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一副小狗祈怜的样子,顾青竹只得挨着床边坐下:“别闹,当心扯了背上的伤。”
“你帮我挠挠,我痒。”慕锦成翻身趴下,指指后背。
顾青竹只得帮他半褪了里衣,伸手在伤处轻轻摩挲,那些血痂起起伏伏,微微硌手,每一处都曾鲜血淋漓,更有的几度裂开,这让她不由得手上更温柔些。
他喝了酒,身上热热的,顾青竹的手清凉得像炎炎夏日的一杯冰饮,让他浑身舒泰。
过了一会儿,熊吉送了解酒汤,慕锦成也不要顾青竹催,几口就喝了。
他露出雪白的牙齿,讨好道:“青竹,我喝了解酒汤,午间日头长,你也歇会儿吧。”
喝了酒的慕锦成最会缠人,若不答应,可有的磨牙呢。大白日的,外间酷暑难挡,无处去,药行里的人也大多歇晌了,顾青竹只得顺着他,和衣躺下。
外间树上的蝉歇斯底里地叫,一声又一声,单调重复无限循环,渐渐的,顾青竹眼皮开始打架,而后慢慢阖上了。
慕锦成酒意微醺,却并没有什么睡意,身边人呼吸和缓,他翻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动作很轻,好似蜻蜓点水。
软嫩的肌肤,让他有些意犹未尽,但又怕将她弄醒,只得侧身躺在她旁边,挽了她一束乌发在指尖。
外人总说她是旺夫命,只有慕锦成知道,她比他聪明,又比他有胆识,就像当初,她只用一个治伤的方子,便与谢家修了善缘。
这次救二叔和姐夫,只怕还得指着这份交情,他心里细细思量,酒意渐渐翻涌上来,黑暗袭来,他伸手自然一揽,安然睡去。
两人一觉睡到下午,顾青竹被热醒了,这种天气一人霸着一张凉床才舒服,可这会儿,她的腰上搭着慕锦成的胳膊,而他整个人,衣衫不整地偎在她身边,一张俊脸更是搁在她头顶,呼吸的热气直喷在她额头上,不热才怪呢。
因着之前为他挠痒,衣裳未系,这会儿,敞开的衣襟怎么也遮不住又白又滑牛乳般的肌肤,月白里衣下,半身完美线条隐约可见,这让顾青竹的目光无处安放。
顾青竹试图慢慢退出他的怀抱,奈何他纵使睡着了,也紧紧抱着,她一动,他就收拢手臂。
“青竹,我痒……”他的语气像极了孩子,又委屈,又无助。
见他无意识地想背手去挠,顾青竹只得一把捉住他的手握着,另一只手在他背上慢慢抚摸。
许是舒服了,睡梦中的人哼哼唧唧了几声,往前一趴,整个伏在顾青竹身上。
顾青竹彻底起不来了,又见他睡得香甜,不忍叫醒,只得给他轻轻挠痒。
慕锦成在做一场梦,繁花似锦的山野里,他正和顾青竹奔跑嬉戏。
只是梦里的人,看着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青竹!”慕锦成低唤了一声。
“怎么了?”顾青竹眨了眨眼,抬眸望他。
“好想永远这样抱你。”慕锦成没有睁眼,只是张开双臂,将瘦瘦的顾青竹抱了个满怀。
他低声呢喃,也不知是不是在说梦话,顾青竹却一时羞红了脸。
“没脸没皮的家伙!”顾青竹低语,似怒还嗔。
慕锦成仿佛听到了这一句,微撑开眼皮,睡意朦胧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说谁呢?”
“你刚才说什么了?”顾青竹瞪了他一眼。
慕锦成已经不记得那个梦,但哄顾青竹已经是本能反应,自是信手拈来:“我肯定是说媳妇好,发誓一辈子爱媳妇!”
“尽油嘴滑舌,你既然醒了,快挪到旁边,你压着我,热了一身汗。”顾青竹拍拍他的背。
“哦哦哦。”慕锦成立时往后退,顾青竹没了束缚,翻身起床。
看她洗漱后,坐在铜镜前梳妆,慕锦成半撑着脑袋说:“晚间咱们送张拜帖到林家去,燕铁衣说得没错,若我们只是看看人,尚书令的面子就足够了。”
“好,我马上来写。”顾青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斜插了一根青玉簪,清新淡雅。
她在大案上铺开信笺,慕锦成跳下床,动手研墨,顾青竹一抬头,正瞧见他结实小腹上勾勒出的线条,她伸手夺了墨锭:“去把衣裳穿好,袒胸露背的,叫人瞧见,成何体统!”
“这天气这般热,我在屋里松敞点,有啥不行的,我瞧着脚力行和老鸦岭的人都打赤膊了,也没见你说一句。”慕锦成不满地嘟囔,却还是老老实实系了带子。
“你这会儿若是去看二爷,他定是穿得整整齐齐的!”顾青竹瞥了他一眼,强词夺理道。
慕锦成无话可说,仍来研墨,顾青竹的簪花小楷,字迹娟秀,很快写成了拜帖。
两人去找熊永年,刚一出门,正看见步履匆匆的韩守义走在前面。
“韩叔,你做什么去?”慕锦成叫住他。
“三爷,少夫人。”韩守义回身,赶忙行礼,“二爷适才睡醒,吃了一点粥,这还没过一个时辰,又全吐了,我赶着到前头找谭先生去。”
“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昨儿就不舒服了?”慕锦成想起昨日晚上,慕明成就没出来吃饭,心急道。
“不知道呀,都是我疏忽了!”韩守义后悔地直拍巴掌。
“你赶快去找谭叔,请他来看一下,看到底生了什么病,要不要紧,我过会儿就来瞧他。”说完,慕锦成和顾青竹疾步而去。
熊永年正在屋里记账,见着他们立时起身行礼。
慕锦成将拜帖递过去:“熊叔,你将这个送到暮春外祖家去,若是见着庆余,你让他回来一趟,我有话问他。”
“好,我这就去。”熊永年接了,收在袖袋里。
“二哥今日只吃了一顿粥吗?是早上剩的?”慕锦成又问。
熊永年有些疑惑道:“二爷怎么了?他今早上才睡,早饭没吃,后来又错过了午饭,我怕他临时要吃,一直让厨房里备着饭的,出什么事了?”
慕锦成拧眉说:“我来时听韩叔讲,二哥吃了粥,全吐了,你去厨房看看,天气这么热,咱们人又多,可别在吃食上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好好好,我先去看厨房,再去送帖。”熊永年拔腿急急出去了。
慕锦成和顾青竹匆匆赶到慕明成住的屋子,谭立德已经来了,正在里间把脉,慕锦成径直进去了,顾青竹则在外间,陪着心神不宁的谭子衿。
见慕锦成跟着谭立德出来,顾青竹迎上去问:“二爷怎么样?”
“他在狱中情志抑郁,脾胃失和,昨儿熬了一宿,今日又贪凉喝了冷粥,身子自然吃不消。”谭立德坐在桌边写药方。
“可要紧?”慕锦成担心地问。
“呕吐不过是表象,吃两副药便可压着,哪怕是脾胃,也能慢慢调理好,只是他的郁结难以纾解,总是个祸根是,时不时的要闹病。”谭立德眉头紧拧,摇摇头道。
“我要怎么做?”慕锦成回头看顾青竹。
他之前就发现慕明成不太对劲,他们原本想着用卖茶的成就感,平复他心里的冤屈,可因为过于急于求成,反而引来了他一腔怒火,如今这一病,只怕还是上次惹的祸。
谭立德将药方递给韩守义:“身病好治,心病难医,要想恢复如初,医药收效甚微,最终还得靠他自己啊。”
“爹!”谭子衿低低叫了一声。
那一声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伤感,有痛惜,还有坚定不变的决心。
“唉!”谭立德叹了一声,收拾药箱走了。
这是一个父亲对痴情女儿的无可奈何,充满了不想听之任之,又无法改变的无力感。
长宁要近身伺候慕明成,熬药的事情,韩守义原本要做的,却被谭子衿抢着接下了。
慕明成吐得昏天黑地,最后只呕出一些黏水,他闻到外间的药香问:“谁在熬药?”
长宁早被耳提面命过了,只得遮掩道:“是韩掌柜,二爷要叫他吗?”
慕明成不答话,接了热帕子擦嘴,翻身躺下,冷声道:“我这腿废了,连身子也成了破烂,喝一碗粥,也能给所有人找麻烦。”
长宁低声劝:“二爷,你别这样想,三爷和少夫人都很担心你,特意叫厨房专为你现做吃食,过会儿,晚饭就该送来了。”
“我什么都吃不下,大热天的,别瞎折腾了!”慕明成偏过头,将脸仰着,好似这样,眼泪就会倒流回去。
“二哥,厨房做的,你不想吃,青竹做的,你总得尝尝吧。”慕锦成跨进门来,跟在后面的顾青竹手里有一个食盒。
“你们……”慕明成抬手擦额头上的汗,顺便抹了下眼睛。
“快来尝尝,青竹最近只顾着忙茶,都很少做饭了,我如今一想起以前的味道啊,啧啧,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今儿这顿,我可是沾了你的光!”慕锦成一边说着,一边端出食盒里的几样小菜,又捧出一个砂钵和三副碗筷小勺。
长宁伺候慕锦成净面洗手,待他坐在桌边,只见几个小碟里分别装着炒酸豆角、凉拌苦瓜,酱嫩黄瓜条,炒豆芽,砂钵里的粥不知放了什么,碧莹莹,软融融的,看着就十分有食欲。
顾青竹给他们兄弟各盛了一碗:“现下是天气太热了,出汗多,我熬了咸味粥,可能更合口味一点。”
慕明成没什么食欲,但顾青竹亲自熬的,他不好直接拒绝,只得舀了一口粥,鼻尖有淡淡的青菜味道,温度刚刚好,微咸的口感随着入口即化的粥遍布舌尖,让人忍不住还想吃一口。
“二哥,你快尝这个,好吃得不得了!”慕锦成搛了一块黄瓜条,脆脆地咬了一口,咯吱咯吱地嚼。
见他吃得如此美味,慕明成不禁也伸出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