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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位于芝罘岛西侧的义勇营营地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唢呐声,接着就是一连串尖锐的军哨与急骤的脚步声。
大约一千出头的义勇穿着暖和的棉衣,头上套着后世人都熟悉的**帽,提着刀枪,纷纷从一间间宿舍中急奔出来,然后在一场并不大的小雪中迅速站队。整队过程里,除去脚步声和轻微的刀枪碰撞声外,再没有一个士兵发出声,一个个笔挺地背枪站立,任由海风吹刮着细雪打在自己的脸上。
已经做上了队官的张奎,昂首挺胸的站在全队队列的最排头。
在郑森回归之后,他的地位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跟随郑森一同回到芝罘岛的百十个伤兵,那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强大的竞争对手。
只是郑森念他过往的功劳,在依照郑芝龙给出的新军建制整顿部队时候,仍旧没有亏待他。
现在,整个芝罘岛也不过两千名壮勇,分为了八个队,以作训高下五三两分,日后会组成了一个战斗营和一个预备役。前者是要跟着郑森北上的,后者则是在前者离开后镇压整个芝罘岛的。
张奎的身边是西营内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已经痊愈的王大雷,出身蓟镇的他,万没有想到人到中年还能时来运转。
当初他在津门被扔在黑乎乎的屋子里无人搭理的时候,还直以为人要死了呢。走投无路下跟着同伙投奔了郑大公子。却不想立刻时来运转,在芝罘岛的日子比蓟镇过的都舒坦,无论吃的、喝的、住的,乃至是饷银,都胜过蓟镇不要太多。
更重要的是,凭着他一身过人的武艺,还有战场上摸爬滚打上十年的经验,他竟然做到了队官。手下带着二百五十名弟兄。
那每一个人的待遇较之官老爷们的家丁都要来的更高,除了武备。
而放在明军里,手下能养着二百五十名家丁的人,就是有着家族底子做支撑的游击、参将们也不过如此了。
当然,郑大公子的操练也远比蓟镇时候来的强。
那已经不是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了。而是每日一操,天天操练汇演,风雪无阻!
侧目看着自己的队伍,视线的远方,几个一样穿戴的人正大步过来,正中间一位正是郑森郑大公子。
而在他视线根本达不到的地方,曾樱、沈廷扬两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四队壮勇。
从军号响起,到上千壮勇悉数聚集,时间之短,队伍之整齐,壮勇之精气,二人为之震动。
“好壮士,好壮士,本抚标兵亦不能比!”曾樱脸上全是笑容。
沈廷扬也拍手赞道:“令行禁止,精神焕发,果然是精兵。”
赞罢,又向曾樱说道:“下官闻郑家公子自津门转回后,便一心秣兵历马,欲来年与其父协力北上,立志雪恨。还以为是笑谈。如今一见惊为天人也。靠着手中带回的数十人伤兵,便数月间练出一支劲旅,天纵奇才,天纵奇才!”
郑芝龙受命北上的消息早就传到了登莱,不然,芝罘岛这地方忽的多出一支强兵来,你看曾樱是否还能坐得住?
郑家在闽地拥兵无数是一回事,在距离京津咫尺之遥的登莱拥有一支精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郑森自然知道自己现在正被曾樱、沈廷扬注视,却也有意向二人展露本领,口令声嘹亮:
“立正!”
“向右看齐。”
“向前看!”
……
整个队伍围着大校场先跑上五圈热热身。这是芝罘岛的一景,也是新军要求最严格的一项。
体力、耐力,一定要练出来。
然后才是今日下午的操练,训练军姿、操演队列、练兵演武……,脚步声、喊杀声、口令声,乃至是喝骂声充斥了整个操场,就是寒风里卷着雪点,也被校场上的热度会融化了。
“预备!”操场的一角,张奎高声叫喊着。手下两个排的鸟枪手都以右侧位六十五度角挺鸟铳立正。
七八斤重的鲁密铳握在鸟枪手手中如是无物一样,他们吃得好穿得暖,将养锻炼了几个月,若是还拿不稳一杆七八斤重的鲁密铳,就是笑话了。
登莱的这支义勇,郑芝龙并没有给他们全配置斑鸠脚铳,而只有三分之一,余下的尽是鲁密铳。
相比较大口径的斑鸠脚铳,鲁密铳的口径要小很多,杀伤力自然就有不足了。若再配上粗制低劣的药粉,再可能因为担心炸膛而有意的放少了药粉量,以及直径并不与枪管膛壁多么吻合的弹丸,打出去那都可能打不穿鞑虏的甲衣。
简直就跟笑话一样。
但如果是颗粒化的药粉,定量装药,配上合格的弹丸,那鲁密铳的杀伤力又是如何呢?
它的前身可是奥斯曼人送到大明的贡品啊,奥斯曼人的敌人是欧洲人,如果鲁密铳对铁皮怪真的无能为力的话,它还能在奥斯曼军队中大行其道吗?欧洲的骑士板甲可比满清的棉甲强多了。
现在鲁密铳配上定装弹药和特质的刺刀,套筒刺刀,卡榫式的虽然更好用,但那要用到弹簧。高质量高品质的弹簧,据说当年的中正式步骑枪且需要从比利时进口不少刺刀。
所以,卡榫式刺刀距离现在的郑军而言还太遥远了。
四尺五寸的鲁密铳,在增添了一尺多长的刺刀之后,长度接近六尺,比不上长枪,却也不短了。
所以,义勇中的鸟枪兵是不需要另配腰刀的。
“注意,脚跟用劲,重心快速前移,用力蹬脚,跨步发动腿力、腰力、臂力,右手抬枪托于右胸侧下方两寸,左臂外旋转快速前伸,突刺!”
“杀!”六十人的声音汇聚成一声,六十把寒光闪闪的刺刀猛地刺出,声势确实骇人。
曾樱、沈廷扬都不是庸才,很快就注意到了刺刀的存在。
“这是何物?”
“刃器置于铳口是否会阻碍射击?”
曾樱接连问道。
他与沈廷扬身边自然有人跟随,郑芝鹏可以说是寸步不离的。闻声回道:“好叫中丞知晓,此物乃我家大兄所创,名叫套筒刺刀。可装于鸟铳之上,较腰刀更胜一筹,并不会阻碍鸟铳射击。”
芝罘岛义勇当中,五分之三为鸟枪兵,除去两个队持的是鲁密铳外,还有一个队使的是斑鸠脚铳。
后者沉重,开枪射击时候尤要用叉棍做架,可是不能上刺刀的。但斑鸠脚铳威力巨大,寻常的盾车亦不能防范。
“妙策,妙策。郑军此举大妙也。”
沈廷扬大声赞道,有了这东西后,鸟枪和烧火棍就再也联系不到一块了。
“确实大妙。”曾樱是喜形于色。
他虽然没统兵作战过,可对战场上鸟枪兵的表现却多有耳闻,每每一旦被敌人引诱,就会抢先发枪。这固然是训练不及时的缘故,但曾樱看来,也未尝没有是鸟枪兵们在害怕的缘故,因为他们的心中是没底儿的。鸟铳击射后还需要时间来重新装弹,不然,在敌人逼近之后,鸟铳真就不如一根烧火棍了。
如是,将冷兵器与鸟铳相结合来的举措,在大明二百多年历史中也不是没有人没去做过。赵士桢当初仿制鲁密铳的时候就进行过大胆的尝试,……床尾有钢刀,若敌人逼近,即可作斩马刀用。
但如此法子并不实用。到如今早就不复存在了。
而现在郑军此举,那可谓是一举而两得也。
正月末的登莱依旧是冬季的气候,滴水成冰,哈气成霜。大小河道冰封依旧,毕竟这是苏太运河都能冰冻三尺的季节。可校场内的一支支义勇们却练的热火朝天。
吃得好穿得暖,拿高饷,还有高额抚恤,他们没理由不卖命。
“两臂向敌用力推枪。用左手掌握方向。同时要以右脚掌的蹬力,腰部的推力,让身子向前突……”
无论是郑氏集团还是芝罘岛内的那些老兵,有的是用枪的好手。拿着上好刺刀的鲁密铳,不多就功夫就总结出了一套刺杀训练来。
鸟铳上刺刀,那就只有一个刺,比大枪的花样少多了。
“左小腿带动大腿向前踢出一大步,踢的时候,脚底距离地面不要超过二拳,别抬得高,高了没办法再迅速变力。刺中敌人的时候,左脚着地的同时右脚自然地向前滑动……”
“自然,要自然。把整个过程都刻进自己的骨子里。你要是故意的去做这个动作。本身就拉慢了你的速度。”
“快、狠、准。两臂的推力、腰部的推力和右脚的蹬力,合而为一,狠狠刺向敌人……”
张奎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队列中,检查义勇们的脚位、腿形、刺杀后枪声的角度,一一纠正到满意后才行出队列。
目光顺势向左前方飘了一眼,与王大雷同时看过来的眼神不期而遇。
仿佛是一阵刀光剑影出现在二者的眼中。两个都想成为一营第一的队官,岂能和和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