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初上,柳梢莺啭,云歌从昏迷中慢慢醒来,茫茫然地只见到屋梁交错,转头张望,斗室内几案齐备,古朴的架上摆着一两样古玩珍品,显出主人不俗的审美眼光。
他胸前受了黑衣男子和虬髯大汉十成劲力的一踢,又从马背上被掀落在地,虽都不是致命之伤,一时之间却难以痊愈。但最严重的创伤不是来自天罗云豹的攻击,而是最后那一阵强大的琴音,调动他体力气血翻滚,五脏六腑仿佛碎了一般,呼吸之间都隐隐有撕裂之痛。
这是哪里?
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云歌并不知情。他伸手往怀中探了探,那块写着《辟邪剑法》的袈裟还在,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是被人救了,若非如此,沐红狸肯定不会既不取自己性命,又不拿走这块袈裟的。
云歌勉力支撑起身子,深吸一口气,平了平起伏不定的心神,然后双眼微微合上,慢慢收敛身心,调整呼吸,然后双手开始缓缓舒展地在胸前划着圆弧,心中默运口诀。
《玉.女.心.经》是正宗的内功心法,对于修复云歌此时的内伤有很大作用,此刻身处陌生之处,云歌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福还是祸,在一切不确定面前,唯有让自己保持最佳的状态,他才会心安。
这就是云歌的处世准则。
不一会,他面色慢慢转为红润。双眼也开始回复往昔的英气神采,胸中虽仍有郁结,却不似先前那般痛苦。再这样气息流转一两个周天,或许便可痊愈。
就在此时,一道隐隐约约、叮叮咚咚的琴声传来。那琴声轻柔悦耳,宛如一人在耳边轻轻叹息,令人听了顿生心静如水的感觉,令人称奇的是,云歌只觉得这道琴音似乎无形之间在牵引着他体内气息运转。仿佛琴音由耳入体,流经他四肢百骸。不断滋润着他伤重的五脏六腑,再从脚底涌泉穴释出,飘散无形。
修习《笑傲江湖》曲之后,云歌对琴曲的理解早已到了大师的水准。一入耳便能判断出这曲声没有任何敌意,索性顺着琴音引导体力内力行走。
曲调有缓有速,每一个节拍都与奇经八脉息息相关,云歌随着音调运动内力,不知不觉地让体内的内力散入经脉之中游走,贮于心脉诸要穴。说来也奇,这阵琴音不仅和云歌的《玉.女.心.经》没有冲突,反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对五脏六腑的修复效果比之前更是好了许多。
云歌依序行气。内力的游动何时该缓,何时该速,索性都由琴声左右。渐渐已达心无旁鹜的境界。琴调渐和,有如丽日轻风,在柔和的声韵中,云歌垂目打坐,两手放在膝上,英俊之中更添一种儒雅端庄之态。
半个时辰后。他长吁一口气,心道:“这琴声可真是奇了。这么快就将体力的暗伤全都治好了,比起程灵素的那些灵丹妙药还要灵。”他试着运了运气,惊喜地发觉体内内力盈厚了许多,而且还有一丝内力,跟着自己气息流转,这股内力并非自己所有,十分纯洁柔绵,竟像是之前藉由琴音送入自己体内的。
伤已痊愈,琴音未止。
云歌推门而出,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生出些许倦意,深吸一口气,轻轻呼吸着那芬芳的花香,听着树枝上鸟儿的欢鸣,身心放松,只觉十分的舒畅。
刚才有疗伤之效的琴音已经变成了一曲纯粹的曲音,云歌倾听片刻,不知是何人奏出如此脱尘飘逸的琴声,不由心生好奇,沿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踏着石子小路绕出一丛竹林,再走过芍药和山茶参差棋布的园圃,是一座架在水上的木桥,桥头是一个拱形的石廊,云歌慢慢走进去,只觉琴音越来越清晰,那琴音沁人心脾,时而如雨打芭蕉,时而如风拂柳梢,时而又若朝露暗润花蕊,低不可闻。
几枚紫竹之下横着一块青石板,板上搁着一架瑶琴,琴旁还有一盘茶盏。一名白衣女子坐在石旁,双手抚琴,怡然自得。看起来,白衣女子年岁不大,身材修长,虽看不清面貌,想来却是应该有着极美的容颜。
云歌轻轻走过去,立于一旁静听,那女子听到脚步声知有人来,却一直未回头,似是早已料到云歌的一举一动。
一曲结束,女子仍是没有回头。
云歌轻轻鼓掌道:
“清风指兮竹心涤,
明眸盼兮秋水离。
美人坐兮抚弦音,
有客来兮寥听意。”
白衣女子似是没有料到云歌这种别有新意的打招呼方式,回头一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惊容即变为正常,淡淡道:“不请而入,非礼也;不请而听,非礼也。”
云歌见她左一个“非礼”,右一个“非礼”,心中刚想吐槽:“难道你认为我是在非礼你?”可一看她冷漠得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连忙将快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笑道:“非也,非也。与其说是不请而入,不请而听,不如说是阁下的琴音,正在寻觅天下的知音。”
白衣女子却是漫不经心地问道:“难道你是知音者?那倒要请你说说,我的琴音有何深意?”
云歌也不客气,说道:“刚才这一曲清幽动人,听来隐隐有些禅意,不知在下所言是否准确?”
白衣女子心弦一颤,她刚刚奏的曲子确是南北朝时高僧普庵禅师所作,此曲旋律幽雅,奏之如入空灵,本是她最喜欢的曲子之一。若人见自已喜爱的东西为他人所欣赏,都会心中喜悦的,是以倒也对云歌的回答很是满意。
她看了看云歌一眼,眼神又微微飘开,说道:“不俗。”
云歌哈哈笑道:“俗,俗得很。在琴曲方面,我可真得是一个门外汉。”
“门外汉能背着‘九宵环佩’?”白衣女子似是有点讨厌他的谦虚,这句话说得有点冷。
云歌尴尬一笑:“实不相瞒,这琴在我手上当做武器的多,当作乐器的时候少啊。”
“你……”白衣女子似是对云歌的回答很不满意,可又不知道这恼怒从何而来。
云歌没有察觉白衣女子情绪的变化,反倒是好奇地问道:“倒是你手上这张琴,有点特别。”
“哦?这你也看出来了?”白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