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弓蛇影
不可否认,刘邦是一个地痞,他有着不容抵赖的流氓恶迹。但是也不可否认刘邦是一代枭雄,一代伟人,东西汉四百余年的基业由他开创。
刘邦身上有着那种市井流氓的无赖钻营习气,就如《水浒传》中所写的高俅,只不过他比高俅多了几分计谋,所以他能开基立业,成就远非高俅一个小小的太尉所能比拟;刘邦身上又有着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习气,就如《三国演义》中的曹操,只不过他比曹操多了几分运气,所以他的成就也是曹操这个后辈所不能望其项背的。
还不可否认,刘邦是一个幸运儿,他各个方面都不怎么出众,即便是他自以为是的能用人这一长处,也难与曹操、刘备这些功业并不如他的枭雄并论,更不用与周文、汤武这些先贤相比。然而他却可以开基立业,一扫春秋、战国,以至短命的秦朝以来几百年四分五裂、战火纷飞的颓风,开四百年兴旺繁盛的局面,成就堪与先贤相比肩。
刘邦是怎么做到这些的呢?也许除了上面所说的那些原因之外,还得将这些归功于刘邦的运气。毫无疑问,是时代成就了他,是机遇垂青了他,是命运关照了他。与项羽,甚至于与历史上其他那些费尽心机,沤尽心血却最终也未能成功的英雄们相比,刘邦不能不算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大大的幸运儿。他不但幸运地当上义军的首领,幸运地打败了对手项羽,更幸运地登上了权力的顶峰,称帝即位,开创了一个刘姓天下的时代。
公元前202年的二月初三,刘邦称帝,在山东定陶汜水之阳举行登极大典,定国号为汉。
刘邦即位的经过,使人很容易就想到了秦始皇与众大臣议定帝号的情景。当然,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两个皇帝之间的反差。秦始皇不可一世、狂妄自大经常遭到众多人的反感,而刘邦对帝位的退让则被称为是一种谦虚,可称为中国社会里的一大美德。虽然这种谦让也许并非真心,也许在某种程度上,这种谦让更恰恰反映着他们的渴望而不是推辞,然而几千年的中国传统文化却有着无穷的力量,这种力量使人们将这种假惺惺的谦让看作美德,并千古传诵。
刘邦比秦始皇更懂得这一点,所以在这方面他比秦始皇做得好,也许这正是汉长寿而秦短命的部分原因。刘邦也并非在谦让帝位方面做得最好的,后世帝王在这方面更会演戏。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却推辞黄袍加身便是一例,他们这种推辞表现出的是帝王野心家的虚伪、阴险和心机算计后的假客气。相比之下,倒不如嬴政直率和爽气。然而,中国的文化传统却不容任何人对其有拂逆,即便是帝王也得表现出虚假的谦让美德,以顺应传统,昭彰美德,赚得万人的敬仰。然而刘邦对皇位的退却也许并非完全处于虚情假意,而是觉得太过突然,突然到自己都难以接受自己身份在这一瞬间发生天壤之别的变换。就像当年起义军攻克沛县,推选他为县令,他婉言拒绝了一般。
其实,这也并不难理解。
刘邦出身寒微,本来就是个懒于生产、时常身无分文混迹小酒馆的醉汉,转眼之间成为统治百万平方公里帝国的显赫的皇帝。他觉得其变化太快,太突然,也太神奇了,神奇得有些不可思议,以至于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不过是常人的感觉,其实他并不独特,所以说这也是他的感觉,这种感觉来源于内心,可是一点假都没掺进去。
刘邦最终稳稳地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并且将这个宝座子子孙孙代代相传,一传就是四百多年。一旦坐上皇帝的宝座,摇身一变成了皇帝,天下的至尊,就没有人会在想着怎么谦让自己的座位了,相反想的倒是怎样能把位子坐得更稳一些,更久一些。
于是,从此以后皇帝所作的种种事情便是如何巩固自己的统治了。刘邦当然也不能免俗,国基初奠,天下始定他所想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如何能巩固汉王朝的统治。而对于一个新兴的王朝来说,定都何处,无疑对巩固统治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娄敬献策都长安
起初,刘邦本想长期定都洛阳,群臣也多持此见。后来,是因为一个叫娄敬的士卒的提醒,一切为之改变。
一日刘邦罢朝无事,正在宫中闲坐,忽有戍卒娄敬求见,刘邦便命唤入。原来娄敬乃齐国人,此次充当兵卒,前往陇西戍守,行经洛阳,忽然想出一事,便欲面见刘邦。但自顾一个平民,如何能见天子,因往访一同乡人姓虞,现为将军,托其先行介绍。虞将军许诺。因见娄敬身穿旃衣,外披羊裘,心想此种服饰,往见天子,甚不雅观,便自脱身上绸衣,令其更换。
娄敬说:“凡人须各安本分,应穿绸衣,便用绸衣入见;应穿旃衣,便就旃衣入见。吾乃平民,不敢更换服饰。”于是脱去羊裘,单穿旃衣。虞将军听他说得有理,也不相强。于是带同娄敬,到得宫门外,令他暂候。虞将军先入宫中,向刘邦说知,然后出来传唤。
娄敬随着虞将军入宫,见过刘邦,刘邦先命赐他酒食,待得娄敬食完,刘邦方始问他来意。娄敬回答:“陛下定都洛阳,是否欲与周朝比盛。”刘邦点头。于是娄敬说:“陛下取得天下,与周不同,周由诸侯,积德十余世,至武王始为天子。周公相成王,方营洛邑,因其地适中,诸侯便于纳贡。其意在使后世子孙以德服人,不欲恃险,致养成骄奢暴虐恶习。但周公虽建洛邑,亦未迁都,后至平王,方才东迁。周室遂弱,分裂为二。诸侯不服,周不能制,并非德薄,乃由形势过弱之故。今陛下崛起丰沛,灭秦胜楚,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专由武力取得天下。人民遭乱,疮痍满目不比成康之时。为陛下计,不如定都关中。关中负山带河,地势险要;腹地广阔,物产丰富,号为天府。如果再把六国旧贵族迁到咸阳附近,既可以就近控制他们,又可以充实关中人口,作为国都的咸阳,就固若金汤了。”
刘邦听了,觉得娄敬说得有理,便将他的意见说给众大臣讨论。此时的群臣大多都是山东人,他们就图洛阳离山东近并且方便走动,于是不想西入关中,便都托词说:“东周定都洛阳,立国长达几百年;秦倒是定都关中了,可到了秦二世就灭亡了,我们还是像周朝一样定都洛阳的好。况且它地处西方,离咱们位于东方的故乡太远了。并且洛阳东边有成皋,西边有殽黾,而且背河面洛,险亦可恃。”秦朝定都咸阳,立国只有十来年。”
刘邦闻言,心中疑惑不决,又将娄敬及群臣言语询问张良。张良说:“洛阳虽然有险可守,但中间平原不过数百里,田地也比较少,四面受敌,并非用武之国。关中左有殽、函,右有陇、蜀,三面据险,独以一面东临诸侯;没有战乱的时候,可由河、渭漕运粮食,供给京师,一旦有变,发兵运饷,顺流而下,这样非常便利,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娄敬是为国家考虑,大臣们是为自己考虑,娄敬说的对。”
刘邦听了张良的话,表示同意,即日起驾迁都前往关中长安,如此干脆利落的行动,除了种种战略的、理性的考虑之外,初入秦时留下的关中情结,使他在情感上对于迁都毫无抵抗。
为表彰娄敬,赐姓“刘”,号“春申君”。
刘邦行到关中,见咸阳地方,宫室残破,于是命萧何就渭水之南,建筑长乐、未央两宫,待宫成方始迁往。此时刘邦暂在栎阳、洛阳二地,往来居住。
长安的长乐宫建成了,丞相萧何以下的官员们都迁到长安治事了。
丞相萧何主持营建未央宫,未央宫建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太仓。
一天,刘邦看到宫殿非常壮观,很生气,对萧何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不明白呢?如今天下动荡纷乱,我们苦苦革命争战了多少年,成败还不可确知,为什么要把宫殿修造得如此过分豪华壮美呢?”
萧何笑笑说:“正因为天下还没有安定,我们才可以利用这个时机建成宫殿。再说,天子以四海为家,宫殿不壮丽就无法树立天子的威严,而且也不能让后世超过。”
刘邦听了,就龙颜大喜了。
按说秦末世道大乱之后,国民皆孱弱,这时立即为君王修建豪华宫殿,本使人扼腕。然而,即使是一个普通平民,生活稍微过得去,还要买栋新屋,布置新房。皇帝大权在握,要扩张住处,也是人之常情。
绝塞烽烟
迁都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为了巩固政权,笼络人心的事情便又提上了日程。这时亟待解决的是如何封赏那些曾追随刘邦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们的问题,然而要想把这个问题解决好,却不是容易的事。
这时,一方面确实有很多人觊觎皇位,然而更重要的是皇帝身处高位,高处不胜寒,很容易就对身边的大臣生出猜忌之心。汉高祖六年春,刘邦认为韩王信封地乃兵家必争的战略重地,担心韩王信日后或会构成威胁,便以防御北方胡人为名,把韩王信封地迁至太原郡,以晋阳为都。韩王信上书请求把都城改至马邑,得到刘邦批准。后来匈奴攻马邑,朝廷怀疑韩王信暗通匈奴,刘邦更致书责备韩王信。
公元前201年秋,韩王信担心会被诛,便与匈奴约定共同攻汉,以马邑之地请降,进军太原。
第二年冬,刘邦亲自率三十余万大军,击败韩王信。于是,韩王信逃到匈奴那里。
当时,天空下着大雪,气候特别冷,中原的兵士没碰到过这样冷的天气,冻坏了不少人,有的人竟把手指都冻掉了。但是,汉朝的军队和匈奴兵一接触,匈奴兵就败走。一连打赢了几阵。后来,听说冒顿单于逃到代谷(今山西代县西北)。
刘邦进了晋阳,派出兵士去侦察,回来的人都说冒顿的部下全是一些老弱残兵,连他们的马都是挺瘦的。如果趁势打过去,准能打胜仗。
刘邦还怕这些兵士的侦察不可靠,又派娄敬到匈奴营地去刺探。
娄敬回来说:“我们看到的匈奴人马的确都是些老弱残兵,但我认为冒顿一定是把精兵埋伏起来,陛下千万不能上这个当。”
刘邦大怒,说:“你胆敢胡说八道,想阻拦我进军。”
说着,就把娄敬关押起来。
刘邦率领一队人马刚到平城(今山西大同市东北),突然四下里涌出无数匈奴兵来,个个人强马壮,原来的老弱残兵全不见了。刘邦拼命杀出一条血路,退到平城东面的白登山。
冒顿单于派出四十万精兵,把刘邦围困在白登山。周围的汉军没法救援,刘邦的一部分人马在白登,整整被围了七天,没法脱身。
刘邦看着汉军粮草越来越少,伤亡的将土不断增加,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连日来,陈平也无时不在苦思瞑想着突围之计。
这天,他正在山上观察敌营中的动静,看见山下敌军有一男一女指挥着匈奴兵。一打听才知道,才知道是冒顿单于和他的夫人阏氏。
陈平忽生一计,急忙面告刘邦。刘邦听后大喜,急命依计而行。
陈平派了一名能言善辩的使臣,准备了一幅美人图,还有许多金银珠宝,暗中下山,买通番兵,指名要见冒顿单于新立的那位正妻——阏氏。阏氏听得汉使指名见她,不知何事,便瞒着冒顿,私将汉使传人内帐,问他有何话说。
这位汉使见了阏氏,先将金银珠宝献上,然后道:“我们被围白登山,想与单于议和,知道阏氏对于单于很能尽言。皇上的意思,是两不相犯,永修和好。因恐单于不允,特将这些金银珠宝,孝敬阏氏。若能就此言和,最好不过。若是单于不允,现有一幅图画在此,这是中国的第一美人,因为不在军中,先将图像送来,再令人回去,将这位美人接来,奉赠单于。”
阏氏打开图画一看,心中大吃一惊。图中所画美人,果然天姿国色,花容月貌,跟自己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阏氏暗自道:“这样的女子,如果被我家单于看到,一定会娶到宫中。那时候,她独享单于的宠爱,必夺自己的现在的地位。”
阏氏想到这儿,不自觉地说:“这位美人你们万万不可送来。”
汉使者见阏氏落入圈套,便说:“我们本不忍让美人来,只因情势所迫。阏氏若能设法解救,汉帝自然不会再将美人送来。回去之后,情愿将更多的金珠孝敬阏氏。”
阏氏满口答应道:“你且回去报知一声,我会设法,请他放心好了。”
汉使走后,阏氏心想,汉帝若不脱险,必定要将美人送来。思前想后,事不宜迟,只得急速进言,以解自身之危。
当天晚上,阏氏便对冒顿用了枕上功夫:“我们占领了汉朝地方,没法长期住下来,再说,汉朝皇帝也自有人会来救他。咱们不如早点撤兵回去吧!”
冒顿听了阏氏的话,便动了心,第二天一清早,就下令将包围网撤开一角,放汉兵出去。
第二天清早,天正下着浓雾,刘邦悄悄地撤离了白登。陈平还不放心,叫弓箭手朝着左右两旁拉满了弓,保护汉刘邦下山。这便是历史上的“白登之围”。
“白登之围”是汉王朝建国后与匈奴大军的第一次全面的交锋,最后却以刘邦的白登被围和用计脱险而告终。此后,刘邦对匈奴非常忌惮,并屡次告诫子孙毋与其轻开边衅。
这次大战说明,汉还没有力量和匈奴对抗。刘邦为了休养生息,积蓄力量,采纳臣下的建议,对匈奴采取了“和亲”政策,把宗室女作为公主,嫁给匈奴单于。每年送去大批丝绸、粮食、酒等,与匈奴约为兄弟,以缓和匈奴的袭扰。这种“和亲”政策具有屈辱性质,从汉高祖到文帝、景帝,延用六七十年,都不能解除匈奴对西汉王朝的威胁。
一个好下属
刘邦征讨匈奴后,在返回长安途中,赵国的柏人县,贯高等人安排敢死队数十名,潜藏在柏人行馆的厕所中,专候刘邦前来受死。
然而,刘邦良好的直觉和沛县口音帮了他的大忙。他在无意中听说此地名叫“柏人”,他心里琢磨:“柏人,柏人,就是要被别人迫害啊!此地不宜久留!”因为根据刘邦的家乡口音,“柏”、“迫”两字的读音没有任何差别。于是,刘邦打马归去。
搞阴谋有个基本原则,就是保密,参与策划的越少越好。贯高等人一时冲动,当初跟十多个门客一起商议刺杀皇帝。这种惊天的阴谋,还和这么多人开会讨论,贯高觉得自己是在伸张正义,可谁又知道与会的这十几个人怎么想的。
很快,赵国人预谋刺杀皇帝一事便败露了,刘邦暴跳如雷,下令逮捕赵王张敖跟所有黑名单上的人。
长安城来的人抓捕赵王张敖、贯高等人时,当时参与策划刺杀皇帝的这些门客、朋友们都准备自杀,除了贯高。
贯高怒不可遏,骂说:“谁叫你们干那种事?大王明明没有参与阴谋,而今连他一并逮捕,你们都一死了之,还有谁能证明他的清白?”
于是这些人停止冲动,跟着赵王张敖一起,被押赴长安受审。
审讯中,贯高一口咬定,刺杀刘邦一事从头到尾都是他策划实施的,跟赵王张敖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口供可不是主审官想要的。如果是赵王张敖下令刺杀皇帝的,这里面可以大作文章;现在赵国一个丞相把罪责全揽了,说杀皇帝只是他的个人行为,这样一来,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而且现在朝廷中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知道,刘邦对这些异姓王非常地不放心,如今正是处理赵王张敖的大好时机,一定要想办法把责任全堆到张敖身上。这个都不用刘邦教。
但是贯高就是不这么说,不说只好动刑了,鞭打,针刺……无所不用其极,这是从秦朝延续下来的传统。以至于贯高的身上都找不到一块好皮肤再下手了,但是贯高还是丝毫翻供的意思都没有,就是说预谋刺杀皇帝是他干的,跟赵王张敖无关。
于是,主审官把案件进展和贯高的表现上奏给了刘邦,刘邦反而对贯高起了敬重之心,下令不要用刑了,找个跟贯高比较熟的人,去套话。有个叫泄公的,说他跟贯高很熟,可以试试。刘邦同意了。
泄公来到牢房门前,贯高认出了他,但是他站不起来,坐在地上,仰着头问:“是泄公吗?”
泄公进去,跟老朋友一样,和贯高聊天说笑,慢慢就绕到张敖身上去了。泄公问,赵王究竟有没有参与,贯高很哀伤,叹了一口气:“谁不爱自己的父母妻子,如今他们被我连累,都要被处斩。可是我不能为了他们而让赵王摊上罪责。这事就是我自己做的,跟赵王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他详细地说出了所以要谋杀皇上的本意,和赵王张敖不知内情的情状。
于是泄公进宫,把了解的情况详细地作了报告。
皇上赞赏贯高是讲信义的人,因此也赦免了贯高。同时也赦免了张敖,但是赵王这个封号肯定没了,降了两级,为宣平侯。
贯高喜悦地说:“我们赵王确实被释放了吗?”
泄公说:“是。”
泄公又说:“皇上称赞您,所以赦免了您。”
贯高说:“我被打得体无完肤而不死的原因,是为了辩白赵王确实没有谋反,如今他已被释放,我的责任已得到补救,死了也不遗憾。况且为人臣子有了篡杀的名声,还有什么脸面再侍奉皇上!纵然是皇上不杀我,我的内心不惭愧吗?”
于是,说完此话,贯高突然扬起脑袋,卡断自己的咽喉自杀,为自己的生命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当时的人听说之后,都被他的精神所感动。
极致的美是什么样子?贯高给出了最好的答案。面对侮辱,他选择了断然出手,哪怕对方贵为天子。有担当,有原则,有气节,有分寸。生得张扬,死得个性。可死之时不死,能活之时不活。贯高参透了生死和正义,最终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罕见的标本。
钓饵与陷阱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贯高的事情刚平复不久,刘邦的眼皮就不停在跳。有时是一只眼睛跳动,有时是两只眼一起跳,有时跳几下就停下来,有时却连跳不止。其实中国有句话叫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但如果家里放着珍奇异宝,即使贼没有惦记,主人自己也要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了;而要说宝贝的珍贵又有什么能比得上皇位呢?于是人当上了皇帝就整天会想着会不会有人对自己的皇位产生非分之想,要是有的话就一定要把它掐死在萌芽状态。这样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呢?
刘邦就觉得当皇帝远没有做无赖快乐,以前喝酒打架,游手好闲,虽然一无所有,但却逍遥自在,自得其乐。现在君临天下,大事小事都来烦扰,而且天气再热都得穿着龙袍上朝听政,这袍子又厚又重,简直要把他捂出痱子来了。
更让他头疼的是,臣子们个个自以为功劳最大,眼睛从鼻梁到额顶,越长越高。他们常常因一不言合,就在刘邦面前破口对骂以致于拔出佩剑比划起来。除此之外,他们还陋习不该,当着刘邦的面毫无顾忌地放屁,搞得龙庭里的气味就跟猪圈似的。对此,刘邦也曾好言相劝:“众爱卿,你们现在身份不同了,对自己的言行要检点一下才好,给以后的年轻人带个好头,这样朕的脸上也有光彩。”臣子们表面上对他的话点头,回去家里却笑得在地上打滚:“哈哈哈,刘三也满口道德文章教训起人来了。”
刘邦一见他们就烦透了,真恨不得下道圣旨,把他们痛扁一顿。这天刘邦正在后花园和吕后一起赏花时,眼皮又乱跳起来。他对太后说:“近来我的眼皮老在跳,一定有人在背后议论我。”
吕后冷笑着说:“哼,我看他们都是脑后生有反骨的东西,韩信自封为王,彭越、黥布那些人又整天夸耀自己的文功武治,好像没有他们,你就坐不了这张龙椅似的。他们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刘邦默然不语。
吕后恶狠狠地说:“我看他们总有一天会谋反,到那时就不好收拾了,干脆……”说着做了一个砍杀的手势。
刘邦转过背去,手中的花“嚓”的一声折断了。
刘邦暗笑:“老虎不发威,把我当猫欺。敬酒不吃吃罚酒。”
于是,他开始要环顾四周,看看有谁对他的帝位构成威胁。
他第一个不放心的人便是韩信。
这从项羽自刎后刘邦的行动即可看得清清楚楚。史书上记载的垓下会战刚刚结束,刘邦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驰入齐王信壁,夺其军”。然后,刘邦改封韩信为楚王。让韩信到淮北的下邳去就职。
就在韩信及群臣对刘邦的做法感到莫明其妙之时,刘邦忽然又当众表扬韩信,就好像先打一棒,然后再给颗枣吃一样,让韩信既有牢骚,又有一种自己的价值被上司肯定的欣慰。
然而,之后刘邦忽然脸色铁青地召见群臣,向群臣宣布:“有人告发韩信要谋反,怎么办?”
群臣闻言,皆面面相觑。
当然也有善于揣摩皇帝心思的人。这类人见刘邦怒不可遏的样子,知道韩信得罪了刘皇帝,于是赶紧拍马屁:“赶快发兵,活埋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
刘邦自知这些并不是好主意,就没有吭声。
这时,见自称腹内“多阴谋”的陈平在一旁没吭声,便问陈平该如何处置此事。
刘邦说:“我准备派兵前去灭他,你意下如何啊?”
陈平反问:“这次有人告发韩信谋反的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刘邦说:“没有。”
“那韩信自己知道吗?”
“也不知道。”
陈平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陛下手下的将领,有用兵能比得上韩信的吗?”
刘邦回答:“没有。”
陈平又问:“陛下手下的战将中,有谁在战场上能敌过韩信?”
刘邦回答:“没有人能敌得过他。”
陈平几问,刘邦几摇头,于是陈平慢条斯理地说:“陛下兵不如韩信的精,将不如韩信能,假如发兵攻之,是逼韩信与陛下开战,臣认为这是很危险的事。”
刘邦一听,十分着急,连忙问有没有什么稳妥的办法。
陈平说:“古时,天子常常在全国各地巡行,借此机会会见各地的诸侯。陛下装作出游云梦泽,在陈州会见各路诸侯。陈州在楚地西界,韩信听到天子出游,又到了他的地盘上,他当然会来拜见。当他拜见陛下的时候,您可以乘其不备把他抓起来,这样只需一个武士就足够了。”
刘邦依计行事,韩信果然郊迎在路中央。刘邦便让埋伏下来的武士将韩信捆得结结实实。
刘邦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在云梦游玩了,立即命令启程回临时国都洛阳。
行前,刘邦令将韩信置于车马上。这时,韩信才明白,刘邦此行是专门来对付自己的。
上车时,韩信长叹:“果然像人们说的那样:‘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当然应该被烹了。”
这几句话让刘邦面红耳赤,只好说:“有人告你谋反。”
说完,不再与韩信对话,押解韩信直往洛阳。
刘邦假装游云梦擒韩信,是在陈平的提示下,他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丑剧。其实韩信到底是不是有谋反之心,全是刘邦想当然而已。那个神秘的告密者,十之八九也是刘邦的杜撰。
刘邦与陈平的对话透出了一点天机。陈平问刘邦,韩信是否知道有人告其谋反,刘邦不假思索脱口而答:“不知。”
这不禁令人产生了一点疑问:刘邦如何保证韩信不知道有人告密?
这时的韩信在下邳(今江苏宿迁),刘邦在洛阳,相距千里,刘邦怎么敢肯定韩信不知有人来告密呢?
而且,如果刘邦真的相信韩信要谋反的话,必会召集亲信谋臣密谋对策。只有傻子,才会在朝堂上大呼小叫打草惊蛇。
刘邦屠杀功臣,最常用的手段就是逼迫功臣们造反,然后他再率军讨伐明证其罪而诛之。由此,我们不难看出刘邦的心肠。
陈平聪明得很,他一问便知刘邦想找韩信的麻烦。如今天下刚刚平定,百姓希望天下太平,不要再动干戈了。
看刘邦与群臣的意思,是想大军讨伐,这无疑是要逼迫韩信造反。对付一个韩信,何必又要兴师动众,让百姓们遭鞅呢?所以,陈平为刘邦出个伪游云梦突然擒获韩信的主意。
其实,陈平的这个主意有个前提,即韩信并无谋反之心。如果韩信蓄意要反,刘邦到云梦游玩,当然不会率领大量的军队,而这不是正好给韩信送上门去吗?
当韩信说出“兔死狗烹”的话时,刘邦心中有鬼,又拿不出逮捕韩信的正当理由,所以只是含含糊糊地说了句:“有人告你谋反。”
到达洛阳后,刘邦既不敢公开审理韩信“谋反”案,也不敢偷偷将韩信杀死。所以过了两天,便将韩信释放了。
最终,刘邦也没为他突然逮捕韩信拿出个说法来。其实,将韩信释放,这个行动本身就说明刘邦逮捕韩信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如果确证大臣的有谋反企图,做皇帝的哪肯善罢甘休。
为了说明此次逮捕韩信的正确性,刘邦将韩信的楚王爵位降为淮阴侯。
对于刘邦为何突然逮捕韩信,韩信其实是心知肚明的。刘邦回国都长安后,也将韩信带到了长安,令其在长安闲居。从此之后,韩信便知道了刘邦的用心,为避祸,常称病不上朝。
刘邦欲除掉韩信的真正原因,是因为韩信的能力太强了。能力太强,就有可能危及刘邦的皇帝宝座。所谓功高震主,韩信就是这样。
韩信被贬后,曾经在大街上看到了吕后的妹夫樊哙,如果要用现在人的看法,自己这么倒霉的时候看到了皇后的亲戚,那还不赶紧上去巴结一下,跟吕后套套近乎?彭越就是这样没出息,在蜀地被发配的时候看到了吕后,竟跪着哭求把他调回老家去养老。
韩信偏不,笑眯眯地骂樊哙:“看见我来了,还不磕头!”
樊哙慑于韩信往日的威望,马上下马磕头:“能在这里看到大王,真的很荣幸!”
韩信哈哈大笑,敲了敲樊哙的脑袋:“你是侯,我也是侯,用不着再像以往那样下跪了。唉,真没有想到,我韩信今天居然会沦落到与你和周勃这样的大老粗为伍!”
说完了扭头就走,一点都不在乎樊哙射向他背后那怨毒的目光。
韩信被贬后,有一天在皇宫和刘邦聊天。刘邦试探着问他:“韩信啊,你说句实话,你说我这样的去带兵打仗,凭我的才能到底能带多少兵啊?”说完后巴巴地看着韩信,希望他看在自己是皇帝的份儿上能鼓励一下。
韩信脑袋一晃,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撑死也就带十万兵吧,再多了肯定乱套。”刘邦气得目瞪口呆,挖苦地回击了一下:“那你呢?”
韩信想也没想:“我当然多多益善了。”刘邦更气了,说了一句非常小家子气的话:“多多益善,那我为什么是皇帝,而你只能供我驱策呢?”
韩信这才知道把皇帝给气着了,赶紧给了个台阶下:“您善于统帅将领嘛,所以我带多少兵都是你的。”
这话刘邦爱听,当帝王的谁不喜欢别人说自己是真命天子呢?于是喜滋滋的,就这么散了。等酒醒了才回过味来:这姓韩的还是一肚子不服啊,说了半天,这兔崽子是说我不过运气好,靠天帮忙,并不是我这个人有多厉害。既然连我的本事、权威都不能认可,这么一个自视极高的人,也就难以在不服不屑中幽居人下。于是,刘邦开始处处防备韩信。
韩信虽然挂了个淮阴侯的头衔,却没有自己的封地,既无兵将,亦无实权,只能在长安闲居。
此时被封为留侯的张良为避刘邦疑忌,也称病在家闲居。他们二人闲来无事,经刘邦批准,一起整理了先秦以来的兵书,共得一百八十二家。
韩信还自己写了一部军事著作,题为《兵法》三篇。此书《汉书?艺文志》有录,可惜今天已经见不到了。
兔死狗烹
这样赋闲的日子没过多久,一张大网已经在向韩信撒来。
刘邦亲率大军北上,留吕后和太子以及萧何守卫国都长安。
刘邦走后,吕后突然将相国萧何召来,告诉萧何一个惊人的消息:韩信要造反!
听了吕后的话,萧何也觉这件事情比较严重。经过密谋,两人想出了个主意:由萧何去见韩信,诈说叛军已经被刘邦平定,诸侯与群臣皆入朝祝贺,也请韩信入朝致贺。韩信到时,则立即逮捕之。
萧何去跟韩信一说,韩信果然跟着萧何到了长乐宫。
当初因为萧何的举荐,韩信才可以宏图大展。可以说,萧何对韩信有着知遇之恩,没有萧何,也就没有韩信的今天。见萧何专门来请,韩信没有理由不进宫。
韩信进宫的时候,感觉到整个宫中的空气在凝聚,他好象感觉到今天会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将要发生在他的身上。
他走到吕后的跟前,然后施了君臣之礼。
吕后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突然她拍案而起,用手指着韩信大声的骂道:“韩信,你竟敢图谋不轨,与陈豨合谋造反,你可知罪。”此时,韩信愣住了,他看了看吕后,很迷惑,说:“臣忠心可表,明月可照。”
真是书生意气的一番话,一个要你死的人,谁还会在不在乎你什么忠心可表,明月可照的废话。或许对历史来说,读书人往往有的只是十足的书生意气,纯真、正直、善良,心不设防。他们永远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有理走遍天下,正是这狗屁无为的清高,往往断送在小人的手里。有的名留清高之士的史册,而大部分的人都尘土所淹灭。
吕后冷笑:“韩信,陈豨亲口承认,难道也会有错。来人,快将这叛贼给我绑起来!”
韩信愤怒了。他把头转过来双眼注视着站在一旁的萧何,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旨意上不是说陈豨已死,叫他韩信来祝贺的吗?为什么却平白无故的给他加上谋反叛乱的罪名。而萧何却转过头去,显然他无颜面对韩信,看起来他好象早就知道韩信到宫中来会有这样的结局!
韩信突然放声大笑,整个宫殿也为之一震!吕后更是哆嗦地站了起来,颤抖的双手指着韩信道:“韩信,你敢拒捕。”
韩信道:“我没有罪,为什么要绑我。”
“你与陈豨共同谋反夺大汉江山,难道这条罪名还不够吗?”
“口说无凭,证据。”
吕后这时把手一伸,从案桌上拿出一张绵书,然后扔给了韩信道:“你看看这个。”
韩信看了看吕后,然后接过绵书打开来拿在手上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只见他脸色大变,他万没有想到这张绵书会治他罪名的证据。
这是他前一段时间陈豨派人给他送来的,想让韩信联合他一起造反,共谋天下。可那时的韩信非但没有参加,反而痛骂了陈豨一顿。骂他狼子野心,天地不容。只是不知这一张绵书为何会落到吕后的手里,韩信百思不得其解!
吕后这时说:“萧丞相,韩信与陈豨图谋造反,你说该判何罪。”
“按大汉的律法,图谋造反者,一律处死。”
“来人,将韩信托出去斩了。”
吕后一声令人,旁边的士兵上前绑架了韩信。
韩信没有做反抗,他耷拉着脑袋跪在了那里,他抬起头来看看在宫殿上所有的人,他看到这里面的人都是吕后的亲信,好象今天就是专门等着他来送死!
“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刀不死,这是皇上以前当着众位将军的面对我说过的话,难道这一些都是废话。”韩信说。
吕后突然一怔,她想起来了,刘邦以前的确给韩信有“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刀不死。”免死功效,可那时候刘邦需要韩信这样的将才,才迫不得已而为之。
死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很可怕,死亡就是一个人向生命宣告结束。
韩信被带进长乐宫里,他被吊在钟室中,钟室四周用布遮上,让他见不得天,见不得地,然后吕后手里拿着竹片对着韩信拧笑道:“韩信,我以这一种方法将处死,是不是没有违背皇上的誓言。”
韩信苦笑一番,今天他总算领教了什么才叫做一手遮天的道理。
“韩信,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可惜不会有人知道你所受的委屈。”吕后手上拿着竹片,凑到韩信的耳旁道。
韩信闭上了眼睛,一滴热泪忍不住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他仰起头长叹一声,只能看着吕后那付春风得意的模样,眼前这个女人到底还是不是人,自己对汉家天下忠心耿耿,要是他有叛逆之心,早就有实力与刘邦对抗。
吕后拿着竹片,开始在他身上乱刺,片刻之间,血染遍了韩信身上的衣裳。
作为韩信知己的萧丞相,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对韩信之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此人一贯较谨慎,生怕得罪刘邦招来大祸。吕后召他前去问计,实际上也是对他的考验。
萧何也知道,韩信能力太强,刘邦对韩信既忌又怕,必须除了他。是主持公道站在韩信一边,还是为了自保站在刘邦一边,这是萧何必须要做出的诀择。
最终,萧何选择了自保。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出卖了韩信。
还有人说,刘邦出征后,萧何负有保卫首都、保卫皇后和太子的重任,如果韩信真的谋反,长安有失,萧何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在真假莫辩的情况下,萧何与吕后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以断然措施除掉了韩信。
吕后杀韩信起到两个效果:
1、杀猴给鸡看,老娘连韩信这样的大功臣都敢杀,小样就更不在话下了。
2、吕后杀韩信的方式让人不寒而立。她采用了先斩后奏的方式杀了韩信并夷三族。并且刘邦默认了这样的方式。在众大臣那里产生的心里效果不下美国送给日本的两颗原子弹!它不啻向大臣们说明了吕后是有先斩后奏的权力的。以后还有谁敢得罪吕后?她乘刘邦在在外打仗,于是就快刀斩乱麻把韩信给处理了,顺便夷三族。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了,再奏报。当然吕后也不可能乱杀人,但做大臣的就都得小心翼翼了。
吕后通过杀韩信起到了珍摄群臣的效果,树立了自己的威权。
韩信死后,刘邦问道:“韩信临死时说过什么话?”
吕后说:“韩信说,悔恨不用蒯通的计策。”
无疑,蒯通是诸葛亮,可惜韩信不是刘备。当一个人端了个饭碗等待别人的嗟来之食时,挨饿还是山珍海味全靠自己的造化了!韩信啊韩信,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好事自己不做,最后被诛灭三族也怪不得别人了。
在刘邦看来,蒯通不过一介无兵无权的辩士,即使蒯通扬言要反,也仅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杀之虽然容易,却也没有多少实际意义。所以,刘邦宁杀有造反的能力却没有造反意图的韩信,也不杀有反心却没有造反资本的蒯通。
为什么刘邦要杀韩信?
首先我们来看看,韩信创造的两项吉尼斯世界纪录:
1、韩信是大汉王朝第一功臣。
2、韩信是汉朝第一个被杀的功臣。
韩信总是从个人角度出发,认为刘邦如何对不起自己,而从来没有从对方的角度出发进行换位思考。的确,他曾经三次在刘邦全军覆灭之际,将自己手中的军队交给刘邦,自己则被迫从头开始,再起炉灶。
他在黄河流域纵横千里,百战百胜,在楚汉相争的关键时刻,拒绝了项羽的拉拢,为西汉的建立立下了不世之功。但是,他不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刘邦用人的原则是功利性的。
随着战争的结束,在刘邦眼里他已经失去了价值。相反,他的技术天赋反而成为令刘邦感到恐惧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刘邦削夺他的兵权,撤销他的王位,本来也是不足为奇的。可是,韩信可不这么想。他总是认为刘邦对不起自己,于是牢骚满腹,甚至产生二心,最后身手异处,也是祸从自取。
此外,韩信一贯恃才傲物。他自恃有技术专长,不把老刘放在眼里。即使被降职为淮阴侯的时候,仍然对刘邦说:“老大,你管人至多十万,我管理起人来,多多益善。”
要知道,当时的刘邦正在大搞个人崇拜。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视老板尊严,还有活路?
我受刑,我成功,我灭亡
韩信落马,弄得那些随刘邦东征西战的功臣们都胆战心惊,心想连韩信这样的人都被刘邦锄掉了,自己还在话下么?于是人人自危,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风声鹤唳,人在这样精神紧张的情况下是很容易不理智的,所以本没有反心的人也被逼反了。黥布便是这样的例子。
黥布谋反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他的出身和性格。黥布出身平民,原名叫季布。小时候有人给他算命,说他在受刑之后会被封王赐爵。人到壮年,果然犯秦法遭黥刑,而“黥布”之名即由此而来。
黥布认为自己成名的日子不远了,欣然笑道:“以前就有算命的人说我日后定可称王,难道不是这样子的么?”旁人听到后,笑得都直不起腰来,感觉他脑袋里进水了。后来他投奔项羽,一度是楚霸王的得力干将。但正像韩信所言,由于项羽吝于赏赐人才,黥布经随和游说,又投靠了刘邦,自此也终于应验了“受刑而王”的预言。
但黥布骨子里却是缺乏信仰的,没有信仰的人是可耻的,因为缺乏真正的宏图远志,当身处高位之后,黥布就开始聚精会神地维护自己的地位,由此引起刘邦的警觉。他不可能成就一番大事,这是他的世界观与方法论所先天决定了的。
黥布反刘邦也并非因为什么大事,只是因为怀疑爱姬与人私通,后又因此被人诬告谋反,不得已才真的起兵造反。
黥布有一个宠姬病了。请求治疗,医师的家和贲赫家住对门,爱妾多次去医师家治疗,贲赫认为自己是侍中,就送去了丰厚的礼物,随爱妾在医家饮酒。爱妾侍奉黥布时,安逸舒缓、不慌不忙地谈话之间,称赞贲赫是忠厚老实的人。黥布责问宠姬何以知道贲赫。宠姬便把相交情形告诉黥布。黥布怀疑她跟贲赫有一腿。
贲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肠子差一点后悔成青的,百口莫辩。惊惧之下的他,只有称病躲避和黥布见面。黥布愈怒,想逮捕他。忧惧之下的贲赫只好豁出性命,先行一步,只身奔赴首都长安,上书告变,说黥布有造反的迹象。黥布见贲赫潜逃,知道大事不妙,只好先行起兵反叛。
这年七月,淮南王黥布造反,向东吞并了荆王刘贾的地盘,又北渡淮河,楚王刘交被迫逃到薛国。刘邦亲自率军前去讨伐。
但黥布最终还不是刘邦的对手,公元前195年底,刘邦击败了黥布的军队,黥布逃走,刘邦派别将继续追击,自己返京。
高祖还乡
刘邦回京途中,路过沛县时停留下来。在沛宫置备酒席,把老朋友和父老子弟都请来一起纵情畅饮。还挑选出一百二十名少年,教歌、习舞,尽情欢乐。
酒喝得正痛快时,刘邦自己弹着竹琴。
在他快乐当中,想起过去自己怎样战胜了项羽,又想到以后要治理好国家,哪儿去找勇士帮他守卫呢?想到这里,十分感慨,情不自禁地唱起《大风歌》来:“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依然可以看出他渴求“猛士”巩固帝业的强烈愿望。
孩童们一起跟着刘邦学唱。于是刘邦情不自禁地翩翩起舞,情绪激动心中感伤,洒下行行热泪。
刘邦对沛县父老兄弟说:“远游的赤子总是思念着故乡。我虽然建都关中,但是将来死后,我的魂魄还会喜欢和思念故乡。而且我开始是以沛公的身份起兵讨伐暴逆,终于取得天下,我把沛县作为我的汤沐邑,免除沛县百姓的赋税徭役,世世代代不必纳税服役。”
沛县的父老兄弟及同宗婶子大娘亲戚朋友天天快活饮酒,尽情欢宴,叙谈往事,取笑作乐。过了十多天,刘邦要走了,沛县父老坚决要刘邦多留几日。
刘邦说:“我的随从人众太多,父兄们供应不起。”
于是,离开沛县。
这天,沛县城里全空了,百姓都赶到城西来敬献牛、酒等礼物。刘邦又停下来,搭起帐篷,痛饮三天。
沛县父兄都叩头请求说:“沛县有幸得以免除赋税徭役,丰邑却没有免除,希望陛下可怜他们。”
刘邦说:“丰邑是我生长的地方,我最不能忘,只是当初丰邑人跟着雍齿反叛我而且曾帮助魏王才这样的人。”
沛县父老仍旧坚决请求,刘邦才答应把丰邑的赋税徭役也免除掉,跟沛县一样。于是封沛侯刘濞为吴王。
从刘邦话语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恋乡情结”及其中所隐含的悲凉意绪。人,何尝不是如此。过往的一切行走,原都是一步步地向着他的来路逼近,即使是那些叱咤风云的盖世豪杰,富有四海的一朝霸主,也不可能例外。特别是人到暮年,更有落叶归根、狐死首丘的强烈愿望。
这一年,刘邦已经六十二岁了。而且,在讨伐黥布时为箭所中,箭穿过厚厚的铠甲,进到肉里,这使他的锐气为之大挫,心性有些灰颓。尽管眼下的荣华富贵、地位威权已经登峰造极,并世无人可比,但是毕竟岁月无情,老之将至。
杀掉韩信后、异姓王黥布、彭越之后,对于其他将领,刘邦也颇费心机。开始,刘邦先是分封了萧何等二十余人官职,但众将领因为互不服气,争功不止,刘邦就没有封官。
对于六国的后裔,刘邦则将他们和地方的名门望族共十几万人全部迁到关中居住,置于中央控制之下,消除了后顾之忧。
皇权独尊
在巩固强化皇权方面,刘邦也是想尽了办法,一是通过尊父亲太公为太上皇,二是通过对季布和丁公的处理。这两件事最终达到了他的目的。
跨越了春秋战国长期的混乱局面后,又经历了短暂的秦朝统治,再加上秦末农民战争,这把人们心中的忠君观念淡化了,大家还保持着战国以来就形成的“士无常君,国无定臣”的思想,那是一种没有约束力的关系,不利于皇权的巩固。故此,刘邦认为必须从礼仪规制和道德观念上加以引导、整肃。所以他采取了一些方法,首先是通过尊重父亲来教育大臣和百姓遵循礼法,尊重长辈,效忠君主。
第二件事是对同母异父兄弟季布和丁公的处理。在刘邦和项羽争天下时,他们两都是项羽手下的大将。
季布与丁公,乃同母异父兄弟,当初都是项羽手下的大将,在楚汉相争的早期,都为项羽立下汗马功劳,书中记载:季布当项羽的大将,战场上曾经数度追捕刘邦,使刘邦受到很大的惊恐羞辱。以至于项羽败死之后,刘邦悬赏黄金二万四千两捉拿季布,并且下令胆敢窝藏季布的,屠杀三族。季布在走投无路的情形下,只好化装成和尚,投奔朱家,幸好朱家侠义,透过夏侯婴进谏,刘邦从谏如流,特赦了季布,并且担任禁卫官,朱家却从此不再见季布。
丁公为季布同母异父兄弟,也是项羽手下的大将,也曾经在彭城追捕刘邦,书中记载:马蹄到处,短兵器已可刺及,刘邦情急,向丁公乞求说:“我们两个,都是一代贤才,为什么不能相容?”丁公遂手下留情。等到项羽覆亡,丁公进谒,刘邦却以丁公对项羽不忠而诛杀丁公,并且告诫世人不要再效法丁公。
季布与丁公,两个人的经历是如此的相似,结果却是迥然不同。不仅如此,论恩仇,季布应该是刘邦的大仇人,刘邦理所当然的会取他的项上人头。而丁公却在紧要关头,放了刘邦一马。使得刘邦能够逃脱疆场,卷土重来进而赢得天下,应当讲对刘邦还是有救命之恩,这也是丁公并不担心会被杀头而去主动进谒刘邦的原因。原而,事与愿违,季布隐姓埋名,想逃脱追杀,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仅没有被砍头,而且还当上禁卫官。而本以为能够借着救命之恩而升官发财的丁公,却是被不分青红皂白的处以极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二人经历如此相似,结局却如此的炯人不同,为什么本该被砍头的却做了官,本该升官发财的却被砍了头。
刘邦名义上是以不忠之罪诛杀丁公先生,用以警示后人。其实真正的原因并非如此。刘邦因为自己曾经在丁公先生面前险些丧命,用十分低下的语气乞求丁公才逃出一命,刘邦肯定会认为颜面扫地,尊严尽失,奇耻大辱而耿耿于怀,等到登极称帝,害怕别人揭开伤疤,当然要除丁公而后快。这个才是刘邦杀丁公的最主要的原因,不忠于项羽只是刘邦打出的一个漂亮的幌子,警告天下只不过是一个副作用。为什么那么多人背叛,却只杀丁公一人?司马光分析的逻辑混乱,柏杨分析的有一定道理,也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没有深入分析刘邦杀丁公的心理。
丁公如果能够体会刘邦的心思,就应该亡命天涯而不应该是跑去晋谒。送上门来的机会,刘邦当然不会放过,随便找个不忠的罪名,就让丁公彻底消失了,心结自然也就揭开了,以后再也无人知道那一段不光彩的历史了,并且还可以警示天下人,真是一举数得啊!在这一点上来说,朱家之人确实是智勇过人。开始冒着杀头的危险藏匿通缉要犯黥布,后台又通过夏侯婴上谏,说服刘邦收回成命并且善待季布,等到季布做官之后,立即断绝与黥布的往来,我猜想朱家应该已经隐匿起来,这又一次证明了刘邦杀丁公先生的原因,丁公不懂帝王心理,所以枉自送命,朱家懂得,所以能够在季布做官之后保全性命,也是相同的道理。
分析了丁公之死的根本原因,再来比较一下季布和丁公为什么有如此迥然不同的命运。分析的出发点还是刘邦的帝王心理。一旦等上帝王宝座,刘邦的心理就会跟以前大大不同,不光是刘邦,所有的帝王都是如此,除了少数极端弱智和颟顸的帝王以外。
所以明白帝王之心理,懂得如何进退,方可以自保。丁公不明白,枉自送了性命,季布运气比较好,逃出一命并且还能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