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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4章只要一次

诡三国 马月猴年 11200 2025-02-23 05:39

  曹操所言,并没有什么大错,而且在当下这个时间段上,也确实是需要这样的言论来提振士气,但是昆阳之战依旧是刘秀要几乎豁出性命的战斗,并不是躺在那边就能获取最后胜利。

  事情往往都是如此,做出来之后,旁人才会觉得是真有本事。

  在昆阳之战前,刘秀不为人知,昆阳之战后,便是天下震动,不仅是王莽集团忌惮,连带着更始帝也猜忌,还动手杀了刘秀的兄长,企图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威严。

  杀人么,谁不会啊?

  但是实际上,杀人只是最后的手段。

  人活着,才会害怕,若是人都死了,那么还怕个屁?

  董卓就是没有搞懂这个道理,他下令屠杀阳城,有他自己头脑不清楚的一面,也有企图以此来恐吓山东之辈的意思,但是真动手了之后,山东之辈反而不怕了——

  原来老董就只会杀人啊!

  山东那些人,顿时就放心了。

  在政坛上,最让人害怕的,并不是那些明晃晃的刀子,而是背地里的阴影。

  老董同学只会将刀子摆在明处,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所以在酸枣之处,一群人高歌酒会,还真的不将这老董放在眼里。

  而斐潜却不一样……

  斐潜不是不会杀人,但斐潜更会坑人。

  这就让山东之辈很害怕了。

  冀州、豫州作为大汉中原核心地带,是大汉宗室、豪强势力盘踞之地,一些年轻的士族子弟或许对于斐潜还有几分的好感,但是大多数年长者,对斐潜的抵触尤为强烈。

  年龄大的,就不喜欢变动,而是更希望能稳定,和谐,万世基业不可动摇。

  在政治之中,只会动不动就杀人的家伙,往往都是在鄙视链的最下层,谁都能上来讥讽几句。不管是在建立政权的初期,还是在政权的统治过程当中,高压手段,包括大规模的杀戮,不仅不会有效的镇压民众,反而会激起了更为强烈的反抗。

  别看曹操动不动就举起屠刀,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曹操杀的那些人,都是『大汉臣子』、『地方乡绅』。曹操没有对于大汉刘氏皇亲贵胄下手。曹操在历史上对于皇室一次动手,就是杀了伏皇后以及伏皇后的儿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外戚和外戚之间的争斗。

  天子失道,在华夏古代的观念里面,有两种解决办法。一是天命转移,天子无道,就会被上天抛弃,天子可以换人了;二是人臣通过劝谏,纠正天子的行为,让天子从无道变成有道。而儒家显然更推崇第二种方案,而且第一种方案是『臣子』所难以采用的!

  如果是一个没当过官的普通百姓揭竿而起,别人是不会对此人口诛笔伐的,因为百姓虽然是天子的臣民,却没有拿过天子的俸禄,在行为上,不算是背叛。

  臣子就不一样了。

  做过天子的臣子,再篡位甚至弑君,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儒家推崇周,但周的圣人是周文王而不是周武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文王的周国虽然实力超越商朝,却没有叛殷。

  历史上曹操曾说自己要做周文王,也就是这个意思。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曹丕就能代汉自立,因为曹丕从小到大,做的是魏国的官,拿的魏王给的俸禄,不是汉朝的臣子。

  曹操杀徐州,杀冀州,斐潜就没有杀河东,杀陇西,杀川蜀么?曹操是大汉臣子,难道斐潜就不是大汉臣子了?

  这一条条的理由摆出来,众人也就渐渐的宽了些心。

  旋即曹操又宣布了一些『怀柔』的政策,赦免了一些因为崔氏而牵连的家族之人,主要还是对于豫州兖州等基本盘面进行稳定,强调了这些地主豪强对于所属土地的所有权益,以此来拉大曹操和斐潜之间政策的不同,强调汉室的崇高,再次对于斐潜不遵守诏令擅自动兵进行谴责……

  同时也下达在所控制的区域里面,施行为期三年的轻徭薄赋优惠政策,鼓励恢复农业生产,迅速稳定社会秩序。对受灾地区发放赈济,缓解饥荒,从根本上减少反抗矛盾。

  曹操的几条措施接连颁布下来,许县的局势便是多少稳定了一些,只不过仅仅只是稳定,依旧不够的,还需要一场胜利。

  毕竟说得到和做得到,完全就是两回事。

  不过么,曹操所言,一部分是对的,另外一部分是错的。

  确实,不管是华夏还是其他同时代的文明,大多数都是处于陆地开发当中,并没有涉及到海航的层面,所以拥有一块稳定的农桑产出土地的国度,无疑就具备更大的优势。这也是为什么曹操和山东之人在心中会觉得他们还是有机会的一个根本原因。

  这种早期,直至后面朝代开拓航海之后才会发生偏转的农业优势,集中在了黄河流域,也就是冀州豫州等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且四季分明,适合粟、黍等旱作农业发展的地区。

  关中平原虽然也很不错,但是关中先天上被四周的山脉限制,无法持续开拓。而长江流域以及南方地区,湿热多雨、沼泽遍布,开发难度较大,直到汉代以后铁器普及和水利技术发展,南方农业潜力才逐步释放。有耕田,有庄稼,才有人口密集的可能,也才会有赋税,才能有钱粮来建立国家,组建军队,所以曹操看不起江东,也觉得关中潜力不足,这是实情。

  但是同样的,曹操没有说,或是没有意识到的另外一点,是在北地边疆的这些区域,长期以来面临游牧民族的威胁,迫使这一些区域更能适应『耕战一体』的军事化体制,也催生出了更具组织性和战斗力的军队。

  同时,刘秀当年能够进军关中,所依靠的也不仅仅是冀州豫州的人马兵卒,还有当时的并州兵……

  曹操想要重新汇集人心,振奋士气,必须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而现在,曹操还没找到一个有效的突破口,但是在荆州北部顺阳之处,曹军的防线已经快被突破了……

  丹水一线,连日大战。

  顺阳城中原本正兵辅兵加起来五六千人,现如今伤亡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一,而且这还是在廖化还没有动用大量火药,只是普通的攻城模式之下产生的折损。

  现如今仅凭剩下的的兵卒,想要守住顺阳已经不可能了。

  随着兵卒的伤亡加大,曹军守军士气崩落的速度也在增快。

  一天的苦战之后,牛金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狼藉的战场沉默不语。接连几日人不解甲的战斗,让牛金疲惫到了极点,就算是这么站着,两条腿都忍不住的颤抖着……

  牛金伸手扶着墙垛,支撑着身体,手指触及之处,都是粘乎乎的。

  那是已经半凝固状态的血。

  里面一层已经渗透到了砖缝石缝里面,外面的还没有完全固化。

  这一次,牛金汲取了上一次在丹水的教训,严防死守,着重加强了城门的防御,人员的管理,确实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至少没有像是上一次那样轻易的被廖化突破了城门。

  可是……

  依旧很困难。

  守城的器械消耗得七七八八,金汁都不够了,只能用滚水来抵。各种腐朽的臭味和浓烈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似乎连风都吹不动。

  牛金甚至有一种感觉,就是廖化根本就没用全力,而是在练兵……

  这个顺阳城,就像是一块磨刀石,这几天廖化就在这磨刀石上刷啦刷啦的磨刀,而牛金就像是那些被磨下来的粉末,似乎还在石头上,但是实际上已经脱落了。

  『将军那边……还没有援军来么?』

  牛金身边的护卫低声说道。

  不是故意低声,而是这几天战斗下来,嗓子都沙哑了,不得不低。

  牛金沉默不语。

  在之前,曹军没给文聘派遣援军的时候,牛金只是嘿嘿一笑,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现在牛金他笑不出来了。

  牛金清楚,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已经越来越明显,或许今天,或许明天,顺阳肯定守不住!

  但是同样的,牛金也明白,如果说再丢了顺阳,他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怎么办?

  打,打不过。

  守,守不住。

  逃,逃了也没好下场。

  『将主……不如……』护卫看着牛金,『不如……』

  『不如什么?』牛金问道。

  护卫龇牙咧嘴,然后挤压出了几个字,『不如……投了吧……』

  牛金目光顿时就横了过去。

  护卫身体颤抖了一下。

  『之前我们还在嘲笑那些投降之辈……』牛金看着护卫,脸颊抽搐着,『若是我们投降了,还有什么颜面?!』

  究竟是颜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或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说这话的时候,牛金心中却有些打鼓。

  因为他确实也想过投降。

  他很矛盾。

  在开战之前,牛金就想过这些事情。可是他没想到战事发展得这么快,而曹仁那边显然也是顾不上他了……

  或许曹仁那边和他的情况一样,或许情况更加糟糕。

  『某……蒙丞相擢拔于队伍……』牛金缓缓的说道,『此乃犹如再造之恩!羊羔尚知跪乳,若是某投降……岂非是不如禽兽?』

  护卫也是沉默许久,『将主……可是……可是城中他人,未必都如将主一般想法啊……』

  虽说廖化打得不紧不慢,也没有死命强攻,但是谁能知道明天会如何?

  要是廖化只是在等后续援军呢?

  要是关中后续的部队到了呢?

  要是……

  不能投降,那么撤退呢?

  顺阳到襄阳,沿着丹水而下,看着是简单,但是真要撤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廖化麾下也有骑兵的,攻城的时候用的步卒,骑兵一直在养精蓄锐,到了追击的时候,这些骑兵一定会穷追不舍。被骠骑骑兵沿路追杀,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就算是牛金想要保全兵卒,这几千残兵可能一个也回不到荆州。

  包括他自己。

  如果有人肯来掩护就好了……

  可惜没人来啊!

  牛金想着,心中忽然一动,『如果……如果我们打败一次……只要打败一次骠骑军,是不是就可以撤退了?!』

  之前牛金觉得不能撤退,是因为从武关到丹水,牛金连续失败,若是顺阳再败,就算是逃回去,结果必然也就是辕门外的一个首级罢了,可要是能击败骠骑军一次,然后撤退,就可以证明不是自己没能力,而是手中兵卒不给力,到了曹仁面前也有话说,很有可能就可以免死了!

  护卫愣了一下。

  话虽然如此没有错,但是……

  怎么做?

  就眼前这样的残兵败将,士气低迷,伤员众多,还想着打败骠骑军?

  牛金眼珠子转动着,忽然拍了拍护卫的肩膀,『还是你聪明……我们,我们可以投降!』

  『啊?!』护卫一哆嗦,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将主……你是想要……诈降?』

  牛金嘿嘿笑,『你觉着怎样?』

  护卫沉默不语。

  『我们如果撤退,骠骑军肯定会来追,按照现在的情况,别说骠骑全军追击了,就算是三五百的骑兵,我们都会死在路上!就算是逃回去,也逃不脱辕门下的那一刀!但是如果说能打赢一次,至少能打败骠骑军一次……』牛金舞动着拳头,『等一下,那些人肯定会过来再喊……我们就假作投降,然后要求骠骑军给五天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在城门之处设下埋伏!到时候骠骑军一进城,我们就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然后顺势攻出城去,将其击退!然后,就可以从容撤退了!到时候就算是旁人说起来,我们也是有功无过!』

  护卫也不是什么聪慧之人,听了牛金的计划,也就只能是结结巴巴说了一句,『将主高明……』

  『去取笔墨来!』

  牛金吩咐着。

  残阳将雉堞染成了暗红色。

  牛金扶着女墙往下望,远处骠骑军的营地,井然有序,绵远到了远处山头上,星星点点的篝火已经燃起,炊烟的烟气摇曳而上。

  牛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建阳城中,得益于之前曹楷运输过来的粮草,多少还能有口吃的,而且因为丹水事件的关系,牛金也不敢再从兵卒牙缝里面抠吃食了,以至于牛金自己也和兵卒一起吃大釜粥。现在看到了骠骑军的炊烟,牛金也似乎是闻到了些香味,便是忍不住吞咽口水。

  但是,很快从骠骑营地里面出来的一些人,让牛金的脸立刻扭曲起来。

  『投降吧!投降吧!投降了就有饭吃啦!看看这炊饼,又大又圆啊……』

  『都是汉家人,何苦杀来杀去啊?放下刀枪过来吧!』

  『看看我们!有衣穿,有饭吃!廖将军都说了!让我给乡亲们带个话……』

  牛金咬着牙,『这些个叛徒!』

  但是在下一刻,护卫的声音就在一旁响了起来,『将主,笔墨拿来了!』

  『嘿……』牛金顿时就觉得一口气噎在了脖颈之处,涨得难受,半天才勉强吞了下去,『怎么拿个笔墨,要那么长时间?』

  『……』护卫没吭声。

  这笔墨还是找人借来的。

  牛金虽然说也认识字,但是对于笔墨书法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平日里面要签署什么文书,也都是小吏奉上笔墨,哪里需要牛金自己来准备?

  不过牛金也没再说什么,取过了缺了角的砚台,左右瞅瞅,便是扯下了一旁一杆破烂的曹军旗帜,撕下来还算是比较干净一些的一块布,铺在城垛上,准备写『降书』……

  护卫嘴角不由的抽搐了一下,『将主,要不用衣袍写吧……』

  『你懂个屁!』牛金低着头一边用几乎秃头的毛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一边说道,『这样才可信!』

  墨汁显然浓厚不一,毛笔也是粗糙不堪,再加上牛金像是鸡爪一样抓着毛笔的手法,最终写出来的降书,就像是一只只被踩烂的蚯蚓,蜿蜒在残缺的曹军旗帜上。

  不多时,牛金写好了降书,将这一块残破旗帜缠绕捆绑在一根鸣镝上,然后朝着冲着城池喊话的那些家伙射了过去……

  箭矢带着尖啸落下。

  看着那些喊话的家伙下意识的躲避,牛金嘿然而笑,但是笑容很快就收了起来,因为他看到骠骑斥候忽然之间就策马加速而来,然后行云流水一般在马背上似乎只是随手弯腰摘取一般,就将那绑着降书的鸣镝抄到了手里,甚至还有空扫过了牛金此处一眼……

  『@#¥&!』牛金嘴里发出无意识的低声咒骂,掩饰自己骤然而起的心跳。

  骠骑军那里来的这么多精锐?

  为什么曹军就没这样的兵卒?

  算了,现在降书已经交出去了,就看廖化信不信了……

  当暮色开始笼罩四野,廖化的旗帜出现在了阵前。

  牛金紧紧的握住拳头,看着逼近的廖化。

  城下廖化整整齐齐的玄甲红袍。

  城上牛金歪歪斜斜的残甲破衣。

  『顺阳守将听真!』喝声穿透夜幕,惊起远山试图歇栖的寒鸦,『既欲归降,何不即刻洞开城门?』

  『门洞……门洞被檑木沙石堵死了!』牛金扯着嗓子喊回去,声音如同小刀劈割在干燥的咽喉,『总要五日……不,三日!三日便能清理妥当!』

  廖化举起手臂,只见到肩膀上的兽头花纹在火光里面闪烁,似乎下一刻就会扑上城来,『给你一夜!明日卯时开城!』

  『不行!最少两天!』牛金使劲拍着城垛,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拍手的时候碰松了束发的残巾,顿时一头乱发在夜风和硝烟里面散开,犹如恶鬼,『城门洞都卡死了!千斤石条哪里说搬就能搬!不行你们来城门洞这里搬!』

  这也不算是托词。

  牛金确实堵死了门洞,只不过没他说的那么严重。

  城下一阵沉默。

  牛金似乎感觉到后背的冷汗,在夜风之下凝成了寒冰,又像是一把锐利的小刀,刀尖沿着他的脊梁往下滑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一刻钟,也许只有一盏茶功夫,廖化最后点头同意。

  『依你!后日卯时三刻,四门齐开!』

  廖化用长枪指着城头,『若敢欺瞒……这顺阳城墙,便是用尔等之血来砌就!』

  暮色吞没最后一丝天光时,牛金瘫坐在城垛后面,吐出一口长气,觉得自己手脚酸麻,竟然用不上气力了……

  护卫取来水囊,牛金吞咽了几口,竟然喝出了一股铁锈味。

  他啐了口血沫,听见自己嘶哑的笑声在城头上飘荡。

  两天,足够修建一个一次性的新翁城,不需要稳固,只要能用,只要能在翁城下堆积柴火,只要让骠骑兵卒在门洞翁城里挤作一团……

  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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