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丧气,那荆刺蛇本来就跟普通的黑皮蛇很相似,只不过不同的是七寸之处长满了绒毛一样的倒刺,任何人触之既死。你动手那么鲁莽,能捡回一条命,也是运气了。”
一个时辰之后,张洛被余老爹背到了附近一棵巨大的古树上,这里有一座破败的树顶木屋,只不过修葺一番,还能勉强栖身。
“老爹别安慰我了,这些都是我自己冲动无知,是我自找的!”
张洛十分沮丧的靠在树屋的木板上,双手无力的垂在两侧,身体看起来也是极度虚弱,面色惨白无光,皮肉中还隐隐浮现出一层朦朦的黑气。
他的右手,这会儿看起来几乎要比左手小了一倍,皮肉软软的搭在骨头上,上面的青筋和血管都明显可见,一丝丝的血气在里面缓缓流动,预示着他的身体正在慢慢的恢复。
右手五指的指尖上,那些狰狞的裂口虽然已经开始闭合,但是刚才余老爹那一道内力,几乎是将整个指尖都完全崩开,庞大的鲜血又从这里冲出,造成的外伤也很是恐怖,虽然现在用药末敷上了,看起来情况也很吓人。
“你明白就好,要永远记住,世上的危险,总是在你最得意,最强大的时候,才会悄悄来临。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你才最容易出错!”余老爹似乎被勾起了回忆,苦涩的一笑,说道。
但是这个异常表情张洛并没有注意到,他全部的身心,都还在后悔刚才的冲动。
“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差的运气,不是说荆刺蛇东山很少么!”张洛也是气虚体弱的说了句。
这荆刺蛇张洛以前也隐隐听人提起过,简直就是蛇中的异类怪胎。
它的外形,跟一种名叫黑皮蛇的毒蛇一般无二,区别正是如同老爹所说的,七寸上,生长了一些肉眼无法看到的绒毛。
这些绒毛虽然细小,但是坚硬而且锋利,还带有弯钩一样的倒刺。
荆刺蛇一旦被人徒手抓到七寸,这些锋利的绒毛倒刺,就会立刻勾破对方的皮肤,强烈的剧毒能在数息之内传遍中毒者的全身。
那种下场,看看张洛就知道了!
虽然有余老爹急速的反应,在中毒的一瞬间,用深厚的内力将张洛整条手臂上的血液连同毒素一起逼出体外,而且还用了上好的疗毒药粉进行及时治疗。
再加上那门高深的三一吐纳心法辅助,张洛的身体依然还是存留下来了少量的毒气,而且已经蔓延到了全身,看看他现在的脸色,皮肉里面都带着些许的黑气。
仅仅是这一丝丝的残余毒素,就有如此的恐怖毒性,若是没有及时的治疗,张洛现在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种毒蛇,已经有数十年不曾听闻出现过了。今天能碰上一条,我也十分意外,因此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差点让你丢了性命!”余老爹看着张洛衰弱的样子,颇为懊恼的自责道。
“这不怪老爹!真的,我现在也很好啊,起码您保住孩儿的性命了呢!这要是换成别人在身边,我早死透了!”张洛急忙安慰道。
他知道自己在老爹心中的分量,对于老爹的自责,他是万分不愿看到的。
“唉,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有时候危险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这么降临了,一切都是命啊!我就不该答应你的请求!”余老爹再一次的,十分惆怅的说道,看起来竟然是连想法都动摇了起来。
他的脸上,更带着说不清楚的复杂意味!
“老爹,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张洛看着老爹懊悔的脸色,沉默了一下,犹豫再三,才开口说道。
“你问吧……”
“我……我……”张洛脸色忐忑,很艰难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是家常便饭,这有什么好怕的?现在连说话吞吞吐吐,怎么像个娘们一样!我真把你养废了么?”老爹瞪他一眼,不高兴的斥道。
“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你捡来的!”张洛被老爹斥责一番,似乎很是着急,结果,立刻就语速急促的把话说了出来。
这话一出口,张洛其实就立刻后悔了!
这些年来,老爹待他毫无私心,今天他受伤,老爹可是都要急死了,到现在都还在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他呢。
老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胜过天下任何的人,是与不是亲生,其实已然不重要,他实在不该这样问,去伤了老爹的心。
只是现在受伤极重,脑子里面有股不知如何形容的冲动,不断的在冲击着他的理智,就是想要知道这个事情的真像。
张洛心中五味杂陈,本以为老爹会惊怒交加的继续呵斥他,谁知老爹却是反常的呵呵一笑,很轻松说道:“我以为你小子能憋多久呢!到这会就忍不住问了!”
张洛脸上顿时一阵迷茫,这态度不太对劲啊?难不成是真不生气!
还是说已经被气糊涂了?
“你不是我捡来的,你的亲生父亲跟我,当年是八拜之交,同生共死。在他故去之后,说我就是你的父亲,也不为过!”余老爹笑过之后,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我父亲是姓张么!”张洛身体不觉颤抖了一下,问道。
“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被吓傻了么?你姓张,自然是跟随你的父亲来的,你的名字,也是你父亲临终时候亲口起的呢!”余老爹没好气的瞪了张洛一眼,似乎很不满意他的愚笨。
“那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张洛用力的眨眨眼,只觉有种酸涩难忍的感觉在眼睛里面泛滥,心头也像是压住一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余老爹轻叹一声,看了张洛一会,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过了片刻,这才将一段多年前的旧事娓娓道来。
余老爹本身出身于一个武林世家,从小就是个武学天才,不到三十岁,就已经触摸到了作为江湖人最顶尖的武圣等级。
他年轻的时候,跟张洛一样,喜欢到处游历,顺便打抱不平。这期间还遇上了自己的爱侣。
后来,他们家族无意间得罪了一个很强大的对头,这人强大到可以让他们根本没有抵抗的希望,家破人亡也只在一夕之间而已。
因此,他们家族不得不立刻四散逃亡,各自隐姓埋名,以求能够有几率生存。
面对那个对头,当时似乎连出逃都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家人全部都要分散开,朝着不同的方向和地点逃亡。
余老爹就从那时,隐居在了东山渔村,平日以打鱼捕蚌为生。闲暇便易容改面,出去行侠仗义,顺便探听其余族人和失散爱侣的讯息。
而张洛的父亲,名叫张定天,也是一个喜好云游四方的侠客。
二人是在一次行侠仗义,惩治恶霸的义举之中认识的,一见如故。交流日久越发觉得脾性相投,于是就结为了八拜之交。
此后二人一直互通有无,张定天也知道了余老爹的身世,就在一同帮助他打探族人和爱侣的消息。
可是人海茫茫,想要找到一群刻意消失的人,何其之难,二人寻了多年,都没有丝毫讯息。
直到后来又一次,张定天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极大的秘密,心动之下,便相约了两个生死之交共同探求,其中一人,便是余老爹。
关于他们这次的目的地,事先张定天并未说明,只是说要出海远航一次,他与另外那个友人,都来到东山,在余老爹家里相聚之后,再做商议。
因为都是张定天的生死之交,所以彼此都极为信任,老爹与那位苏旭伯伯又都是豪爽之人,见面交流不久,就引为知己。
到了此时,张定天也对两位友人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在一个荒山古庙之中,无意间发现了一部功法的残篇,仔细的印证之后,发现这功法,竟然极有可能是传说中,可以导人修仙的绝世奇功。
伴随着的残篇的,还有一张残破却勉强能分辨出来位置的航海图,那个地方,就在大海中的某处小岛上。
修仙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张定天明知其中可能有危险,可还是忍不住邀请上两个生死结拜的兄弟,去探一探那个岛屿。
之后,张定天还拿出了那一篇功法,三个人共同仔细的研究。甚至为了不出差错,他们连自己所炼的核心武功,也拿出来交流,以便给彼此提供更好的见解。
最终,三个人研究出来的结果出奇一致。
那功法,是真的!
既然功法是真的,三个人又都对修仙极度好奇,当时就决定联手一探究竟。
三个人为了这次出海,都极其认真,张定天和苏旭,还专门跟着余老爹学习了一些出海行船的技巧。
不久之后,天气正好合适,他们就驾船出海去了。
张洛跟随着余老爹的回忆,回到了当年的波澜壮阔。
世上其实一直都有关于仙人的事迹和踪影流传,很多人甚至都亲眼见过,仙人从天空飞掠而过的样子。
甚至在他们这个四方岛上,还有一处专门镇守安宁,剿灭凶厉妖魔的奉仙殿。
传闻这奉仙殿,就是仙人常驻四方岛的地方。平日里他们都是深居简出,不与世俗共融。
若有强大的妖魔精怪横行肆虐,滥杀凡人,岛上的军队又对付不了的时候,那奉仙殿的仙人们就会出手铲除妖魔,还人间一个太平盛世。
可惜,平常人是无缘得见仙人踪影的,连那奉仙殿的具体位置,都少有人知。而有些幸运知晓地方的,就算是有人曾经跪死在奉仙殿门前,也不见仙人出来点化。
仙缘难求,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所以三个人尽管已经是世俗巅峰的高手,却还都要冒险去搏一搏。
如果成功,仙人与凡人,那是根本不同的两个层次。
临出海的时候,张洛的母亲已经身怀六甲,有了张洛。可都没能阻止已经痴狂的张定天。无奈张母只能暂居在东山渔村,一边养胎,一边等待他们回来。
可三个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千辛万苦历尽艰难赶到的那小岛,竟然是个败类所在之地。
当时那处小岛之上,还有从其他地方赶来的人。
余老爹回忆说,加上他们三个,一共有二十六个人,都是通过相同的方法得知了这个小岛,被修仙问道的巨大惊喜所诱惑,不惜艰辛来到这深海孤岛的。
能够远渡重洋到达这个小岛的,没有一个是弱者。大家经过简单的交流之后才发现,彼此的身份,都是附近各岛赫赫有名的顶尖人物。
他们本以为历尽艰辛,能够求得仙缘!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盘踞此岛的,是一个颇为邪恶的真正修士。他以血炼生灵为目的,放出去了许多的线索,勾引附近岛屿上的优秀之辈前来,为的就是炼化他们的精血魂魄,造出魔道法器来。
此人性格十分的高傲,加之根本就没把众人放在眼里,洋洋自得的说了一番自己的绝妙计划。
他就是靠着这种诱人的仙缘,已经屠杀了近百个武功高手。
因为大家都是自愿前来的,他不但能够完美的躲过奉仙殿的目光,而且余老爹他们这一批人,是最后的一批,一旦炼化完成,他的邪恶法器就能成型出炉。
到时候他大可以远走高飞,余老爹他们死在这里的事情,都不会有人知道。
面对已经修炼有成的修士,加上他已经提前设下了充足的布置,二十多个身怀绝技的顶尖高手,根本就没有多少还手之力,顷刻间就被灭杀了大半。
能够挣扎着活下来的,无一不是踏足到了武圣巅峰的绝顶高手。
万幸的是,余老爹他们本以为是要死无葬身之地,可谁知却是天无绝人之路。
庞大的血腥之气外溢,引来了一头十分强横的海妖。不但将那邪修的计划打破,而且当时正是邪修全心炼化法器之时,被海妖一打断,邪修自身也受到了极强的反噬,当场就受了重伤,而后被海妖穷追猛打,二者顿时斗到了一起。
这样级别的打斗,可谓是惊天动地,加上那海妖根本不分你我,见人就杀,这些活下来的武圣,本来就都受了伤,根本就不是对手。
余老爹和张定天拼死的挣扎,加上运气还算不错,总算是从二者争斗的余波之中逃出性命,渡水远离了那个海岛,因为没船是不可能活着逃离深海的,所以只能在海水中,冒着危险,静静观望二者争斗。
没过多久,这场惊人的战斗就分出了胜负,那邪修整个人都被巨大海妖吃吞吃下肚,连带着他祭炼的那件魔道法器,也一并被海妖所吞。
随后那海妖似乎是吃饱了一般,一头扎进了海水里面,消失的无影无踪。
余老爹和张定天挣扎着重新游回小岛,一切都已经是死寂无声,整个小岛上,满是鲜血,已经分不清楚是谁的了。
二十六个武圣,只活下来了他们两个!其余之人,都统统死掉,有些甚至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但是那个邪修为了吸引他们前来,放出去了那件宝物,却有幸存留下来了一种。
那就是张洛从小修炼的三一吐纳心法。
张定天当时得到的,只不过是三一吐纳心法的一部分而已,二人在岛上搜索了其他人的残余物品,陆续发现了许多相同或者不同的残篇,综合到了一起,才得到一部完整功法。
随后二人就找了一艘尚且完好的船只,渡海回航。
可惜的是,张定天因为伤势太过严重,没能渡海回归,匆匆交代了一番后事,就死在了半路上。
等余老爹千辛万苦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个月的时间过去。
此时恰逢张洛生产,他的母亲一方面因为久不见张定天,心情郁结,另一方面又遇上难产,两种重创之下,当时就变的奄奄一息。
不过临终前,总算是见到了回归余老爹,来不及询问更多,将张洛托付之后,就跟着撒手人寰。
余老爹一时间悲愤交加,好友相继接连的死去;家族和爱侣毫无消息,连环的惨痛经历,也给他带来了极深的苦楚。
又因为海岛那一场变故,他也伤到了元气,身体情况其实同是油尽灯枯,就只得忍下所有,一心抚养张洛长大。
“你父亲临终之时,曾千叮万嘱,万万不可让你知道这一切,也不可让你重蹈我等覆辙!只盼你能够好好读书,将来求个功名,安稳一生也就无憾了!”余老爹说完当年旧事,似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般,身体陡然一轻。
张洛也早已泪流满面,他万万不曾想过,自己的父母,原来是这般离世的。
“那老爹为何还要教我武功,告诉我这些!”平静了一会,张洛这才说道。
“唉……你这孩子,自小就聪明无比,像极了你的父亲母亲。读书识字更是天赋优越,比同龄人都快好几倍。我起初教你一些武功,为的是你将来出门求学方便,路上好有个防身之术。谁知你志向从小坚定,根本无意仕途,又多次苦求我……我也并不甘心一切就这样结束,所以禁不住你的哀求,就答应你了!”余老爹沉默片刻,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张洛听了这番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在他的心里,余老爹其实早已跟亲生父亲没有什么两样,可骤然得知当年旧事,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死的那般憋屈,还是忍不住的心海悲鸣。
既然当年父亲和余老爹都曾经探寻过关于修仙的秘密,甚至不惜为此殒命,那么自己必当也要为之努力。
既知高绝,理应不甘平凡。
就算是走上了父亲的老路,也在所不惜!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子承父业。
更何况,是两个父亲都选择过的道路!
……
“那您一直以来传给我的,岂不就是一部修仙功法?”良久良久之后,张洛忽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