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想见”,但看到宋湘,陆瞻心下还是很熨帖的。“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你就来了。”
“哦,我怕掌柜的没把话传到,所以直接来了。”
宋湘因为主动寻找他而略有不自在,陆瞻因为从来没蒙她亲自上门找过,也莫名有些拘谨。
两人互望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陆瞻开了口:“既然来了,要不要回府坐坐?”
这个“回”字出口,他又脸热地觑了眼她,在他心里,总觉得她还该回这个家也似。
“不了。”宋湘看看街头,“还是找个地方吧。”
说着她先转了身。
街口就有馆子,档次还不低,掌柜的安排了厢房,陆瞻就要了茶,还要点菜。问宋湘吃什么?宋湘道:“我吃过了,你点就是。”
陆瞻作罢:“那我也吃过了,也不吃了。”
宋湘皱眉。
他嘟囔道:“没你做的好吃。”
宋湘深吸气,跟掌柜的道:“给我来一份芋泥羹。”
掌柜的颌首,陆瞻这才又老实点了几个菜。
屋里人清空了,宋湘看向对面:“你这几日在做什么?”
陆瞻看着杯子里的茶,说道:“查坠马之事,有点线索了。”
“怎么样?”
“不太好。”
宋湘望着他:“有多不好?”
陆瞻默片刻,说道:“我本来就是冲着查陆曜去的,结果陆曜没查到什么,却反倒发现我父亲身上诸多疑点。重华查到他私下豢养着武士,而我又发现他与我母妃情份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融洽,以及很多方面都显示他在提防我。
“我突然之间像是不认识他了,我印象中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他跟天下间所有正常的父亲一样,会对我有要求,也会对我信任,会对我严格,也会有纵容的时候。
“但我回想了一下,他确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与我亲昵,与我谈心。我找不出他要这么对我的理由,但又不能不硬着头皮往下查。”
他靠入椅背,眉头紧锁。
宋湘听完怔忡……
疑心晋王,与确实从晋王这边查到了疑点,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她问:“豢养了多少武士?”
“不知道。”陆瞻摇头:“重华目前只看到一个。我猜想数目不会太庞大,否则不可能母妃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要行事的话,太少也是不现实的,我估摸在一二十个之间。重华见到的这个一定是他们的头儿。”
本朝而言,皇子皇孙豢养武士其实不算多罕见,王府的侍卫都是宫中统一训练分派给各府的,由宫中专门的衙司统辖,当然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什么变动,时间长了还是能成为各家主子的心腹,就好比重华他们这样。
但像前世陆瞻被贬,这些侍卫便也得收回,于是总归是有些不确切存在。
是以渐渐也有不少人巧立名目培养心腹武士在侧。
倘若数量不多,以及历代皇帝也不想针对你,那么通常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但晋王一直以来都是以谨慎规矩的形象存在,他不但私养武士,还连陆瞻都隐藏着不说,这就不正常了。
宋湘是极不愿意往晋王这个方向去深想的,因为他不光是陆瞻的父亲,前世对她也很和气。一个友善对待过她的人突然变成了恶人,连她都接受不了,陆瞻身为亲生儿子,他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呢?
她默片刻,看向对面:“事情不一定就有这么坏,先不要想太多。”
只是越是这样,就越是马虎不得了。若有个不慎,引起父子之间产生隔阂,那绝对不是好事。
陆瞻手扶着杯子,忽然道:“你是在安慰我么?”
“不是。”宋湘当即板下脸,“只是希望你冷静点,不要误了正事。”
“哦。”
陆瞻心头有一点失落。
虽然知道她没有义务安慰他,他也不敢奢望她再付出,当听到这番明白的否定,心底还是有点空。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片浮萍,视他如亲生的母亲却没有血缘,有血缘的父亲却疑似把他当敌人,曾经的妻子也……此时此刻,心中这股彷徨他竟不知可倾诉给谁?
掌柜的亲自领着伙计送了饭菜上来,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宋湘沉默望了他半晌,拿起碗筷:“吃吧。”
陆瞻没有多话,埋头进食。
宋湘望着他,心底莫名有点怪怪的。
按理说看到他这么倒霉她应该高兴才是,毕竟曾是她心目中的“渣夫”,可是报应落在这方面,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爽快。不但不爽快,还有点郁闷。
该受遣责的应该是凶手不是吗?
而之所以他们俩还能走到这步,全因为前世死的不明不白,如果晋王就是在兴平暗算他的凶手,那么未来在围场诬陷他,以及最后在山垭里下手的人,也就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因为坠马之事未致陆瞻死亡,但却引起了王妃的怀疑――必然前世也是如此,晋王妃有所察觉,并且加以提防,凶手才一度蛰伏下来,伺机而动。
这一等就是六年,那六年里陆瞻从陆昀的事上痛定思痛,努力提升修为,也就使得那六年相安无事。
但终于凶手还是等来了机会,六年后的围场,那么乱的场合,他得手了,他借皇帝之手将陆瞻踢出了晋王府,并踢出了宗族。
再后来,京中出现了变故――这变故究竟是什么,宋湘也无头绪,但必然是因为王妃这边有什么行动,引起了凶手的慌乱,最终不惜鱼死网破,公然把陆瞻这个皇帝还留下了一丝念想的皇孙给杀了。
而最符合这个凶手身份的,已然只有晋王。
她沉吟片刻,说道:“吃完你跟我回趟家吧。”
“嗯?”
埋首吃饭中的陆瞻不敢置信地抬头。
宋湘凝眉:“既然你说王爷和王妃之间并不是真的和睦,那我相信王妃心中对此一定有筹谋,她让我们先查坠马案,那我们就必须照她说的把真相查出来。
“此事是不是王爷干的,很大程度上已经没有办法找到证据弄明白了。但我们却可以侧面得到答案。”
陆瞻略默:“你想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