情,可嘴才刚刚张开一点点,王爷又说话了。
“母亲方才一直跟本王说累,心累,身体也累了。母亲老了,操不动心了,身边也少了个知冷热的贴心人,侧妃,要是王本想让瑜儿过来陪母亲住上一阵日子,你说可好?”
轰地一声,有如在柳侧妃的脑中炸开了一道惊雷。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丈夫,血色一点点自脸上褪去,她只一味地想着不能低头,不能认输,就算她是侧室,也绝不要让正妃那边得了风光,可她却忘记了,在这个家里,王爷除了是自己的丈夫,还是一家之主。她们的生死富贵,全在王爷的一念之间,她争得过任何人,却永远无法争得赢自己的丈夫。
女人之于男人,不过是紧缠着大树的那条滕,一旦大树不再任她攀附,那么,她将也再爬不到想要的高度。
柳侧妃还在惊惧中不能自已,华青瑜却已认清了事实,跪行着,她哭着扑向了华青弦:“姐姐,瑜儿错了,瑜儿给你磕头,你就原谅瑜儿一次吧!呜呜!”
她是还小,有很多话都听不懂,但有些话,她却不能不懂。一旦自己进了老夫人的屋子,想必便再也回不了母亲的身边,母亲虽是侧妃,却对她疼爱有加,一旦失了母亲的庇护……
华青瑜不敢再敢,只是哆哆嗦嗦地给华青弦重重磕了个头,头着地的时候很响,发出沉闷的一声‘咚’,华青弦本可以适时地阻止,却只是眼睁睁看着华青瑜的头撞向地面,待听到那一声满意的重响,这才‘慌慌张张’地起身,怜惜般将华青瑜紧紧扶住:“八妹妹快别这样了,你这个样子,让姐姐如何是好?”
“姐姐,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我。”
“好妹妹,姐姐怎么会怪你呢?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说着,华青弦便拿自己的帕子给她擦眼泪:“别哭了,哭坏了怎么好。”
“呜呜!呜呜呜!”
这一天下来,受惊的次数太多,华青瑜心里觉得委屈又害怕,便只是哭个不停。若换了平时,华盛天看到最疼爱的小女儿这样,必会抱过来安抚一番,可是今天,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用一种她从未看过的眼神。华青瑜心里一慌,只得别开头去,一转头,又撞上华羿那双明亮的眼,想到他故意说给自己听的那些话,华青瑜更委屈了,哭的声音也就更大了。
正悲悲切切地哭着,香妈妈走了出来:“老夫人说累了,想好好休息。”
这意思已是很明显了,八小姐的哭声太大,吵着了老夫人。可八小姐哭得正伤心,根本没听出来香妈妈的意思,柳侧妃跪在地上不能动,也不好出声提醒女儿,只得一个劲的朝自己大媳妇使眼色。大奶奶杜明珊见婆婆那双眼里都快冒出火了,赶紧起身去哄华青瑜了:“小姑快别哭了,吵醒了祖母可不孝。”
这样的直白,华青瑜终于听懂了,忙收了声,紧紧捂住小嘴,肩膀一抽一抽的。本是疼在心尖尖上的孩子,哪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华盛天见‘教训’得差不多了,心中一软,放了话:“都散了吧!今天晚上你们也不用再来了,让她老人家好好睡一觉。”
等的就是一句话,大家连忙应了。
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
绮兰阁内,华青弦守着两个孩子都睡下了,这才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房。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知是不是白天打了一场‘胜仗’的原因,华青弦一直兴奋着,完全没有睡意。睡不着,她便就着灯火描花样,这个时代大家闺秀是没什么别的乐趣的,除了抚琴写字之外,就只能做做女红。笙华郡主是个没什么天份的,而她就更不知道针线怎么拿,所以,女红这种东西,对她来说确实是一大难事。不过,闲来无事帮丫鬟们画几个花样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正好孩子们都要做新衣了,她就按照自己的喜好,顺便给孩子们画了几张服装设计图。
泌兰过来剪灯花,见华青弦手里的东西很新鲜,便凑过来看:“郡主,您画的真好,跟真的一样。”
“这算什么好,你是没见过好的才敢这么夸我。”毛笔画的东西毕竟还有些‘抽象’,来不及上色看上去其实也没什么美感,不过,毕竟笙华郡主也五年不拿笔了,现在她能凭着记忆找回用毛笔的感觉,她已经很满意了。
“哪里,奴婢是真的觉得好,有了这样的样子,照着做起来也方便得多。”
“那我多画几张,给你们几个也画画。”丫鬟们也要添秋装了,她就顺手多画几个样子,要万一做出来好看,以后她的新衣也就自己搭了。
泌兰听得心里一暖,却也没有反对得那么强烈。“郡主,那怎么好?”
“怎么不好,你们可都是我的人,我不对你们好,谁对你们好?”
“郡主……奴婢们真是有福气,能跟了您这样的主子。”
奴婢们?还有谁?
华青弦声色未动,只是恬静淡然地笑着:“有福气的是我,有你们几个尽心尽力的陪在我身边,很多事我放心不少。”
“郡主,泌梅……泌梅她……”
原来是泌梅,只是没想到,她和泌兰素来不讲话,私下里竟是关系这样好。不过,也可以理解,都是从王妃屋里出来的人,比旁的要亲密一点也正常。
“让她进来吧!一直站在外面让旁人看了也不好。”泌竹和泌菊还在观察中,另三个小丫头也还看不出好坏,目前她身边能用的也只有这云妈妈和泌兰沁梅两个人,只要不是真的犯了很大的错,她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在她看来,泌梅应该是不会害她的。
未料到华青弦竟知道泌梅在门外等着,泌兰脸一红,仿佛做了什么坏事一般:“郡主,奴婢是觉得泌梅她没有坏心,所以……”
“我知道。”
说着,华青弦抬了头,一双明亮的眼晴映着烛火,灿如星辰。
泌梅进了屋,便规规矩矩地立在一侧,自从出了上一次的事手,泌梅对华青弦的态度便多了几分尊敬,那是一种打心眼里的臣服,她愿意相信华青弦,才会对她说实话:“是老夫人的意思,想让八小姐养到老夫人的房里,这样,就不会再纵着八小姐,以后也不会再惹出这样的有失颜面的事了。”
说着,泌梅拿眼偷偷看着华青弦,见她淡淡如烟的眉眼舒展着,似是在听她的话,又似什么也没有听。泌梅觉得迷惑,但并不放弃,又主动道:“奴婢觉得这是好事,有老夫人看着八小姐,她不敢再对小少爷和小小姐怎么样的。”
“不关她的事。”
终于逼出了泌梅的真实想法,华青弦淡淡一笑,抬眼直视着她道:“八妹妹说的都是真的,听到的话也是真的,唯一不真的,只是我没在那蛋糕里下药罢了。”
“郡主……”
泌梅怎么也没想到华青弦真的会说出来,而且是当着她和泌兰的面,毫不避讳的样子。
见她被自己吓到,华青弦耸耸肩,一脸无谓的样子:“老夫人不过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要八妹妹过去陪她的,至于父亲,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会让八妹妹离开柳侧妃的身边,到底是亲娘,跟在谁的身边都不如亲娘好。这种感觉,别人不清楚,父亲却印象深刻。”华夫人是摄政王的亲生母亲,但摄政王从小却是在长在曾祖母的身边,这是老夫人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同样也是摄政王心底最深的痛。知子莫如母,老夫人会借机提出让华青瑜过来自己的房里,明着是敲打柳侧妃其实是在给摄政王施压。让他想到了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事,也让他不得不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这就是老夫人的高明之处,看似什么都无心,实则一切尽在掌控。
“……”
听到这里,两个丫头似乎都有些发怔,华青弦却并不迟疑,又继续道:“你们不看不出来的真相,老夫人却不会看不懂,否则,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这么一场杀鸡敬猴的‘大戏’了。老夫人就是要逼着父亲让八妹妹在所有人面前向我低头,一来是给我个面子让我以后在府里好做人,二来,也是警告我不要再玩花样,因为老夫人什么都知道,也会一直盯着我。”
泌梅和泌兰都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地望着华青弦。
华青弦却仍旧只是浅浅地笑着,结束了手里一张画稿,又开始另一幅:“八妹妹在我面前磕了头,看着是我胜了,但父亲心里却不会平衡。再加上父亲对八妹妹的宠爱,一旦背了人去,定会好好安慰一般八妹妹,到时候,他们父女的情份也就更重了。至于我,经此一事只会与父亲越走越远,除非我‘归顺’于老夫人,得她的帮助,否则……”
适可而止地停了口,华青弦淡淡抬眸,静静地看着泌梅和泌兰:“我敢对你们说这些话,就不怕你们说出去给别人听,只是,在张嘴之前你们要好好想清楚,要留的我欢迎,要走的我欢送。”
“郡主,奴婢不敢。”
“郡主,奴婢不敢。”
两个丫鬟都低了头,华青弦却不笑了,很是认真地看着她们的眼睛道:“不用这么害怕的,要是不信你们,我也不会跟你们说这么多。”
说着,面色一缓,又低头去看泌梅:“听说你姐姐在老夫人房里当差是么?”
泌梅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略显紧张道:“奴婢打听到的这些事情,都是姐姐跟我说的,不过,姐姐不在跟前侍候,知道的不多。”
“要想知道老夫人的心思不用近身侍候的,讨好旁的人便好。”说着,看着她又是一笑:“让你姐姐以后和觅珠妹妹多亲近亲近。”
泌梅的眼睛一亮:“奴婢明白了。”
是个机灵的丫头,比她想象中要聪明得多。华青弦不动声色,只是随手取过自己画好的设计图,分别拿了两张交到了泌兰和泌梅的手里:“你们的秋衫就照这个来做吧!”
两个丫头小心翼翼地接过,只看了一眼手里的图,泌兰的双眸便不自觉地闪烁起来。款式大方,花色新颖,最重要的是,那样的秋衫是王府里的大丫鬟才够资格穿的,郡主的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了。泌兰欢欢喜喜地跪了下来,郑重地给华青弦磕了个头:“谢郡主提拔,从今往后,奴婢会好好服侍郡主的。”
虽然早已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真正落到头上泌兰还是有些激动万分,华青弦看在眼里,又转眸去看泌梅:“你的年纪还小,留在我身边不太合适,明日起便跟着云妈妈一起照顾小少爷和小小姐吧!”
一听这话,泌梅整个人都似怔住了,许久,才心慌意乱地给华青弦跪了下来。
只是那头,却用了许久的时间才重重地磕了下去。
挥退了两个丫鬟,华青弦却望着窗前的花影怔怔地发起了呆,有些事,一旦被证实了,便很难再忽略。
毫无疑问,泌梅是值得怀疑的,从她的态度便可看出所有,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纵然隐藏得再好,还是能让人找到蛛丝马迹。但,泌梅似乎真的并无恶意,甚至对两个孩子的关心都超出了所有,所以她才会将她调去帮云妈妈,毕竟,在这个王府里,除了自己她能信的人不多,只要泌梅是真心想要待孩子们好,她自然乐见其成。
可是,唯一让她想不通的是,她对小羿和小颜的态度。
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她们既然对孩子好,要么是有所图,要么便是有所依。以小羿和小颜目前的处境来看,甚至连自己都不如,要巴结也该巴结自己,绝不会巴结到两个还不懂事的孩子身上。一个王妃如此,一个王妃送过来的丫鬟也如此,要说这一切都是巧合的话,那也太儿戏了。只是,小羿和小颜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比自己还要让她们‘看重’的呢?
除非是……
对了,他们的父亲。
她怎么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如果有人想要保护她的两个孩子,却不是因为自己,也不是因为孩子的本身的话,那唯有这个解释才能解释得通。可是,这就算奇怪了,王妃有什么理由看重孩子们的父亲比自己还看得重?她才是王妃的亲生女儿,就算王妃要珍惜也应该是她,为何会是孩子们的父亲?
笙华郡主自落水后,记忆一直很模糊,很多重要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这也可以理解,溺水嘛!缺氧嘛!伤到了脑子嘛!她都可以用这些理由来解释。可落水前的记忆明明是清晰的,为什么也没有孩子们父亲的踪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怀的孕,也不知道孩子们的父亲是谁,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郡主,在什么样情况下可以接触到外男,还不被人发现?而且在不被人发现的前提下,还被人家圈圈叉叉了?好吧!圈圈叉叉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圈叉她的时间和地点她都不清楚。这么操蛋的结果,除了说笙华郡主是个死人以外她找不到其它合情合理的理由。
所以,如果这个假设真的成立的话,那就代表着,笙华郡主出事的时候自己是意识不清醒的。好吧!如果是这样,这事儿就更玄幻了。尼玛,到底是什么神人吃多了没事干,特意翻墙进来‘奸’了笙华郡主,却还能得到王妃的‘保护’?得了王妃的保护不说,现在还来保护他的孩子?这不科学好不好?
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一个清朗俊逸的身影,明君澈拥有一张肖似小颜和小羿的脸,自然最值得怀疑的人。
可是,真的是他吗?
要想搞清楚这一切,只能问曾经在她身边服侍的人。可是,泌竹死了,泌菊也死了,就连那个留着一条命逃回来的方妈妈也死了,以前还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可现在细想起来,件件事都太巧了。这样的巧合,让她无迹可寻,也找不到任何的突破口,是她真的想得太多了么?还是说,这一切早有预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好像有很多线索就在眼前,可件件都又串不到一起去,华青弦想破了脑袋,始终差了那么一点,正郁闷间,忽觉眼前有什么东西很打眼,定睛瞧去,竟是一朵静静躺在妆奁前火红色的曼珠沙华。
“阿十……”
心随意动,华青弦想也没想,便抓起妆奁上的曼珠沙华,飞一般的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