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终言竟是最忠言回首何妨让白首
黛玉被“骗”到沁芳苑时,宝钗也被“请”进了凤藻宫。
贤妃贾元春,这位除了周贵妃和李淑妃外,本该最尊贵的嫔妃,正卧病在床。
脸色的蜡黄的,身体也消瘦无比,比之三年前小产之时,更显得单薄无助。
宝钗永远都是最规矩的,不卑不亢,依着郡君该给嫔妃的礼节,一分不差,一分不越。
“你来了。”元春咳嗽两声,挣起来,倚着床,一双朦胧的美目带着水汽,“坐吧。”
宝钗坐下,看元春这般模样,如何不懂――荣伯府靠上了宁国府,贾敬靠上了太上皇,那这位皇帝的“贤妃”,便是被弃了。弃子何辜,却都是命。宝钗本就是个冷情之人,不若黛玉,不会同情。
元春更是清清楚楚,她非死不可。贾家琵琶别抱,皇上由晾着她变成了防着她。三年前,她与太监传出流言蜚语,那永远都是一个隐患,为了防止她有朝一日变成家族的拖累,家族便决定,提早,要了她的命。
“叫你来,只是……我想说,对不起,我娘做的那些……对不起。”元春看着宝钗丝毫不动的模样,苦笑着,“薛妹妹一向是这样的,若是当年进宫的是薛妹妹,大概,会比我好很多。”
宝钗也曾待选秀女,因为薛蟠犯了案,被取消了资格。本该摁死在贾雨村手里的案子,不知何故又传了风声出去――贾王氏对薛家的盘算与防备,如此的深沉。
“还有林妹妹,我欠她更多的‘抱歉’。可惜,公主根本不让我见她……薛妹妹,可否帮我向林妹妹转答一声?”元春的期盼很是黯淡。
宝钗压根没有接这句话,只是淡淡地劝:“娘娘还在病中,放宽心思养好身体才是真。”
到底是薛妹妹,总是这般。元春苦笑一声,她的病,终究是养不好了;她的母亲,被赶出了京城;她的弟弟,也顾不上了。
“咳咳,薛妹妹,这次,是北静王特意为你上折子,为你请封这个郡君之位。”元春微微弯起唇,可那笑容是说不出的苦涩,还带着淡淡的欣羡,“北静王是个难得的……年节筵席上,我见过他,才华与气度绝非平凡人物;现下,他对你有意,薛妹妹,这份福气,你千万抓牢了……”
――水溶?
宝钗微微侧开身体,在元春看不见的角度,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看样子,许多人都误会了,包括贤妃娘娘……所以,她也没必要去解释什么。
“我该祝福薛妹妹的,你比我幸运太多,可是,咳咳咳咳……”元春忽然拉紧了宝钗的手,剧烈地咳嗽,双眸含泪,“薛妹妹,你要小心……咳咳咳,他们怕你日后成了王妃,怕你记恨,怕你报复,所以、所以……你要小心!”
“他们”,除了荣伯府那帮恶心人的“亲戚”,再不做他想。
宝钗的手猛然攥紧,冷笑:“怕我报复,难道不怕林妹妹报复?林妹妹的性子比我软,心地比我善,可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敢惹林家!”扒着贾敬想要挺起脊梁,想要先烧上一把火,因此便选了她薛宝钗。恃强凌弱,专挑软柿子捏,好不恶心。
“对、不起,咳咳……”元春扶着床榻,脸色已然是纸灰色,咳得不行,几欲呕出血来。
宝钗缓缓起身,福礼:“多谢娘娘提醒,娘娘还请多保重,宝钗告退。”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宝钗清清冷冷地准备回去,在宫门口又遇了黛玉,相视一笑,丝毫没提元春之事,只是打趣儿:“县主姑娘,哥哥没来接?”
“他忙着呢,哪儿有空闲顾我!”黛玉“哼”了一声,终于忍不住打趣起了宝钗的马车,“宝姐姐,你这是回‘哪儿’去?”
“王子胜可能有余党在逃,薛府人手多而不精,北静王特地派人来保护我这个‘朝廷人证’。”宝钗无视她那促狭的眼神儿,三言两语地解释,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而后便上了车,又对隶属北静王府的禁军加上一句,“回薛家。”
“宝姐姐还是这样,一丝不漏的。”黛玉想了想,偷笑,“不过可以回去问问哥哥,北静王是怎么想的――不过,先得等他吃够了人家的闭门羹呢。”
被妹妹惦记着的林霁风,当然还在人家后门口转圈儿。可怜,真可怜,吃了几天的闭门羹。想爬墙吧,墙头全是碎铁片儿,再说人家可是郡主,埋伏点弓箭手不算什么大事;想钻地道吧,之前的地道早被人家填了,临时想挖――埋伏太多,防不胜防啊!
不就是“假死”了一回了么,那也不是他的错啊,都是被逼的,逼他的不都是云家人么,可怜他,现在弄得两面不是人。
天色渐晚,眼看又要耗完一整天,林霁风正憋屈地蹲着数蚂蚁,忽然听到木门“吱呀”一声响,瑞珠走出来,要笑不笑的:“林公子,我家姑娘请您进去。”瑞珠背后,两排子的护院凶神恶煞,眼神都能活吞了他。
这不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像是鸿门宴。林霁风抽抽嘴角,怀着能全身而退的不切实际的期盼,林霁风乖乖地跟着瑞珠进了内厅,空荡荡的一片,没看见郡主殿下……果然,是要过五关斩六将的。
瑞珠示意他坐在椅子上,然后冷着脸递过去一杯茶,毫不客气:“喝。”
林霁风不敢不喝,可是那茶刚刚进了嘴,他就觉得不对,可惜已经晚了。天旋地转之间,脑袋一片混沌,林霁风倒在茶几旁,陷入了昏迷。
在睁开眼睛时,已是明月当空。林霁风艰难地转着脖子,左右看看,发觉自己根本没挪窝儿,还是坐在那张椅子上,就是眼前不再是冷着脸的瑞珠,而是冷着脸的小郡主。
“我说……”努力抬起自己酸麻的爪子,揉了揉太阳穴,林霁风颇为不理解,“你把我迷晕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防止你坏事而已。”秦可卿瞥他一眼。
“坏什么事?趁我睡着的时候,你做了什么?”猛然觉得有点不好。
“趁着你睡着不能动,我去见了你叔叔。”秦可卿笑了笑,仿佛不把这当回事似的,“你这些年一直追着我跑,他看在眼里,见我去找,他一定会见。我告诉他,我是云华太子的女儿。”
“……”林霁风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是未来的定远侯世子,再说什么不跟他绑在一起,完全是笑话,我必要让他知道真相。现在看来,皇上不但能能接受月儿,还要立自己的侄儿为太子,我的身份,似乎根本不算什么――只是,有备无患。”
“……”继续哑着,明明中的不是哑药,可还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可我还是低估你了,或者低估了你叔叔,他什么都知道――是你告诉他的吗?”
林霁风终于能说话了,摆出个吊儿郎当的模样:“应该说,很多事,我跟他心照不宣。”
“他还跟我讲了一个‘三皇子’的故事,原来,我父王的死,竟是那么一回事。”
“真是,这事,我打算自己告诉你的。”林霁风叹气,又担心,“我小叔这人比较闷,说话又直,别喜欢戳人肺管子……你,还好吧?”
“好得很,那么多年的心结,一朝解开,我很开心。”回眸一笑,自带一种独属于皇家的尊贵气度,眸光流转,“真像你所说,当年的事,谁能说谁对谁错,沉湎在过去的仇恨之中,除了害人害己,又能得到什么?父王定然也不想看我这般偏执……我还,真是傻。”
“我也没想到当年那破事儿竟然是这般‘可笑’。”林霁风耸耸肩,自嘲,“我只是天生的没心没肺而已。心里装一个你,装一个家,一帮兄弟,已经够了……其他的,就算有空去想,也没那力气去做。这下好了,当年跟着我的那帮兄弟,我也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同样,也可以给你一个交代。”
也是,一生一世,一人一心,能容下的只有那么一点儿,倒不如将心里和尘世里的“浮尘”和“渣滓”都倒干净,只留下自己最贵重的,全力相护便可。
秦可卿比他自嘲得更讽刺:“一面想要报仇,一面还要挂着月儿,进退维谷,战战兢兢,我这些年……真是累得慌。”
林霁风忽然从后面抱住她,抱得很紧,将人整个儿揽进了怀里,嘴角微微翘起:“小郡主,你为什么要去找我小叔?”
秦可卿没有挣开,微微凝了双眸:“我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最后的,‘抽身’的机会。”秦可卿微微一笑,带着说不出的促狭,“你知我身份,也明说了想娶身为郡主却见不得光的我,那么……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娶我,就是娶一堆麻烦,我的丈夫不仅要顾着我,还要顾着我妹妹,甚至要顾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兴起的、我们这帮‘该死的云家人’的麻烦。”
“这点我早有觉悟了。”林霁风将人揽得更紧,长叹一声,“再说,我不是早就被搅进去了。我小叔是驸马,未来的太子殿下又对我妹妹‘图谋不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噗!”秦可卿不由好笑,忽然挣出来,又拿眼睛睨着他,“别的我真不清楚,不过月儿倒是说过,悯恭郡王是个难得的好人,若不是他,换个谁,她定是不放人的,怎么都得绑着你妹妹给她做压寨子的王妃。”
“……”姐姐在跟前,实在不好说人妹妹的不是――这意思是不是说换个人,他家妹妹这辈子就别想嫁了?
“月儿还让我转告你,想娶她的姐姐,赶紧把你这幅浪|荡子的模样收一收,她姐姐才不要嫁京城第一纨绔。”
“这是她说的还是你说的?”林霁风觉得自己冤到死,不说那些书寓茶馆戏园子都是联系人脉的“幌子”,就算他真去怎么地了……还是冤:有北静王殿下在前头扛着,他怎么也算不上京城第一纨绔吧?还有,他是来假的,水溶那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这是月儿说的,不是我说的。”秦可卿捂嘴笑,又推得一干二净。
“……”心上人不答应,头痛;答应了,惊喜之后,是更多的头痛。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标题:
终言竟是最忠言:元春姐姐最后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回首何妨让白首:就是五音批命诗中林霁风那句“回首何妨让白首”,意思很简单――何必总是“回首”过去,放眼未来,给自己一个修得“白首”的机会,不是更幸福吗~
林哥哥混乱的不是作风,而是个性~
水溶是真风流,原著看得出来~
再吼一遍,宝姐姐不配水溶啊啊啊啊啊啊……【肺活量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