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四周一片寂静,日间繁华喧闹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回复了原始般的安宁和寂静。
崔子玉和孙仲梅走在漆黑无人的街道上,他们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在冷清寂静的街道上却显得格外的响。
孙仲梅的心情到现在仍未平伏,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随着崔子玉的出现,竟然平地起惊澜,生活从此被改变,命运也从此被改变,只在短短的两个时辰,自己便由一个万人尊崇的千金小姐变成一个鞍前马后的跟班仆从,自己满以为一向行事光明磊落引以为傲的大哥原来竟是一个从事见不得光勾当的人。
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实在是难以一时间就能接受得了,适应得来。
这是老天故意捉弄自己还是命运有意的安排?
她找不到答案,但是有两个答案她已经找到,一个是她从此就要跟着眼前这个男人;另一个是她从此不能再回四海赌坊再和大哥生活在一起。
她不由得长长地满怀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崔子玉道:“怎么?还在想着你大哥的事情?”
孙仲梅凄苦说道:“我能不想吗?”
崔子玉道:“不能,他是你唯一的亲人。”
孙仲梅担心说道:“他会有危险吗?”
崔子玉道:“有,但是他应付得了。”
孙仲梅道:“怎么应付?”
崔子玉道:“圣主派来的人是我杀的,你又是在四海赌坊众目睽睽之下被我带走的,他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我身上,所以你不必但心他会有事。”
孙仲梅吃惊说道:“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崔子玉道:“是。”
孙仲梅道:“那我的处境岂不是同样有危险?”
崔子玉道:“不瞒你了,是。”
孙仲梅道:“那我大哥为何还把我交托给你?”
崔子玉道:“因为他已经当众宣布你是我的了,他还能反悔吗?”
孙仲梅气恼道:“你——”
崔子玉笑道:“我说笑而已,别动气,他明白只有我才有能力保护你,你才不会落入圣主的手里,起码目前的境况是这样,所以他把你交托于我,除非你贪图安逸,贪图权力,贪图富贵,想做侍奉圣主的女人。”
孙仲梅道:“我连那个所谓的圣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我怎么会嫁给他?再说他连自己手下的亲属说要就要,不让手下有选择的余地,这太强权了,我才不让这种霸道无情卑鄙无耻的男人糟蹋了我!”
崔子玉道:“他拿你大哥的性命作威胁呢?”
孙仲梅道:“这……这……”
她回答不上了。
崔子玉道:“你大哥最害怕的就是这样,到时你为了他,不惜牺牲自己,会委身下嫁给那个圣主。”
孙仲梅道:“他大可以脱离那组织,带我走人,远走高飞,天大地大,总有我两兄妹的落脚容身之地,我就不相信那个所谓的圣主势力会大到全天下每一个地方。”
崔子玉道:“你的世界太狭窄了,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这么简单,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走得掉,你大哥还需要绞尽脑汁地来保你周全免受圣主的伤害吗?每个人总有他最无奈的时候,你大哥就很无奈,你们要走,只怕还没有走出杭州的地界,你们就会给圣主派出的高手杀掉,杀掉不可怕,可怕的是受尽无情的蹂躏后才被杀掉。”
孙仲梅道:“所以他主动对你说出他的秘密,以此作为交换你保护我的条件,是不是这样?”
崔子玉道:“对。聪明的人是不用别人说出口才去做的,你大哥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孙仲梅道:“他为何不把他的事告诉我知道呢?”
崔子玉道:“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秘密,有些秘密可以说,但有些秘密即使是最亲的人也不能说,因为说了出来,其后果比不说还可怕,所以不能说!”
孙仲梅道:“我就没秘密,我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隐瞒我哥。”
崔子玉笑道:“是吗?”
孙仲梅骄傲说道:“当然是!”
崔子玉道:“请恕我冒昧唐突问一句,你来月子的日期告诉过你哥吗?”
孙仲梅吃惊地瞪视着崔子玉,就像突然见到了奇异怪兽一样。
这个男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居然连这种连女人都感到羞于启齿的问题都敢问出口来?
崔子玉笑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和你一样,都是一个头两条腿,并不是两个头四条腿的怪物。没告诉过你哥吧?”
孙仲梅气恼道:“如此令人尴尬难为情的问题,我拒绝回答。”
崔子玉道:“主人问话,下人必须回答。”
孙仲梅羞涩说道:“他是我哥,不是我丈夫,我怎么能告诉他知道?!”
崔子玉道:“所以你也有属于你自己的小秘密。人是不会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别人知道的,包括自己最亲的人,总会留下一些只能让自己知道的事情藏在心里,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否则绝不会说出来!”
孙仲梅道:“怎么平常这些不为人留意的小事情,一经你口说出来,就变得这么充满深意,这么充满道理,这么值得人回味呢?!”
崔子玉道:“因为我是一个懂得道理的人。”
孙仲梅道:“臭美,大言不惭,给人夸一夸,尾巴就翘上天。”
崔子玉笑起来。
孙仲梅道:“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我岂不是因祸得福,跟了一个懂得人生道理的好主人?”
崔子玉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深沉:“不,你跟了一个不好的主人,令你多灾多难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的主人,世上最最不好的就是这一种主人!”
孙仲梅道:“这么说你是荆棘满途危机四伏?”
崔子玉道:“对。”
孙仲梅道:“我可以选择吗?”
崔子玉道:“可以。”
孙仲梅道:“我可以走吗?”
崔子玉道:“当然可以,我早就叫你走的了,是你赖着不肯走而已,从现在起,你恢复自由身了,我在四海赌坊说过的话全部作废。”
孙仲梅道:“那你岂不是成为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崔子玉大感愕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仲梅道:“你自己好好领悟吧。”
崔子玉沉思片刻,摇着头道:“深奥,领悟不出。”
孙仲梅道:“你当众说过我已经是属于你的人,但没有说我要干些什么,因此我可以是你的仆人,也可以是你的情人,又可以是你的妻子,对不对?”
崔子玉瞠目结舌,他千想万想也不会想到孙仲梅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孙仲梅的葫芦里面究竟卖什么药?他想不明白,他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可以这样说。”
孙仲梅道:“相信到了明天全杭州的人都会这样想。”
崔子玉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对。”
孙仲梅道:“所以你根本就作废不了,全杭州的人都已经把我看成是你崔子玉的女人了。”
崔子玉唯有又叹了一口气,说道:“的确是这样,但可是你自己说要走的。”
孙仲梅也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绝顶聪明的男人同样也有不聪明的时候,唉——!”
崔子玉莫名其妙道:“你叹什么气?”
孙仲梅道:“你根本就误解了我那句话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快些走人离开这里,我肚子饿了,要去找东西填饱肚子。再说我能离开你吗?我离开了你,谁来保护我的安全?我离开了你,我哥的心血岂不是白费?有时候女人并不笨的。”
崔子玉挠着头苦笑着道:“你现在是个不笨的女人,可我却变成了一个很笨的男人。原来我给你下的套却反过来给你利用套住了我,我是作茧自缚啊,唉——!”
孙仲梅笑道:“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打虎的给虎击伤,捉蛇的被蛇咬伤,这种感觉不好受吧?”
崔子玉哈哈大笑:“猛虎回扑,毒蛇反噬,活灵活用,厉害,厉害。那么你现在想做我的什么人?”
孙仲梅眨着眼睛道:“先做仆人吧。我们要去哪里?”
崔子玉刮着下巴道:“人到了夜晚最想做的是什么?”
孙仲梅道:“当然是睡觉。”
崔子玉道:“你是地主,这个地头你熟悉,附近哪间客栈最豪华?”
孙仲梅道:“福满楼。”
崔子玉道:“你想不想让那个圣主断掉占有你的念头,从此不再缠扰你?从此不再伤害你哥,让你大哥有一段清静日子过?”
孙仲梅喜出望外道:“想,当然想!”
在她的心里,现在没什么比她哥哥的安全更加重要了。她只有一个念头,让哥哥平安无恙地活下去,不要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崔子玉道:“那我们就要演一场戏。”
孙仲梅一愣:“演戏?演什么戏?”
崔子玉道:“一场同床共枕的戏!”
孙仲梅害羞起来,只觉得脸颊发烫,不禁低下头来,声若蚁咬道:“你……想得挺美,我……我……”
崔子玉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难道我就是那种随便的男人吗?我是说如果我们同处一室,共在一房,到了早上肯定轰动整个杭州,圣主会不知道吗?孤男寡女同去开房共睡一室,即使他们没有做过任何出轨的事,但在外人的眼中却不会这样认为的了,以圣主的身份,他还会要你这个不是黄花闺女的黄花闺女吗?除非让他知道你还是黄花闺女,可这又怎么去证明呢?因此他会对你死心的了。”
孙仲梅马上恍然大悟道:“那他就不会拿我哥来要挟我,我哥就会变得很安全,最起码不会立刻有生命危险。”
崔子玉道:“但这样做会损害你的清誉,怕不怕?”
孙仲梅道:“为了我哥,我不怕!你……是个君子吧?”
崔子玉忍不住笑了,说道:“刚刚还一副信誓旦旦慷慨激昂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就换上另一副样子?”
孙仲梅道:“我……女人天生就是善变的动物嘛,有什么好出奇?”
崔子玉道:“你放心,在这之前或许我不是一个君子,但在今夜我一定是个君子!走吧。”
孙仲梅不知什么原因,她相信崔子玉,虽然她刚认识崔子玉不久,但是她感觉到崔子玉是个胸怀坦荡的男人,是个令她完全相信的男人,是个表面轻浮浪荡不羁但内心却善恶分明侠骨铁铮的人。
孙仲梅忽然问道:“你是怎么赢我的?我知道你一定做了手脚。”
崔子玉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
他迈开步伐,孙仲梅无奈地苦笑一声,跟随在他的后面,两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