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咱们还是下盘棋吧!”寇准让人把残羹冷灸撤了下去,摆上围棋。
杨忆笑道:“既然相公说了,下官岂敢不从命。”
寇准和杨亿二人,持手谈,坐着论道,王璇却在一旁站着观战,三人从容不迫的举止和安闲淡定的神情,令来来往往禀报的将士踏实许多。
纷纷传言,又被人一阵鄙夷。笑话,寇相公悠然自得地下棋,你慌个鸟啊!
“相公,这一子大错特错,恐怕费尽心机得来的大好局面,要被杨大人扳平了!”
尽管,王璇对围棋不是特别精通,但还是看出寇准在得势中原之后,棋路逐渐变的保守不思进取,杨亿占据纹秤四偶,休养生息后,渐有蚕食中原的趋向。
双方进入攻防胶着状态,寇准在杨亿四面围攻下,再次出现了不可避免的失误,为了一个极为诱人的诱饵,中了杨亿设置的圈套,一着不慎,危机重重。
他从棋路中,看出了寇准内心深处的焦虑不安,更惊讶地看到,这盘棋几乎和寇准一生极为相似,起伏不定、终究功亏一篑。
对面,就是杀声起伏振耳的战场,寇准瞥了王璇一眼,悠然自得地道:“不过一子得失而已,大年要赢老夫,并非轻而易举之事。”
杨亿呵呵一笑,道:“相公此言差矣!下官可在十步内平定中原。”
寇准一怔,他的目光扫过王璇和杨亿,最终落在了棋盘上。良久,才长长一叹,把手中的白子扔到了木盒内,有些丧气地道:“二位说的不错,看来真是大势已去。”
王璇颇有意味地看了看寇准,意味深长地道:“相公心思太重,又拘泥于中原方寸之土,以至于让杨大人占据四偶,得喘息之机。中原首役,更是妄图一举剿杀,结果一着不慎,终大势皆休!”
虽然,王璇之言颇为无礼,但却是就棋论道,算不上对寇准的不敬,他点了点头,捻须道:“后生可畏。”
王璇不知寇准是在说他,还是说杨亿,但总感觉是在说他,毕竟杨亿已年逾不惑,虽相比寇准也算得上后生,但却是有些勉强。
一盘棋之后,外面局面也搞清楚了,契丹军忽然对石保吉发动袭击。石保吉部最后一道军情传来,几万名契丹军截断石保吉部和李继隆部联系,石保吉请求发兵接应。
正在说话的当口,周文质风风火火地进来,刚进就高声道:“原来寇相公在此消遣,害的老奴一阵好找。”
寇准也看到了周文质,但他连身子也没有欠一下,仍然坐在那里,杨亿亦是如此,也就是王璇稍稍欠了一下身子,道:“原来是周大官。”
周文质走到三人面前,对寇准和杨亿施礼,他刚迁内侍省都知,算是高等内官。
可惜对面坐的是宰相,不能不让他屈身,就是左正言杨亿,也不是他能得罪起的人物。
在见礼之后,才转身对王璇说道:“官家遣老奴宣宰相、直阁陛见。”
王璇一怔,当下说道:“契丹人正在进攻石驸马所部,待他们退去后,再去陛见不辞。”
“这。”周文质听王璇的托词,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说道:“官家诏见和契丹人有何相干,北城有各位将军节制,宰相、直阁还是赶紧去就是。”
寇准不屑地一笑,对于周文质的来意,他是一清二楚,不外乎赵恒心惊胆战。心下计较之后,道:“王贤侄,既然是官家诏见,你先去拜见陛见。老夫在次调度城防,万无一失。”
王璇心中一动,他明白寇准话中有话,看来自己去面见赵恒,还须把北城的形势说上一说,至于怎么说,人家寇准的态度已非常明显。
想想,也有些暗笑寇准太多心了,他既然已涉身这场战争,且偏向主战一派,自会在赵恒面前有所偏向。
当下一笑,道:“那下官这就去陛见,相公可要守好这道关口,千万不要让杨大人再得逞了!”
杨亿起身一笑,道:“寇相公棋力造诣深厚,在下不过一时占巧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寇准捻须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笑道:“这是自然。”
王璇跟随周怀政来到行宫,却发现赵恒已穿戴完毕,外面一片乱糟糟的,大家正在忙乱的准备。
赵恒听了王璇的禀报,沉默了半响,当目光游离到王璇身上后,才生涩地道:“既然事已至此,朕就先回南城。”
王璇不想赵恒如此善变。原本他抱着让赵恒在北城巡视一番,再回南城的打算,却在宋军迎头痛击契丹军之后,改变了主意。
既然契丹承天后孤军深入,主要来和谈的,契丹军失去大帅,又是强弩之末,赵恒完全不必再回南城,在北城反而会彰显强势。
他低声道:“陛下,而今形势一片大好,契丹不过是夜袭而已,陛下若是走了,恐怕会让契丹更加猖獗。”
赵恒叹了口气,说道:“留下寇准主持军务,朕放心,卿家还是随朕快快渡河。”
“臣在此可留意军前形势,又能够探明契丹意图,还望陛下恩准!”既然赵恒决意要走,王璇自知劝谏不了,还要惹赵恒不满,但他决心留下。
赵恒在肩舆旁停下脚步,转身用怪怪的目光凝视着王璇,叹了口气,道:“也好,万事小心,万万不可强出头。”
“谢陛下,臣谨记陛下玉音。”既然能够留下,王璇自然大喜过望,至于怎样去做他心中有数。他恭送赵恒起驾。
当目送车驾一行匆匆离城之后,王璇才回去向寇准禀报。
寇准才长长松了口气之后,脸色凝重,饶有意味地看着王璇,捻须道:“贤侄何须留下,万一有事,怎好向子明兄交代?”
王璇神色怡静,风淡云轻地道:“有相公在,怎说有事!能看相公指点江山,下官造化非浅。”
寇准脸颊上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容,王璇的奉承使他悠然自得,毕竟他也是寻常人,还是能消受奉承话的。
“非常时期,相公当宣高太尉,并诸位都校商议军机大事才是。”王璇在寇准得意的时候,猛然提醒了寇准一下,虽然是普通的伎俩,用在恰当的时候,效果却是不一般。
重磅炸弹、绝对是重磅炸弹!寇准的心情顿时如压了一块铅似的沉了下来,他目光沉涩地看了看王璇,重重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话。
就在和王璇短暂的谈话后,寇准当真坐卧不安了好一阵子,然后将左正言杨亿、太尉高琼都找来商决对策。
在高琼和王璇的坚持之下,寇准最终决定李继隆各部结寨固守,待天明后在救援石保吉。
同时,命令北城与浮桥通道间加强守御,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各军大将要弹压部署,绝不许炸营事件发生。
在定策完毕后,寇准起身慢悠悠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睡上一觉,明日再作计较。”
王璇不免苦笑,暗道寇准方才还一阵心惊,这会倒真能沉住气,想必石保吉肯定要骂娘了。
第二天一大早,寇准、高琼、杨忆和王璇,汇集在北门城楼上,一起商量打通石保吉大军通道的问题。
从军情看,契丹出战兵马有数万之众,他们并没有包围石保吉部,当然也没有足够兵力进行包围,而是把石保吉部与李继隆部分割。
由于昨天晚上情况不明,宋军各部坚守不出,接触点几个寨子被攻破,造成宋军防御战线被暂时的分割,形势有些不利。
“王直阁见识广博,不知如何救援石保吉?”高琼眯着眼睛,轻轻捋着胡须,似笑非笑地看着王璇,等候他如何解这一招。
寇准亦是不言不语,捻须等着王璇说话,他想看看这小子的本事,多了解一点对他没有坏处。
“寇相公、高太尉,契丹派遣出战兵力众多,但石驸马所部亦有数万之众。”
王璇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飞速地察看寇准脸色之后,才道:“以下官的主张,丢失的几个寨子,就当给契丹了,没有大不了的。咱们在大河上多架设几座浮桥,或是沿着大河北岸,设立几座掩护营寨不就得了。”
就目前态势看,契丹兵力不足以完全隔断两军,在石保吉后方是宽几十丈的大河,另外还有连接北城的大片空地,契丹压根不敢孤军深入。
寇准淡淡一笑,他对于王璇的策略,并不感到新鲜,要说昨天夜里出兵救援,那可真中了契丹的下怀。
黑夜中人心惶惶,很容易陷入自相残杀的境地,搞不好还会军心打乱,让契丹大军袭取北城,好在李继隆各部按兵不动,石保吉也算沉着,契丹的计策明显落空。
如今切入两位排阵使之间的部队,显得有违突兀,宋军只要集中兵力,在前沿把两军汇集,就能断了几万契丹军的退路,到时候立即成了关门打狗之势。
高琼作为武将,亦是明白其中道理,他笑道:“白白送上来几万人,不收下太不给人家面子。”
“不能打,绝不能打。”王璇摇了摇头,说出让人诧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