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别扭别扭
海棠与丈夫牵着手要回房清洗的时候,正遇见公孙柏没去好好午休,拉着公孙夫人在园中攀花折草。若不是身体真有些虚弱,恐怕还想要爬到树上去掏那新筑的鸟窝。
小孩儿眼尖,见到两人过来立即把手中的花塞进一旁家丁手中,那家丁也是知道家中少爷脾气的,脸上立即就黑中泛了白。一个大男人生生做小女儿状,把那一束花草背到了身后。
海棠转头去看公孙谨,他果然看起来没有刚才高兴,但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拿眼睛看着几人。
在公孙谨的目光下,连公孙夫人也显得有几分尴尬,让那个家丁退到一边后,她抱起公孙柏走了过来,看着海棠的目光中,带上了点点欣慰。而公孙柏大约是被海棠那一哭吓到了,明亮漆黑又像极了公孙谨的眼睛左右看着,就是不去看海棠,倒显得有几分可爱。
海棠微微一笑,也不因此时行止不妥而有何畏缩之态,大大方方地向公孙夫人问好。
“你很好。”公孙夫人道,她说着的时候微微仰了仰头,过了一会才微笑着道,“你带长福回去吧,我过会让人带柏儿去同你们吃晚膳。”
海棠点头称好,又道:“娘,那些花让媳妇带回去可好,正好可以插在瓶中,呆会柏哥过去了也能赏玩。”
公孙夫人点头称好,就催他们去清洗了。
海棠这些时日在这家中默默旁观,也看出公孙夫人对公孙谨的存在大约是感情复杂的。似疼到心里又似有怨难平,以至于在日常吃用上待公孙谨极好,却难以坦然面对,就如此时一样,不知如何亲近。
海棠拉着丈夫与她相对而过,心中难免叹息。若她的孩子如公孙谨一般,便是她如何爱着他,年复一年的付出得不到回应,也会是一般的心情吧。
而此时,又是待子嗣如此重视的古代。
回了房,福芳和福喜立即就拉着公孙谨忙碌起来,伺候着沐浴更衣,又陪着一起闲坐发呆。
海棠便坐在另一边,拿着针线努力着基本的绣法,她已经能把一株小草绣得似模似样了,这对海棠来说是个极大的激励。
古代的娱乐活动自然比不上发达的现代,海棠一个妇人也没有多少打发时间的法子,好在她也静得下心来,识字绣花,连蒙带猜看些此地的典籍,或是陪着公孙谨栽花种草,日子还过得有些滋味。
“云儿,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又扎着手的海棠吮着手指,有些恍然地问道。
福云在一旁正拆着线,闻言抬头道:“今日二十八了,再过四日就是崇花节,听说太太要去拜百花娘娘呢,不知少奶奶您能不能一起出去。”
海棠心头默算,才发现她来这个地方也不过一个月而已,那个繁华世界的种种,似乎都离她无比遥远了。压下心头泛起的点点茫然,她笑道:“可是又想出去玩了,若是去拜百花娘娘,还得靠着小云儿绣得好绣品,你可莫忘了。”
福云嘻嘻笑道:“奴婢近日正新学了绣法,听说是从宁国那边传来的,保证整个柳下城都没人见过,到时候定替少奶奶露露脸。”
海棠看她一脸的得意,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可练熟了,别最后弄出来只能丢人。明日大约没什么事情,就放你半天假吧,你娘也难得回来。”
福云欢喜地应了声是。
消磨了半个多时辰的时光,海棠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舒缓身体,又召来人问了一些晚膳上的安排。
要知道这世上向来是后娘难做,又因公孙柏的长相让海棠上了心,未免要多想一些。那孩子还年幼,平日里喜吃些什么,有何忌口的地方,都是要注意的。虽然厨房的事她无权插手,但心中有数也是好的。
待海棠听说这继子虽身体不好,却只喜吃肉,从不碰那素菜,又常爱吃点心果腹,不禁有些生气。可转念又醒悟那并不是她的瑞儿,平日衣食住行都要她时时在意操心,心中顿时苦涩无比,也理不清自己到底想不想看到公孙柏到眼前来。
“小孩子家还是吃些青菜的好,大夫可有说些什么?”最终海棠还是忍不住问那照顾公孙柏的婆子。
那婆子因跟在公孙家的独苗身边,很有些看不起海棠这样出身的少奶奶,闻言轻哼道:“少奶奶当我们小少爷是出身那贫家的野小子不成,想吃些肉又有何不可,真是小门小户之见。”她不再理会海棠,转身对福云道,“等会小少爷过来,你可要让这房里的人都打起精神来。小少爷可是老爷太太心头上的金疙瘩,擦着碰着了谁都担待不起。”
福云连忙称是。
那婆子瞟了海棠一眼,又道:“这屋子小少爷是从没来过的,谁也不知背地里有些什么东西,可莫要让什么鬼魅惊着吓着了。”
福芳也偷偷看了海棠一眼,把头压得更低:“福芳定会好好看着,不让小少爷有丝毫闪失。”
婆子满意一笑,又说了几句才离开。
那婆子一走,福云就不满的撇撇嘴,不过到底知道一些分寸,没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只是有些担心地望着海棠。
海棠哪里会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不过还是福云紧张的样子,心中还是一暖。福云虽然天真浪漫了一些,但真是一个非常好的姑娘,明理而心善。她一直觉得来到公孙家后最大的幸事,就是能有这样一个人常常相伴。
拍了拍福云的手,海棠对一旁的福喜道:“你不是说柏哥爱吃你做的糕点,去做一些来吧,福云也可去帮把手,这里有我就行了。”
福喜一愣,但还是面露喜色,欢快地应了,又转头去看福云。
福芳抓着手上的花绷,抬头看着海棠点了点头。
福喜福芳两人一走,福云就忍不住道:“少奶奶,您就不生气啊,那婆子也太可恶了。”
“有什么可生气的。”海棠拿出一本册子,坐到公孙谨对面后道,“她又不是真能把我怎样了,我生她气又无什么好处。”
“反正奴婢就是听着不高兴,少奶奶是不跟她一般见识,奴婢是个小心眼的,可要记它一辈子的,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海棠失笑,低头翻开放于膝上的册子,指着手抄的一首咏梅诗低声吟咏了起来。这册子上的字大小不一,时浓时淡,看着就像是初用毛笔的小儿,却是出自海棠之手。
她无事照书描字时,就专门找了那些描写自然野趣,颂那一花一木的,慢慢抄在了手上的册子上,无事就念与公孙谨听。
公孙谨虽然对于外界之事没有多少反应,但对于自然之物却愿分出不少心。,似乎只有这些不会言语,却生机勃勃的花木才能让他安心一般。
海棠与公孙谨相处得这些时日,也看出公孙谨并不是简单的痴傻之人,倒有些像现代社会中唤之自闭的病症,也谓之孤独症。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猜测,她的孩子出身后就健康活泼,让她对此并无多少了解。
唯一知晓的皮毛,还是当初她有了身孕,闲坐家中对着电视发呆时,看到的一部相关记录片而已。那时她已有了五六个月,肚子已经慢慢大了起来,心中也越来越不安,虽然……虽然那人也日日准时回家相伴,她也有难免胡思乱想。
于是当记录片提到那些狐独症的孩子时,她心里就忍不住多想,便认认真真的看完了一集。只是后来忍不住和那人吐露心中担忧后,就被禁止看那频道了,再后来有了可爱的孩子,自然就没再想起。
想着这些往事,海棠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有些出神。
这时一只保养得益的手伸到海棠眼前,拉了拉她手上的册子。海棠微微吃惊,抬头看见公孙谨正看着册子,那手正是他的。
海棠一笑,又低头诵读了起来。她并非自命非凡,就凭着一己的猜测就想把他导回正常人中来。只是她是个好逸恶劳之人,在这个古老的时代里,依靠着公孙谨而活,便做些可做之事而已。
等到了傍晚,快要过了饭点的时候,公孙柏才紧紧拉着李琮铭,小脸上有些不情愿的慢慢走向了公孙谨和海棠的院子。他身后的婆子丫环紧紧跟着,一边的奶娘似乎想抱着他走,却被躲了过去,嘴里嘟囔了什么,显得更不高兴。
待走进屋子,李琮铭就规规矩矩地问了叔父婶婶好,又拉了拉公孙柏。
公孙柏在原地扭了扭,在公孙谨和海棠身上来回看了两遍,才用极小的声音含糊地叫了一声爹娘,又羡慕地瞟着李琮铭,瘦小的脸上均是委屈之色。
海棠与这两个孩子也是才相识的,身份上又有些尴尬,若是过于热情倒显得可疑,便只是笑着招呼,只当是亲近些的小客人。
海棠这般不冷不热的,令公孙柏身边的人都有些不满,又有些别的心思,但都没有出声,连下午时的那婆子也是如此。不过公孙柏却因此自在了不少,有些好奇地看着四周,不时低声和李琮铭说上几句,显出一些几岁孩子的活泼来。
不过当看到公孙谨还是目光茫然的在那里走来走去,对他没有一丝注意时,小脸又皱了起来,要哭不哭的样子。不过这孩子似乎很能忍耐,咬着唇不去看他,注意力又投在了福喜端进来的糕点上。
看着公孙柏在那里泄愤似的吃着糕点,一脸小大人样的李琮铭走到海棠身边,表情严肃地道:“婶婶,柏儿年幼,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这自然是无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