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洁白的宣纸在百里俊面前展开,他提起笔在上面龙飞凤舞起来。
“弄月吟风一万竿,翠云缭乱拂青鸾。岁寒别有精神在,宜凭栏杆雪里看。”
诗成,传神境。
“好诗,虽然简练,但是将竹的不惧严寒之本性写得生动形象,十分切题。但又不仅止于此,竹也乃风雅之物,四季皆宜,坚毅中又带着俏皮可爱,别出心裁啊!”
“百里兄还是比较低调的,没有一开始就让人超越不了!”
“就是传神境,也不是大白菜吧,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吧!”
“嗯!”
百里俊拱拱手道:“在下献丑了,抛砖引玉,请各倾陆海云尔!”然后,他把茶盘一推,鱼儿又来将茶盘继续往前推,不一会儿,就到了第二个人面前。
那是一位临淄诗府的学子,名叫元爽。他之所以能坐到这群人中间来,学问好,才十五岁就达到了诗杰境中期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是元好问的侄子。不出意外,他下一年也要进诗宫了。
“元爽啊,看你的了!”在场的诗宫学子们都很熟悉他,纷纷鼓励道。
“好!”元爽站了起来,朝大家行了个礼,然后正准备拿出宣纸,不料却看到整个水潭开始结冰。
“这是,”众人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又露出了然的表情,“又开始了啊!”
“这是怎么回事?”玉龙问道。
王丰年解释道:“是这样的,因为是咏雪嘛,这水潭有灵性,有人作出一首诗之后,下一个作诗之人作的诗境界必须不低于前人之诗,潭水才会解冻,这不仅公平,还很紧张刺激有没有?”王丰年显然有些兴奋。
“这么神奇啊,那要是不能解冻,这游戏不是进行不下去了?”
“那也不会,只要那人把酒喝了,自然会解冻的。”
“原来如此,那这冰,是鱼结的?”
“应该是前面那首诗的作用吧!”
“哦,这就难怪了,咏雪诗带有结冰的诗技也不奇怪!”
元爽挠了挠脑袋,无奈道:“哎呀,这让我很有压力呀,我要是写得不好,各位师兄可不要笑话我呀!”话虽这么说,但是话里的语气并没有焦虑之情,看得出来,他还是对自己很自信的。
“哪能啊,你年纪最小,即使输给百里师兄也不丢人的嘛!”
百里俊道:“阿爽,传神诗你作的出来的,不用谦虚!”
元爽点点头道:“我尽力!”他开始构思前看了姬尚一眼,有心想要在他面前表现一番,让他能记住自己,因为姬尚是他的偶像。元爽因为天赋过人,从小到大很少有佩服过谁,骨子里是十分高傲的,但是姬尚却是个例外,人家也是十五岁,但已经突破到了诗豪境,破格进入诗宫学习,他的诗,动辄就是传世境,比起来,他那点点天赋就显得很普通了,所以他最近学习更加刻苦了,就为了能缩小与姬尚之间的差距,甚至超越他!
他只思考了一会儿,就有了灵感,遂提起笔书写道:“雪压竹枝低,虽低不着泥。明朝红日出,依旧与云齐。”
诗成,也是传神境,但是冰面却开始裂开,明显,这首诗的意境,绝不比刚才那首差。
“这诗写得气派非凡哪!明朝红日出,依旧与云齐。阿爽啊,你胸中有凌云志,日后定当成为诗界之柱石啊!”
“师兄您过奖了!”
“此诗虽有雪,但实则是咏竹,不过也无甚关系,别出心裁嘛!”
“是啊,有雪有竹就行了,何必千篇一律呢!”
“好,下一个!”元爽将茶盘推离,茶盘摇摇晃晃地朝伏龄飘来。
“这下有好戏看了,这个傻子失了魂后可没写出过一首像样的诗啊!”有人开始偷笑。
盘子在伏龄面前停下,水面又结上了冰,果然,伏龄一动不动地坐着,盯着杯子出神。
“这伏龄,怕是吓坏了吧,连喝酒都不会了!”
“别笑,人家现在攀上了姬公子,或许学问大有长进呢!”
姬尚自是听见了他们的话,他一脸怒火地看向说话的人,倒把他们吓得打了个寒颤,赶紧闭上了嘴。他没想到,伏龄是不能作诗了,他们还硬要拉着人家来,顿时便有些抱歉。他一脸歉然地看向伏龄,想要替他说话。
但是这时候,伏龄突然开始动了起来,他拿出宣纸开始提笔。
“呀,他竟然要写了,他这是真的有所提高了?”
“什么呀,怎么可能,我看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连姬尚也不放心地喊了他一声。伏龄听到就转过头来,眼睛晶晶亮地看着姬尚说道:“阿尚,我想试试,要是不成功,再喝酒也不迟!”
看着他的眼睛,姬尚突然就觉得输赢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这样的人,是不会被这一点点小挫折给吓到的!
“嗯,加油!”
“好!”
伏龄一提起笔,就毫不犹豫地开始书写。
“这么干脆的吗?”
“大家都好奇地盯着伏龄面前的宣纸。”
有人还把他的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
念到这里,众人哄然大笑。
“这写的是什么呀,哈哈哈,果然还是这个德行!”
“这都好意思写出来啊,我都不好意思看!”
伏龄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写着他的作品:“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清潭皆不见。”
“这都什么,”有一个要嘲笑伏龄的人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宣纸上显出了青光,也是传神诗,那嘲笑的嘴脸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怎么会,这样的诗为什么会有传神境?”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又不敢质疑,因为诗的境界可是自然造化所判,可是最最公平的。
有人还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但确实是青光没错!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就连伏龄自己都眨巴着眼,有些不敢置信。
王丰年毕竟是整场诗会的主持人,他问道:“哪位诗友可以评赏一下这首诗?”
无人回应,王丰年无法,正待自己上阵时,姬尚突然道:“让我来说两句吧!”
“好啊!”王丰年自己也没什么好的想法,姬尚要说,他正求之不得呢!
“这首诗看似随意,都是数字,但是仔细品味却有大智慧,可以说是用极简的手法写出了人生至理。首先,这一片两片的,可以是雪花,也可以指竹叶,还可以是人世的烦恼在题目上就没有离题。其次,这清潭,既可以指这个龙吟潭,又可以指人的眼睛、心灵。所以这无数片飞入清潭的,可以是自然之景,也可以是心间之景。一个人他看淡了荣辱,这些世俗的毁誉就像尘土一样,在他眼前心间掠过,却不能让他为之沉沦,他的心,依旧像清潭那样透彻无瑕,冰清玉洁!”这番点评,不仅让这首诗的境界骤然升高,更为伏龄如今的处境做了注解。世人都笑他谤他,可于他来说,这些人又未尝不是跳梁小丑呢,人家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在场有些人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有些人真的从姬尚的评论中感受到了这首诗的精辟,觉得心灵受到了触动。但是还有一批人,他们觉得是姬尚过分解读了这首诗,他们不相信伏龄在写这首诗的时候能想到这么多,还一语双关。但是没人敢说出来。
伏龄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多,他只是把眼前看到的雪景写了出来。但是,他从姬尚的解读中读出了一种信念,一种淡泊,一种让他心潮翻涌的感动,仿佛这首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他还不知道,其实这是他血液里的本能促使他写成这首诗的,他的内心深处,确实有着姬尚解读出的情怀,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发现。
他一脸感激地看着姬尚,眼中泪光闪现,这是他从边塞回来的三年里,第一次感受到有人保护。这种感觉,真好!
“听姬兄一席话,我真是茅塞顿开啊,我都觉得这首诗不该只是传神境了!”王丰年由衷赞叹道.
“姬兄品评他人之诗都能如此侃侃而谈,还真是期待您自己的大作呀!”伏光酸酸地道。
姬尚仍是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闻君昊白了伏光一眼,心中不禁暗骂这真是个蠢货,他与伏光沾亲带故,本还想替他跟姬尚拉进一下关系,这下倒好,他开口都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