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仲梅拿起色盅。
全场的眼睛都聚集在她那只握着色盅的玉手上。
孙仲梅目不转睛地看着崔子玉,想看透彻崔子玉,但崔子玉面不改容地坐在那里,平静得像一湖死水那样,不起惊澜,不动水波。
孙仲梅忽然发觉这青年男人绝对是个不简单的人,否则难以做到不动声色,提出一个似乎是输定的赌法。
无论是多有定力的人,一旦到了赌桌上,都很难坚定得下去的,神色多少都会有一点变化的,但这青年男人根本没有一丝儿的变化,令人看不穿他心里在想什么。
难道他有千里眼,可以看穿盅里的色子?难道他有顺风耳,可以听出盅里的色子?
她忽然想到尽管自己有十八分之十七赢的几率,可也有十八分之一输的几率,这个男人在赌这十八分之一的几率,这个男人是个真正的赌徒,疯狂的赌徒!
刹那间,孙仲梅的信心开始有点动摇了,手开始有点发僵了。
她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涌过来。
她本来想通过眼睛的对望给对方压力的,但如今感到有压力的居然是自己。
这一种感觉可不太妙,意味着自己没有必赢的把握。
“不能这样!”她在心里大叫,然后深吸一口大气,强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在赌桌上除了她大哥外,至今还没有人可以赢得了自己,她不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有这样的能力。
她的手终于动了,色子在盅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全场鸦雀无声,就只有色子在盅里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她的手停了,色盅稳稳地落在桌上,不动。
全场的人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但崔子玉依然是平静如镜,脸带笑容,好象正在赌博的人不是他,与他毫不关连似的。
孙仲梅道:“公子,请下注吧。”
崔子玉道:“我今天的运气很好,一个运气好的人,通常都能让他的好运气继续好下去,不会让它中断,我就全押了。”
在场的人不由得惊哗一声,不相信地看着崔子玉。
这个人有神经病吧?如果不是,正常的人怎会这样做?
视钱财如粪土这句话通常只能说说而已,在这个世上,哪有人真正会视钱财如粪土不要钱财的?
没有,即使最清高的人也要靠钱财方能生活得下去,难道这个青年男人真是一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人,连一文钱也不留作己用?万一输掉了怎么办?岂不是要输个清光,连买一碗面的钱都没有了吗?这岂不是要饿死街头吗?
所有的赌徒都为这个疯子而担心,但是却又感到无比的刺激。
孙仲梅也吓了一大跳,她万万没有料到崔子玉会疯狂到这种地步,一下子就把五十多万两的银票全部押下!
这么疯狂的对手,自己还是头一回遇到,她的心在跳,咚咚的狂跳,她的血在涌,急速的涨涌,她声音有点儿发抖:“请公子猜吧。”
崔子玉看看她一眼,故意拖长腔调道:“十——七——点!”
孙仲梅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差一点就昏了过去,自己摇的色子,她当然知道是多少点,她是故意摇出这个点数的。
天啊,竟然让这个人给猜中了,是误打误撞的呢还是他可以听辨得出来的呢?如果是前者,他绝对是个全天下最好运的人;如果是后者,他绝对是个绝世的赌术高手!
孙仲梅的嘴唇在发抖,脸色霎那间变得一片惨白。
崔子玉微笑道:“孙二小姐,还等什么?请开吧!”
到了这一种地步,还能干些什么?
此刻的孙仲梅觉得崔子玉的很笑容很招她讨厌了,她无奈地暗叹一声,无奈地伸出发抖的手,慢慢地揭开盅盖。
所有的人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在这一刻,气氛窒息得令人发疯。
盅盖终于完全被揭开,三颗色子静静地躺在盅底里,六、六、五,十七点!
孙仲梅满脸沮丧道:“十七点,你猜中了,你赢了!”
全场一片惊哗,那些赌徒们高兴得手舞足蹈,比自己赢了钱还高兴百倍,幸灾乐祸地看着四海赌坊的人。赌徒们就是这样,只要有闲家赢了庄家,就会高兴无比,因为他们觉得有人替自己出了一口怨气。
崔子玉笑着道:“原来我的运气是这般的好,居然让我连十八分之一的机会也中了,孙二小姐,承让,多谢了。”
孙仲梅道:“认赌服输,这是你应得的。”
崔子玉道:“还赌不赌?”
孙仲梅道:“我们已经没这么多赌本了,钱庄也已经关了门,到哪里去凑钱呢?算了,公子请回吧,如果还想发财的话,明天再来吧。”
崔子玉道:“这好办,你本身就很值钱,大概值个六十万两吧,再加上这座四海赌坊也值个四十万两,刚好与我的银票数目相同,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咱们就再赌一次,你赢了,所有的银票就归你;我赢了,你和四海赌坊就归我,敢不敢这样赌?”
他居然想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赌法来,他安的是什么居心?莫非他看上了这个令无数男人垂涎三尺朝思暮想都想得到的孙仲梅?
全场的人都震惊得张大了嘴巴,然后看着孙仲梅,每个人都在心里这样问:如此疯狂和刺激的对赌方法,她会答应吗?
孙仲梅咬着唇,不吭声,她在内心激烈的斗争着,赌不赌呢?这样认输,栽了跟头,她不服气,可这样赌法,万一输掉,她就无法对大哥交代,怎么办?
崔子玉道:“看来你是不敢的了。”
孙仲梅道:“你想气我?激将法对我没用。”
崔子玉道:“我不是气你,也不是激将法,而是你根本作不了这个主。”
孙仲梅道:“你想要……”
崔子玉道:“我想要公平一赌,和你‘金手银指’孙二小姐公平一赌,可惜你已经没了赌本,我的提议你又不敢答应。”
孙仲梅道:“那就明天再战,如何?”
崔子玉道:“明天我可能要离开杭州了,既然你不答应,作不了主,那我就走了。”
他说完就真的站起来,一副要走的样子。
孙仲梅把心一横,说道:“谁说我作不了主?谁说我不敢答应?好,你够疯,我也够狂,你豁出去,我也豁出去,我答应你!怎么赌?”
她这一番话,意味着她把自己和四海赌坊都押了下去。
这太疯狂了。
一个疯狂的男人已经令人热血沸腾,如今再加上一个疯狂的女人,简直令人血脉膨喷。
崔子玉重新坐下来,说道:“掷色子,斗谁的点数大,一注定江山!”
孙仲梅道:“点数相同呢?”
崔子玉道:“就算我输。”
孙仲梅道:“这可是你说的。谁先掷?”
崔子玉道:“你。”
孙仲梅道:“那就承让了。”
她站起来,充满自信地抓起三颗色子,看了一下,往碗里一投,只要她掷出十八点来,不管对方掷不掷,她都赢了。她掷色子的手法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只要她喜欢,即使掷一千次,都不会出现偏差,每一次都是十八点。
三颗色子在碗里高速地旋转着,互相碰击着,发出清脆悦耳的碰击声,其实这种声音很轻,但此时此刻却声音如锤,重重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坎,特别是四海赌坊的人,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几乎要爆裂。
气氛再度变得沉寂,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一颗色子停下了,六点!又有一颗色子停下了,同样是六点!只剩下最后一颗仍在转动的色子了。
这个时候,除了崔子玉外,其他人都紧张得握紧了拳头,把眼睛瞪得最大,就连孙仲梅也不禁紧张得把神经绷得紧紧的,这可是决定她命运的一刻,她怎么不紧张。
崔子玉的手指微微弹了一下。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这微小的动作,因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碗里的那颗色子上,即使有人注意到,也不会明白如此微小的动作有什么作用,暗藏着什么乾坤。
色子慢慢停下,却突然跳了一下,五点!
六六五,十七点!
孙仲梅完全呆住,在心里惨然大叫:“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是这样的?”
自己竟然失手了,随心所欲地要掷多少点就掷多少点的自己竟然在这关键时刻失手了!
自己的失手,就给了对方一个反击的机会,就意味着自己可能会输掉一切。
自己是绝不会失手的,除非是对手暗中做了手脚,一定是这样!但证据呢?没有!连自己都发现不了,察觉不出,别人又怎么发现得了,察觉得出呢?
一向自命不凡的她直到这一刻才发觉这个青年男人早就设计好陷阱和圈套,一步一步的引诱着自己踩下去,一步一步的套住自己。
她全身都在冒冷汗,如黄豆般大的冷汗从额头流了下来,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色惨白神情呆滞的看着崔子玉。
崔子玉摇着头道:“可惜,真是可惜,就差这么一点,你就可以大获全胜的了,看来你今天的手风不是很顺,运气也不是很好,居然留下一个让我赢的机会,难道我今天的运气就真的这么好?而你的运气就真的这么倒霉?”
他站起来,抓起碗里的三颗色子,随手就投回碗里,三颗色子旋转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四海赌坊的人同声大叫起来:“十七点……十七点……十七点!”
上百个赌徒立即齐声大叫反击:“十八点……十八点……十八点!”
赌徒们人多势众,声浪大得震天动地,马上盖住了四海赌坊的人所发出的声浪,几乎要掀翻瓦顶。
色子竟然同时停下,六六六,十八点!
“真是十八点啊!真是十八点啊!真是十八点啊!”赌徒们疯掉了,激动得哗然大叫,你抱我拥地又叫又跳。
四海赌坊的人都呆若木鸡地傻站着不会动了。
孙仲梅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整个人崩溃地跌坐在椅里,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双眼变得空洞无物,仿如一个死人那样。
崔子玉笑着道:“原来运气好起来的时候,真的是势不可挡,势如破竹,想挡也挡不住,想拦也拦不了,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我的运气会这般出奇的好,这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鸿运当头吧?哈哈哈。孙二小姐,对不起,你输了,打虎的人被虎击伤,捉蛇的人给蛇咬伤,你是一个精通各种赌术的人,结果却输在自己最精通的东西上,这种感觉不好受吧?可以说得上是比死还难受吧?从现在起,你和四海赌坊就是属于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