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萦穿着不合身的凤冠霞帔,一步一踉跄地向着轿门走去。宾客们无不议论纷纷,如此年幼的小孩怎么可嫁做他人妇。此中客人,有人怜惜,也有人戏谑。
“是啊,我才八岁,怎么就急着嫁人了?”云萦一边想,一边走进辇轿。坐定后,不禁冷笑一声。轿外李婶听到声音,便问了问:“小姐,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弟弟可好?”云萦平日里再是沉稳,也毕竟是个龆龄小儿,难免还是会让人看出哀伤与无奈,只好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好着呢!小姐,放心吧!我家那口子抱着呢!小少爷许是知道姐姐出嫁,今天不哭不闹的,乖极了。”李婶今天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悲是喜,但面子上还是强装开心。毕竟是她主子唯一的女儿出嫁,她虽是仆人,却是带着先主子的心情陪在旁边。这些年云萦经历的桩桩件件,她都陪同在侧,知道这将军府中的不易,离开是好事,这无可厚非。可又担心小主人小小年纪,嫁到一个不受宠的王府还能有什么期望与未来?若是一朝获罪,帝王家自古无情,不知小姐还能不能保住性命……
“那就好!李婶,不用想那么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萦必会保弟弟、您和李叔一家人不被他人欺负。”八岁小孩个子矮小,从飘起的轿帘缝中看到了李婶的脸色,便安慰道。其实,这话几天前李婶已经说了几遍,云萦能听到众人议论,李婶在外面肯定听得更多更刺耳,难免会为自己伤神。
安慰了李婶,又有谁能安慰自己呢?云萦握着手中的如意佩,思绪不禁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一个夜晚。
“萦儿,茕儿睡了吗?”母亲虚弱地说着。
“母亲,弟弟睡了。母亲,您先休息,靳伯父在门外,一定能帮您度过这一关。”
“靳妹妹,可否轻点我的百会穴、清明穴和膻中穴?”母亲没理会云萦,只继续说道。
“徐姐姐,这三穴只能帮你维持一炷香的时间,这之后,就神仙难救了……”靳家姑姑一边哭着,一边说着。
“你我都知道,我已经油尽灯枯,药石无灵……我还有要紧的没和萦儿说……再不说,怕就没机会了……”母亲一边咳着,一边吃力地说着。
“那我也要问问哥哥,他……”
“他不会……他不会……”母亲提到靳伯父时,略激动了起来。
“是啊,他不会拒绝的!”靳家姑姑,含着泪,下了三针,落针后手都在颤抖。
要想靳家姑姑可是我外祖父徐瑾公“医佛”的徒弟,若不是心有不舍,怎会施针颤抖。靳家姑姑起身,步履艰难地向外走去,只在阖上门时,又看了看母亲,便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母亲,还有一旁熟睡的弟弟。下针片刻,母亲便精神了许多,慢慢坐起,倚在床边。她的目光看向门外尽管门是关着的,但她好像还是能看到站在大雨里的靳伯父。她知道靳伯父知道金针过穴后,一定再难控制情绪。她似乎想着靳伯父能不顾世俗与她再见一面,可她又害怕这样做,会给她的儿女带来无尽的伤害。她懂靳伯父,知道他宁死不会如此让她为难。所以,目光也只在门上停留了一瞬,便看向了云萦。
“母亲,靳伯父是您的师兄?”云萦看出了什么,却在那一天不懂得那是一份什么样的情感。“像家人一样的师兄?”云萦追问着。
“嗯,就和家人一样。母亲自小就认识靳师兄和靳妹妹了,以为会成为一家人……”母亲思索了片刻,又继续说着,“你的靳家姑姑快和你的舅公成亲了。”
“是小舅舅吗?”
“不是,是大舅舅。”云萦疑惑,母亲紧接着说:“你的舅母已经去世三年了,表姐、表哥还没人照顾,靳家姑姑人好,还和大舅舅从小就认识,所以就要成亲了。”那时母亲的脸色,忽明忽暗,云萦不太理解,直到十几年后云萦才明白。母亲既为靳家姑姑开心,又有些担心云萦的表姐、表哥。母亲相信靳家姑姑的为人,所以能放下心防,可想想自己的身后事,又忍不住担心起云萦姐弟俩。
母亲顿了顿,又说起来:“我也快离开了,有些话不得不交代给你。”母亲有些不舍,但又无可奈何,“你从小就比一般孩子懂事,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死死记住……”母亲突然紧紧握住云萦的手,直到发现云萦的手已经僵肿了,才慢慢放开,并说道:“那是我出嫁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