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人看着脸上有些薄怒升起的闵柏衍,暗自垂下眉眼,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再抬眼时这丝丝笑意敛去,带了一些玩味道:
“王爷教训的是,只不过属下所说之意恐怕与王爷理解之意并不是同一意,陛下日理万机,自是不能亲自出宫慰问百姓,能有王爷这样的儿臣为陛下分忧,又岂能说不是一国之福呢?”
对于一直不说正题,且不断试探的郭大人,本就强撑着着的闵柏衍失去了耐心,轻笑一声讽刺道:“本王以为郭大人是武将,却不想原是位文臣。”
似是没有料到闵柏衍能直接出言讽刺他,郭大人眼中闪过一道诧异,随后便微微叹息一声。
“王爷的耐性似乎极差,这倒是有些让属下意外,成大事者不光要不拘小节,更要拥有常人所不及的恒心。”
听到郭大人这话闵柏衍心头一震,郭大人这话中似乎还有话,难道他有心争夺太子之位父皇已经知道了?抑或是这仍旧是他的试探?
“郭大人言之有理,想必这一路上你也看见了,这瑜城一地的大小村镇十有八九已经受灾,灾后重建和让百姓们能顺利的耕种、恢复商贸等的确两三日便能解决的事情。”
“不过,既然本王已经亲自到来就不会半途而废,这个担心郭大人未免有些多余了。”
数次的试探无果,抑或是闵柏衍或机敏或驽钝的并不接话,而是曲解其意让郭大人也有些失了耐性,便端正了脸色。
“既如此那自然好,属下回京复命时也好向陛下一一禀明。”
“瑾王殿下,请接旨吧!”
对于郭大人的变脸闵柏衍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在听到他的这话时,全部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接下来的事情上。
闵柏衍撩起锦袍下摆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深深揖首,跟过来的姜管事等人也都跪在了闵柏衍身后。
整个临水榭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远处树上的蝉鸣传进耳中后显得格外聒噪。
郭大人从袖笼中抽出一卷明黄色的玉轴绸布卷,略微垂眸看了一眼额头抵在地上的闵柏衍等人。
眼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后便展开手中的圣旨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三子瑾之,醇谨夙称,恪勤益懋,孝行成于天性,子道无亏;清操矢于生平,躬行不怠;念枢机之缜密,睹仪容之从容,今封尔为瑾瑜王,享亲王禄。钦哉!”
听着这郭大人一字一顿的念着这圣旨上的话,闵柏衍内心之中却忍不住升起一阵阵的烦躁。
享亲王禄,却无亲王之名,而是将封地瑜城的“瑜”字取下后缀在自己王爷封号后,父皇的意思是暗喻这里以后便是自己的等地吗?
若当真如此,那么他们几人不过是父皇推出来的靶子,真的目的则是为了给他心中属意的太子人选清除障碍。
瑾王,自己及冠之时取得字便是“瑾之”,当初封王便直接取了表字其一,如今再次嘉奖,仍旧是瑜城取一字,父皇拟的封号是有多随意?
然而不管这个封号有多随意,这种种的恩赐在瑞王和玥王看来都是父皇抛出的一种讯号,而享亲王禄的自己势必会成为他们二人的眼中钉。
先是花灯节前赐下的逾制画舫,那艘画舫也是像现在这样,比王爷略高一制,却又比亲王低,这样不上不下便足以勾起那两位王兄的敌意。
自大耀国开国以来,史料上所记载的王爷并没有像自己这样,在王爷封号后面再加封号的。
有大功之人便会直接被册封为亲王,有大过之人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的人大有人在,但像现在这样的的确确是开了先河的。
他能想象出不过两三日圣旨的内容便会被京中的那二位知晓,他们不会去管这样的封号合不合规矩,只会关心那句“享亲王禄”。
毕竟这也是他有可能在晋封为亲王的一种暗示不是吗?
父皇只字不提赈灾一事,只说了一些冠冕堂皇虚浮华丽的赞誉辞藻,便足以说明他下这道圣旨并不是因为自己亲往封地一事。
但若是父皇真的想让他们几人自相残杀,为将来登上皇位之人清路,也不排除会在他赈灾回京述职之后加封亲王位。
只不过只怕那时的自己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亲王再往上可就是人人想要的太子之位了!
不过这一切的选择权并不在他的手中,而是掌握在远在金陵深宫之中却闻天下的父皇手里。
“瑾瑜王爷,接旨吧!”
郭大人将手中的明黄锦缎卷起微微一颔首递到了闵柏衍高举过头顶的双手中。
“儿臣,谢父皇隆恩,定然不负父皇所望。”闵柏衍接过圣旨拿在手中时手腕有些忍不住发抖,他不知道这其中是恨意居多还是怒意居多。
接过圣旨后恭敬的对着金陵城的方向行了叩拜大礼,以示感恩敬重轩帝的龙恩浩荡。
至此,圣旨一事才算完毕,闵柏衍始终没有去看被他拿在手中的圣旨,站起身来的时候,猛地眼前一黑,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脚下忍不住踉跄一下,闵柏衍身形一晃,脚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让他没有当众摔倒。
他不敢倒下,因为一旦他倒下,明日便会有“瑾王听闻圣旨后太过兴奋而晕厥”的传言,抑或是“瑾王感念陛下的隆恩,五体投地磕长头”的言论。
他心中既没有高兴也没有敬重,只有被当做靶子、当做棋子的愤怒。
看出闵柏衍的异样,郭大人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步用手托住闵柏衍的手肘。
见到面无喜怒的闵柏衍睁开眼后,郭大人脚下微动退到三尺外后躬了躬身道:“识人用人方为上位者之道,王爷还是多多保重身体为好,叨扰多日,今日事已毕,属下便回京复命。”
对于这一句似是有意提点的话,闵柏衍心中有些诧异感以外还有些怪异感升起。
“有劳郭大人不远千里跑这一趟,辛苦了。”
有些愁眉苦脸的姜管事在闵柏衍的示意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又有小厮端上来准备好的干粮和水等物。
“舟车劳顿,这些东西都是大人用得上的,也是我家王爷一片心意。”
“属下多谢王爷思虑周全了!”说着郭大人对着闵柏衍双手一抱拳,一手掳过托盘中的干粮包和水囊,脚尖点地,几个起伏间便出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