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侯还在犹豫,夏明彻掌心下的男童已经开始挣扎起来,他听见了父亲的声音,忍不住大声嚷了起来:“父亲,父亲,您不是说好了跟我们一同回外祖父家的么?我们等了那么久您怎么还不来?”
眼看着男童就要挣脱,夏明彻一把将男童按在身前,声音冷淡:“侯爷,你若是再考虑下去,只怕我要松手了!”
秦伯侯看着满地的血肉横飞,不由得拧了拧眉毛,长子打娘胎里就弱,生下来更是珍之爱之,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血腥场面,若儿子见到这一地的狼藉,必然会受到惊吓,儿子还这么小,难不成要他一辈子都活在这样的恐惧当中么?
他一想到萧清那毫不犹豫的一刀,心中忍不住颤了颤,妻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什么时候不是好汤好水的供着,偏跟着他要被人当**鸭一般宰割,看他们的架势,若他不停手,只怕儿子也难逃一劫。 wWw.
可让他这样放弃好不容易谋划来的机会,他实在是心有不甘,分明就差一步,儿子的前途就会一片光明,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他最爱重的长子,他心中又气又怒,可即便是瞪着夏明彻又有什么用?
秦伯侯长叹一声,罢了,或许一切都是命,他眼神落在不远处的楚少渊身上,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得,手一抬,那群死士便停了下来。
“多有得罪了,三王爷。”他声音淡淡,从声音里竟丝毫听不出他先前的杀气。
楚少渊此时已经是撑到了极限,外衫上因伤口崩裂开一大团一大团的血迹,更是让他显得十分狼狈,此时听见秦伯侯这句话,忍不住哼笑,“是本王小瞧了你,没料到你竟然有这样的胆子。”
秦伯侯早就知道安亲王绝忍不下这口气,不可能会善罢甘休,但现在势不如人,他总不好这个关头开口嘲讽,只淡淡的移开了眼睛。
投鼠忌器,说的大约就是现在这个情形了。
魏青身上也挂了彩,此时一边扶住楚少渊,一边防备的往门口走去,汪励紧紧的跟在后头,一双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也是在防备秦伯侯还有什么花招。
他们一点一点退至门口,直到出了门口,即将要到了大街上,秦伯侯这才开口:“夏大人,是不是可以将我儿跟我夫人放了?”
萧清冷笑一声:“秦伯侯,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么?这个时候放了他们,等着你反咬一口不成?”她一边说,一边眼睛转了转,笑嘻嘻的道,“不过人不好言而无信,虽不能将你儿子还你,不过嘛,我手上这个可以先给你,你可接好了!”
她话音一落,一把将陈夫人扔了出去,陈夫人丝毫没有防备,整个人似是从半空中甩飞出去,直直的冲撞到秦伯侯身上,力道大到她将秦伯侯撞得连连后退三四步都没有收住脚。
秦伯侯急忙将她揽住,只听陈夫人“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她的伤,赶紧将手收回来,仔细的盯着她瞧,急声问道:“夫人,你哪里疼?”
陈夫人伤在肩膀上,他力气又大,一下就碰到了伤口,偏偏他自己还不自觉,一边握着她的肩头一边询问她,简直是疼的她快要晕死过去了,可她却想到另外一桩事,脸色煞白的连声道:“孩子,三个孩子还在他们手里!”
秦伯侯这也才反应过来,连忙就要吩咐人去捉拿他们,可抬头往门口一看,哪里还有人的影子,早都跑的一干二净了。
他死死的皱眉,半晌才道:“不碍的,三王爷要的是我的命,他不会对三个毛孩子下毒手的,毕竟我是犯官,有什么罪责也要皇上来定。”
陈夫人眼泪汪汪的凝视着秦伯侯,语气里就有了些怨怼:“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原本我还当你是要一个人扛下罪责,半路听萧小姐这么说,我才知道你竟然是要诛杀安亲王,你说说你杀了安亲王能得什么好?如今连累的三个孩子落在别人手中,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秦伯侯眉毛垂了下来,他又如何不知下场会是怎样,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面对妻子的责备,他沉默半晌,之后轻声问道:“伤口可还疼?我让人请大夫来给你看看吧,你也别嫌这里的大夫不如你家里的好,既是伤着了,总归是越早处理越好。”
原本十分强硬的模样一遇见妻子就成了绕指柔了,连带陈夫人也不好再多责备他。
陈夫人忍着疼怒瞪了他一眼,心里终究还是担心着三个孩子,加之伤口实在是疼痛难忍,气息不顺之下竟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秦伯侯心里犹如这片天空一样,乌云密布。
……
秋雨延绵不断的下了好几日,终于在午后放晴了,天空中许久不曾出现的太阳高高的挂着,乌云渐渐的退散开,显出天空原本的颜色来。
空气当中满满潮湿的味道,似乎连人身上的衣裳也沾染了这些湿意,总觉得又冷又湿,浑身不舒服。
婵衣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马上就是八月十五了,今年的中秋也不知楚少渊能不能回来。
手指细细的抚过新做好的外衫,上头盛开了一大片的红枫,雅致又好看,这样的一件衣裳穿在他身上一定很漂亮,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将外衫轻轻折好,放进箱笼中,等他回来,若是他还像往常那般低声细语的与自己说话,那她就将衣衫给他穿,若是还犯浑,就晾他几日,也让他好好的急一急。
想到这里,婵衣唇上的笑意更深,他总是在做错事之后,便一味的伏低做小,逗她高兴,左右这辈子是逃不过了,好在有他陪着,这一世也不算白白重来一遭,甚好,甚好。
锦屏端了点心进来的时候,正瞧见婵衣脸上的笑容,她脸上也忍不住染上笑意,将点心轻轻放下,转头对婵衣道:“王妃,明日就是定国侯大婚了,方才定国侯家里来人送帖子,还打问王爷在不在家呢。”
婵衣轻叹一声,楚少渊走了有十来日了,也不知福建情况如何,皇上在宫中替他遮掩着,可时日久了,难免会有人生出其他念头来,可偏偏她这个王妃还半句也解释不得,闹到现在但凡是有人来府里做客,便总要连带问上那么一两句,她颇有些头疼。
“王爷不在家中,明日定国侯娶亲我自己去就是了,等宴席开了我便推脱身子不适回来便是,也没什么大碍。”
锦屏点头,将婵衣打开的箱笼收拾好。
婵衣想了想,又说:“我记得大婚的时候,定国侯是随了一千两的礼金,然后又送来一对儿马踏飞燕的蓝田玉摆件,既然是还礼,王爷的身份又贵重,总不能还的比上的礼还要高,我们还一千两,再将小库房里的一对儿喜上眉梢的缠枝斗彩瓷瓶拿出来,一并送去就是。”
这么还礼中规中矩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婵衣想着的是能省一事便省一事,现在楚少渊毕竟不在府中,等他回来,他自己愿意补些什么,再补些什么好了。
锦屏点头应了,收拾好箱笼转身去开了小库房,将东西都装点收拾好。
到了第二天,婵衣起了个大早,洗漱用膳完毕之后,又整了整妆容,穿了件玫瑰紫的妆花褙子,下头搭配了一条蜜合色的百褶裙,裙子上头绣着一团团忍冬花,看上去细致又庄重,她左右瞧了半晌,将头上戴着的纱花取下一朵来,添了一支赤金凤头钗,这才略略松一口气。
前世做惯了勋贵人家的媳妇,平日里去这样的宴席上头,她总是要打扮得低调一些,可这一世她是王妃,自然不需要低调,便是她穿了一身红戴着一头珠翠去了,也没人会觉得她轻浮,毕竟身份使然。
她无声的笑了笑,这便是权贵的好处了,前一世她恨透了楚少渊这样的权贵,重生一世,竟然与他紧紧的绑在了一起,果真是世事难料。
婵衣到了定国侯府的时候,谢氏已经到了,此时正跟谢家几个舅母说话,她笑呵呵上前跟几个长辈行礼问安,谢氏连忙拉住她。
毕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女儿的身份不同了,如何能让她再像先前那般行礼问安,只好拉住她,笑着道:“有些日子没见王妃了,怎么越发清减了?”
谢氏不肯受她的礼,婵衣也不勉强,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娇声道:“是么?那一定是我太想念母亲的缘故。”
谢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这个猴儿,油嘴滑舌的,王府离家这么近,你想什么时候回来还不是随你么?”
婵衣扁了扁嘴,一副抱怨的口气:“先前不知道,只看母亲掌管府中中馈的时候,还时常抱着我教我念书,我还以为各府的中馈都差不多,嫁了人才知道原来各府的庶务都不同……”
一副唏嘘的模样,偏是从一个未曾及笄的女孩儿嘴里说出来的,引得旁边的几位夫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事实上婵衣故意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不要太过于关心楚少渊在宫中如何,这样他也能多一分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