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脸的东西,自个偷鸡摸狗,做的丑事一箩筐数都数不清,这会子还敢平白咒人,我都懒得说你,怕脏了嘴,浪费时间!”秦氏拦在顾青竹身前,朝朱氏狠狠唾了一口。
说完,她转身收拾了两人散在河边的衣物,拉起顾青竹:“走啦,走啦,甭理这个失心疯的女人!”
两人换了一处河边洗衣裳,朱氏不知是被谁劝了,还是真怕秦氏抖搂她的坏事,亦或者湿透的裙子让她冷得待不住,呱噪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慢慢听不见了。
“阿姐,二婶又和你闹了?”院子里,顾青松帮顾青竹绞拧衣裳,皱眉问道。
“她就是个无理搅三分的主,这些年愈发跋扈,早习惯了,随她闹去,咱们不理她就是了,姐今晚给你们做腊肉菜饭吃。”顾青竹将最后一件衣裳搭在绳子上,笑眯眯地说。
“真的?哪里有腊肉?”躲在门背后的顾青英散着绒绒的头发,几下蹦到她面前。
“刚才福叔送来的,挂在厨房梁上的竹篮里,你这个小馋猫没闻到吗?”顾青竹刮了下她的鼻子,顺手将她柔软的头发抓了两个揪揪扎上。
“阿姐,快做晚饭吧,我都饿了。”顾青英撅着小嘴,拉着顾青竹就走。
“呵呵。”顾青竹和顾青松见她这般急,都笑了,三人一起进了厨房。
“青松,你把这一半腊肉和陶罐里的姜茶送给铁蛋吃去,明天我买了粮食就能还给秦婶子,但我们还是得谢谢她过年借粮的情谊。”顾青竹将那一小块腊肉从中间切开,重新用油纸包上。
“好。”顾青松点头,拿着出门了。
顾青竹忙着淘米洗菜,青英踮着脚尖往里锅里舀了水,而后坐在灶间,熟练地烧火,她家灶上有两口锅,里锅大,熬粥煮饭蒸馒头,外锅小,炒菜热饭煮鸡蛋。
“青英,看阿姐给你变个戏法,晚上肉管够。”顾青竹笑着扬扬手里的腊肉,那原本不大的一块,只剩一指长了。
“真的?”青英探出头来笑,小小的脸蛋被火烤的红扑扑的。
顾青竹将热水洗净的腊肉切成了薄如蝉翼的十几块,在烧热的外锅里两面一煎,这样不仅沁出了少许的油脂,还添了肉的焦香,此时里锅里的米汤已经沸腾收汁,顾青竹搛了肉片一层层铺上。
米饭边缘发出吱吱的脆响,饭的香气愈发浓郁起来,青英撤了里锅大块柴禾到外锅灶眼里,先前腊肉的油脂热了,青竹开始煸炒清洗干净的青菜,等到断生变色后,将饭锅揭开一条缝,把菜均匀铲入,剩下的,就是余火慢焖了。
过了会儿,锅巴的焦香混合着腊肉浓郁香气,以及青菜的鲜嫩气息,穿过厨房的门窗,弥漫在薄薄的夜色中,顾青松拎着陶罐刚走到院门口,就已经闻到了,他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好香啊,脚步不禁欢快起来。
因着年三十粮油被抢,山路又封着出不去,这些日子的吃食都是米面搭配粗粮,顾青竹顿顿都要精打细算,而今晚这顿有肉有菜的米饭,显然是这个年里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阿姐,你吃肉!”青松见顾青竹面前只有青菜饭,便将自己碗里的肉片搛给她。
“姐喜欢吃菜饭,你多吃点肉,读书费脑子。”顾青竹压住了他的筷子。
“我的也给阿姐吃,我人小,不可以吃多。”顾青英从凳子上滑下来,搛着肉,小心翼翼往顾青竹身边挪,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肉,还张着小手护着。
顾青竹既怕青英摔了,又怕肉掉在地上浪费,只得伸碗接住,然后扶她重新坐好。
等她回过身来,发现碗里又多了两片肉,一看便知是青松趁她不注意时给的。她心里暖暖的,却又舍不得弟妹这般懂事,佯装责备道:“你们正长个呢,该吃点肉。”
“阿姐,你尝尝,你做的腊肉菜饭可香了。”顾青松埋头大口扒饭,偷摸着朝青英挤了下眼睛。
“嗯嗯,阿姐做的最好吃了。”顾青英连连点头,她本就机灵,这会儿,仿佛和哥哥一起做了件多么了不起的事,笑得见牙不见眼。
三姐弟饱饱吃了一顿,还剩下些菜饭,留着明早吃。
晚间,顾青竹把晒干的葛根粉装在一个洗干净的细棉布口袋里,她拎了拎,约莫有二十斤,按去年打听的价钱,大概能买三斗多米,还了秦氏,还够他们吃些日子。
她又把年节里绣好的二十块罗帕从旧箱笼里拿出来,仔细用旧蓝布包上,旁人家姑娘做绣活是娘手把手教会的,而顾青竹十岁上就没了母亲,她的绣活都是看王氏旧衣裙上的绣花自个琢磨的,故而并没有什么家传的技法。
她手边没有别家代代相传的现成花样子,绣技又不出众,但她有个特别的本事,就是能看什么绣什么,以布为纸,针线做墨,山里的树木花草,飞鸟家禽,全被她信手拈来,绣在各种面料上。
这样新奇古怪的绣品,寻常的绣庄大多嫌弃不要,偏德兴绣品的大小姐是个妙人儿,她十分喜欢顾青竹的绣法,称赞她绣的物件出于自然天成,胜在灵秀拙朴,年前还特意给了她各色丝线和素罗帕,只叫她随意绣,到时按十文一块收购。
十文的手工,是个了不得的价钱,像秦氏这种常年接活的,绣一对鸳鸯戏水的大枕头也不过挣三十文而已。
一切收拾停当,顾青竹安排弟妹睡下,山里人舍不得晚间熬油费蜡,大多早早休息,夜里除了月光星辉,几声零星狗吠,再没有什么声响,整个顾家坳安逸地仿佛睡在摇篮里的婴孩。
顾青竹沉沉睡去,只希望明天早些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