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一位妇人正挣扎着爬起,那妇人瞧着四十余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泛白的旧棉袄,打理得却干净整洁。她臂间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的东西摔了一地。
萧云锦忙同止青将那妇人扶起,关切问道:“您摔着哪里了?要紧不要紧?我送您去看大夫!”
那妇人站起身揉了揉腰,和蔼地笑道:“不碍事!是我自个儿没站稳,我们这些粗人身子骨硬朗着呢!没摔着!”
说着,妇人又蹲下将掉了一地的针线捡起来,云锦忙弯下腰帮忙。她捡起一块布巾,突然被上面的绣活儿吸引了目光。那一方还未绣好的布巾上,两条栩栩如生的鲤鱼活灵活现地似乎要跃出来一般。
云锦不禁赞叹,“这是您绣的吗?绣得可真好!”
妇人赧然一笑,目光中透出一些莫名的神色,“年轻的时候在大户人家当丫鬟,就这点绣活儿能得主人家眼,现在也只能靠着这点儿手艺换点银钱过日子。”
萧云锦将布巾还给妇人,真诚地赞叹道:“就您这手艺啊,别说是在通州了,就是放在永兴城那也是顶尖的!”
妇人神色微动,悄然垂下眼,接过布巾道:“您过赞了,我这不过是些粗陋的手艺,哪里能跟那些富贵地方的绣娘比啊!”
萧云锦却眼眸一转,心下有了想法,诚恳道:“我在永兴城名下有一间铺子,正巧缺绣娘,酬劳都是十分丰厚的,您若是愿意就去找这里的管事,我让他给您安排!”
妇人闻言一愣,猛地抬头,眼角余光从云锦胸前划过,陡然瞥见一脂白色器物。妇人身躯一震,顿时大惊,猛地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云锦,一时间,那双眼里充满了诧异、欣喜、慈爱、怀念……种种纷杂的情绪。
萧云锦轻轻拧眉,疑惑地回视着妇人,看着妇人百感交集的双目渐渐红了眼眶,一时更觉奇怪。
“您……”
庄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妇人陡然回过神来,忙低下头避开云锦的目光,脚步匆匆离去。
胡掌柜从庄子里出来,见萧云锦盯着一妇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由得上前问道:“小姐?”
萧云锦回过神,指着妇人远去的方向,问道:“那是谁?刚从庄子里出来。”
胡掌柜早就瞧清楚了妇人的影子,当即回道:“一位绣娘,也是从西北来的,我瞧着手工不错,偶尔叫来做一些缝缝补补的活。怎么?有何不妥之处?”
萧云锦摇摇头,望着妇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末了,云锦转身回了庄子,低头间瞥见胸前挂着弯腰时不慎掉出的玉佩,忙抬手将其塞进衣领里。
寒冬夜,一队人马从城郊的往西北而去,马蹄扬起尘土掩映住疾行人的身影,徒有格外明亮的月映下泠泠的光为之引路。
马不停蹄地赶了两日夜的路,一行人才勉强在第三日夜里抵达肃州郊外。
负责押送粮草的李副将得了刘骁的信,到了肃州便未再前进。刘骁信中言明,命他一切听从萧公子安排。李副将所知的萧公子不外乎两位,一位尚在永兴城乃是今科探花,断不可能到西北来,一位正在不远的定州御敌。是以来的是哪位萧公子,李副将不做他想,安营扎寨后,他早早地到官道上严阵以待。
当李副将看见一位身量尚幼的小小少年领着乌泱泱近百人策马狂奔而来时,他心下默念,原是萧二公子悄悄来西北了。
当那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利落地翻身下马,递上刘将军的信函,一口娇软的嗓音道“劳烦将军先带诸位弟兄下去安顿,待我去见过肃州守将后再做安排!”时李副将已经说不出话来。
饶是李副将如何震惊,但令行禁止的本能深入骨髓,他当即应是,怀着一肚子荒唐的想法,将那一行满身尘土困倦的随行人领下去安顿。
待众人都安顿好后,萧云锦才招止青到营帐低声吩咐:“你独自去见那位探子,看看能否摸清西梁人的营地情况和他们的布防,得到消息后速来报我!”她想了想又道,“对了,出去时替我传程副尉进来。”
止青打量着云锦疲惫的面色,不禁劝诫:“这两日连夜赶路,您统共只睡了不到四个时辰,左右已经到了肃州,您先歇息,明日再安排吧!”
两天赶了四五日的路程,他们习武之人倒还能适应,但云锦一个身娇体弱的闺阁千金如何承受得住。
萧云锦揉了揉额角,强打着精神道:“今夜入城太晚,才停在此处扎营,明日一早我就去见肃州守将,这事耽搁不得!”
“是!”止青知道劝不过云锦,但见她面色苍白着实让人担心,只得无奈地应道:“那您先歇一歇,有了消息我再叫您。”
萧云锦微阂眼,斜靠在椅背上,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止青悄声退下,暗自决定晚点再去叫程副尉,让小姐多歇一会儿好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萧云锦便带着程贺和李副将进城拜访肃州城守将曹将军。
城防营外,饶是再相信自家上司英明判断的李副将,也不由得感叹此事实在儿戏,但想到萧云锦毕竟是萧大将军之女,许是携了萧大将军的秘信前来也未可知。再三犹豫后,他试探地问:“萧……公子,您是携了萧大将军的秘令前来?”
萧云锦摇了摇头,甫一张嘴,干涩的寒风便吹进嘴里,割得嗓子生疼。她轻咳几声,拉了拉兜帽掩住口鼻,看着城防营里来往的士兵,低声道:“父亲并不知我在肃州。”
李将军一阵惊讶,想了想又问:“那您是得了玹王授意?”
萧云锦一愣,微扬的眼角挑起,望向朦胧一片的西北方向,嘴角轻勾,低声呢喃:“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