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元宝殿之上的大阵如水波一般层层荡开,就在那被驱开的地界,显露出一条条真正去路来,无数妖卒往里汹涌而入,时不时也可见得,一些被挤到旁处妖卒接触到阵禁边缘,一下便卷入进去,顷刻就被绞成碎末。
润名道人此刻与身后四名同门站在一处,施展法力压迫宝殿周围的大阵。因为少了天符之故,所以配合其转运的阵势并没有剩下多少威能,故是他们并没有用惯常路数去破解,而直接采取正面对抗的方式。
这般闯阵,由于有些地方不能及时破开,入阵妖卒无疑会死伤惨重,但他们不在乎这些,妖魔之辈,可谓要多少有多少,等到等三帝子登上帝位,那么也就用不着此辈了,现在死伤一些,便当是提前扫除这些天地间的秽毒了。
应元宝殿有乃是由上千余座宫殿群落组成,每一处殿宇楼台除却大阵之外,也是各有戍卒及仙官神将守御,并非是内里全无防备,那些妖卒冲入进来后,立时与此辈撞在了一处,各色灵光飞虹乃至雾烟腾起,隆隆震动之声此起彼伏。
宝殿之前,一名金甲神将站在高阙之上,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声响,眉宇间却是隐隐带有一丝不安,他问道:“符令可是发出了?”
身旁亲随回道:“回禀殿守,早是发出了。”
那神将看了看上空,焦躁道:“那众位星君怎还不前来相援?”
亲随低声道:“或许是被阻碍了,三帝子既来攻打天殿,一定是会设法阻挡诸位星君的?”
神将重重一拳锤在栏杆之上,那用仙家手段祭炼的望阙都是震动了一下,他神情沉重道:“不能指望众位星君了,你速去把诸位德道天师请来。”
天庭天师共有六位,其中有五位是德道中人,只有新近被拜封天师的玉函仙人是全道中人,其等平时受天庭供奉,代表两家道脉一同调和诸天,本来与天庭并无从属关系,天帝也号令不动其等,不过神将相信只要德道不愿把正教之位拱手让出,那么一定会现身维护的。
昊昌在后方看着妖卒层层推进,一路上攻破无数宫阙,心中很是振奋,陡然间,却见前方不少本被排挤开来的大阵骤然合拢,将攻入此间的妖魔霎时间分隔成几块,便连诸殿正门之前,也有一道气障凭空抬起。本来源源不绝涌入进去的冲势受阻,好若浪潮一头撞在了礁石之上,他不由神色一沉,道:“这是如何一回事?”
润名道人言道:“无妨,此是德道天师出面了,早在我等预料之中,这几人不过是晚辈而已,道法尚不精熟,就由贫道来应付便可。”
他取出拂尘,往臂弯一搭,运法片刻,只是一指,那堪堪合拢的阵禁再度被拨分开来,背后那几股法力与对他对撞几次,都是受创败去。
没了这等阻碍之后。此后进攻一下变得顺畅起来,毕竟三帝子这里除了妖卒之外,还有万余名招募来的炼气士,其中还有颇多散仙,实力很是不俗,而反观天庭这边,少了星君护持,只凭着一些宫阙禁卫和德道修士,根本也无法阻止攻势,只能逐步往后退去。
昊昌这边军阵经过百余日推进,最前方的妖卒终于到了应元宝殿正殿之前,可就在其踏上殿前空地的那一刻,忽然天空之中传出一声雷霆叱音,那个妖卒顿时化作飞灰而去,与之一同化为虚无的,还有身后数以百万计的妖魔及上百名炼气士,便见一名身着德道袍服的道人出现了天穹之中,正是全道真仙治泉。
殷名道人在后方见得此人,运法四面观去,见治乐等人皆不在此处,独独治泉一人在此,就知此辈多半是被赢匡拖住了,他心意一动,瞬时来至那处,与其对面而立,打个稽首,道:“道友,凭你一人是阻不住我辈的,何不让开去路,免伤两家和气。”
治泉拧眉道:“你全道前次败阵,为何不遵约言,反来进犯天庭?”
殷名道人正色言:“道友说错了,天庭之争乃是昊氏家事,我辈乃是应三殿下之请而来,又何来违约之言?”
治泉知道想凭言语不可能让对方退去,甚至连拖延时间也休想做到,于是沉声道:“那也不用多言,尊驾有何本事,尽管使出来好了。”
殷名道人道一声“请”,两人瞬时便斗了在一处。
而润名道人见此,当即拿一个法诀,两人斗战所在顿被遮掩了去,余波再无法冲击下方,他回过身来,对着昊昌道:“殿下,可往前去了,前路阻碍,自有我辈遮挡。”
昊昌点了一下首,驱动车驾,整个仪仗缓缓前移,通过那由诸多妖卒开辟出来的道路往应元宝殿前行,这一路之上并不安稳,时不时有德道真仙出现拦截,可是都被全道之人挡了下来,因治乐等三人与赢匡相斗尚未回来,是故全道这一边应付的很是从容。
未有多久,昊昌车驾到了正殿阶下,看着大殿上方应元二字匾额,心下一阵激动,侧首道:“还请道长随孤家入殿。”
润名道人打个稽首,道:“贫道自当跟随。”
昊昌整理了一下冠服,踏阶而行,至平台,入殿门,往里而行,润名道人则是不言不语伴在一旁。
接连穿过三座前殿后,两人终是来至大殿之上,昊昌一脚跨入进去,抬头看去,不由身躯微微一震。
昊氏天帝此正坐于宝座之上,头戴延板帝冕,五色珠旒垂挂,簪系赤璎,黈纩充耳,身着天德教化袍,上显日月星辰,山岳流水,腰围乾坤,足履星汉,其面目不清,如庙堂神像,威严庄肃,看去好像等在那里许久了,他见昊昌进来,缓声道:“吾儿来了。”
昊昌神情微僵,以往面见天帝时,其人冷漠渺远,不近人情,说是父子其实更似君臣,而今朝似与以往所见,却是大有不同,却是多了几分亲近之感,反令他感觉有些不适。
他吸了口气,来此之前他本是准备了许多话,然而到了这里,发现这些皆是多余,径直走到玉陛之前,躬身一拜,道:“儿臣恭请请帝上逊位!”
天帝缓缓道:“吾儿既想要帝位,那便拿去好了。”
昊昌一怔,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去,他未料想到天帝居然这般好说话,不由疑心对方是否在玩弄什么花招,眼神也露出了警惕之色。
天帝似看出他疑问,拍了拍帝座,叹道:“吾儿只看到了帝位好处,却看不到其中拘束,身为诸天帝君,既受天地气数所钟,也受天地气数所制。”
昊昌不解道:“此是何意?”
天帝感叹道:“自登此位后,寡人一言一行皆受天地规矩束缚,从无法随自家心意行事,每日只有片刻可顺由己心,说是天帝,实则不过是一具天地气数左右的傀儡罢了。”
昊昌听了,不由吃了一惊。再问了几句,方是明白,昊氏神人成就天帝,那么便会被泯灭一切自身情感,且是被强迫如此。
天帝自登位后,一直在与此抗争,但每日也唯有些许时候才能占据上风,而这得以自主的片刻间,其才会依照自身意愿下达一些谕令,所以有些时候看起来行事有些前后矛盾。
不但如此,每一个坐上天帝之位的人行事都会一模一样,似一个模子塑造出来,既不出格,亦不会平庸。
不过天地有变,天序衰退,反而对天帝的制束之力会下降,若非如此,其今天也说不了这许多话。
天帝感慨道:“你私心欲念太重,实则并不适合帝位,是以寡人之前不愿选你。”
昊昌心中有些惶惑,听得此言,脱口道:“那十四弟又是如何一回事?”
天帝叹一声,道:“你十四弟原来虽是聪颖,可是百年前不慎受了一场变故,早已无心无智,正是适合坐上此位。”
昊昌心中一震,无心无智不是什么大病,以天庭和德道手段,当能治好,可却不去这么做,莫非有人有意阻止?还是有其他什么缘故?
天帝目光这时落了下来,道:“明了这些,吾儿还愿意登上帝位么?”
昊昌咬了咬牙道:“自是要的。”
谁知天帝所言是真是假,况且他到了这里,已然没有退路了,不但是那些与他有所勾连的仙官神将,就算全道绝然也不允许他如此。
天帝见他心意甚坚,也不再多言,取出了一枚方印,摆在了案上,道:“天帝玺印在此,吾儿若要,自来取之。”
昊昌看过去,死死盯着那方大印,身形却迟迟不动,可事到临头,他居然生出一丝惶恐。
润名道人这时在旁提醒道:“殿下,还请上前接掌帝位。”
昊昌挣扎道:“不该召集众臣诸仙,以正名号么?”
润名道人言道:“诸位太上与昊氏有约,掌印玺者为帝,何须臣下置喙!”他再是加重了一些语气,道:“还请殿下上前取印!”
昊昌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一步步走了上去,到了案前,望着那大印,呼吸却是急促了起来,喃喃道:“诸天奉帝昆,万界称正尊!此该我得也!”他伸手出去,一把将印玺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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