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卫氏,姿容娇妍,御前得体,特封宝林,赐居芳华馆。
这就是她之后的身份和居所了。
谢过圣恩,自有胡正领了她去偏殿芳华馆。
跟在胡正的身后,四纪还是不免紧张。那舞姬与自己也不过七八份相像,而且胡正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人的面貌会变,神态习惯却很难彻底改变。像胡正那样的人精,只要多看她一眼……
可就像昨夜里那样,胡正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让四纪觉得奇怪。
“卫宝林,恭喜啊。陛下说宫中就您这一位后妃,也就不必单独分宫室。能与陛下同住粹安宫,这可是天下独一份的殊荣啊。”
四纪想开口回话,却又怕自己的嗓音被听出来,只好清了下嗓。捏出娇滴滴的声音简单应了声。
易沉去处理朝政,直到中午才回来,刚进粹安宫就直接奔着芳华馆去了。
胡正跟在他后头,一边欣喜陛下对那舞姬如此上心,没准能一鼓作气得一个皇子呢。一边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这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
因为平时叫四纪叫习惯了,这突然不用藏着掖着,易沉就有些得意忘形了,刚踏入芳华馆的殿门就喊了声,“四纪。”
坐在内殿看书的四纪闻言一惊。这个蠢货,不是说了要改口么。
同样惊诧的还有胡正,好在他只是以为陛下把这位宝林当作大长公主的替身,倒也没多想,只是躬着身子凑过去轻言道“陛下,毕竟身份有别,陛下可别叫错了名字,惹得那位不高兴。”
自知失言的易沉心中悲嚎,晚了,那位已经不高兴了……
果然,蒙着面纱的四纪掀了那淡紫珍珠帘款款而出,刚想发作却看到胡正低言说着什么,也就不敢太嚣张。
易沉见她出来,立马敛了神色,而胡正却盯着这位新晋的宝林看了半天,半晌后在四纪疑惑紧张的目光中甩了下拂尘,“你个大胆的!见了陛下居然不行礼!”
四纪和易沉皆是一愣,这才想起来他们在人前的关系。
虽然易沉的身份是皇帝没错,但四纪贵为真正的大长公主,却要给一个冒牌货行大礼,顿时脸色就黑了。
而易沉生怕四纪发作,连忙出了声:“宫里也就这一个服侍朕的,就不必拘束了。”
可胡正哪里能听任他胡来,“陛下,规矩就是规矩,且不说这位宝林出身位分都不高,不过是顶着张脸蛋而已。就算是真的大长公主嫁过来,见了您也是要行礼的啊。”
他这话,四纪听得一清二楚。她也知道易沉是怕她生气,不过胡正确实没说错。自己刚刚失态,只是习惯了与易沉私下里的不拘,如今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省的。
她向前走了两步,屈膝倾身,那面纱轻轻晃了下,荡起柔和的光泽。
“妾身见过陛下。”
这身姿,这语调,活脱脱就是一位温驯有礼的妃嫔,却让易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习惯了她母老虎的外型和彪悍的性子,哪里见过如此娇滴滴的模样,总觉得……不大适应。
不过,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恐怕在她心里,真正心甘情愿对其行礼的,只有薄颜吧。
终有一天,他们各归其位。四纪她就会如愿以偿地对她真正的丈夫以礼相待……
可他不知道四纪的想法,甚至,此时的四纪,竟然和他所想的大相径庭。
她对着易沉屈膝行礼,的确想象着眼前的人就是薄颜,可真正把双膝弯下,俯身在他眼前时,又似乎……和自己所想的不大一样。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和薄颜是平起平坐的,唯一想象过对他行礼的情形就是大婚之时。而真正对他行大礼时,却是觉得委屈?
有什么好委屈的?日后嫁过来作为皇后,给皇帝行礼是理所当然啊。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不甘心?
而眼下,她知道易沉是个冒牌货,本应该气愤却反而觉得轻松,反而……一点也没有不情愿。
易沉让她免礼。又挥退胡正,这才关上殿门,自觉坐下来给她倒了杯茶水,“怎么样?第一天出来还习惯吧?”
四纪接过茶水,还想着薄颜的事,“一切都好,只是……老虎怎么办?”
易沉明白她的意思,一夜之间,那只从不离身的神兽说失踪就失踪,陛下还不过问。这太不合理了。
不过这一点,他已经想好理由了,今晚就在寝殿里演一出戏就好,就放那“神兽”出入自由好了。
而在芳华馆的门外,那个小太监又贼眉鼠眼地缩在角落里,盯着那紧闭的殿门,捏着手里的药粉包犹豫不决。
元家小姐也太心急了些,陛下刚得美人,宝贝的不得了,若是这个时候出事,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呢。
想到这,他不禁叹了口气。
一个宰相家庶出的女儿,能比嫡出小姐还风光就已经不错了,再加上与陛下也算自幼相伴,还怕没有好归宿?何必抓着陛下这个最难抓住的人不放呢。
若陛下对她有心。早就收入后宫了,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而这包药粉……还是等等吧。
他麻利地将药粉包塞回袖中,转身离开时却被胡正撞了个正着,立马心虚地跪了下去,“见、见过胡总管!”
胡正板着脸。手指轻轻敲着拂尘杆子,“你跑这来干嘛?”
那太监生怕暴露,畏畏缩缩地只说是恰巧路过。可胡正在这宫里多少年了?别人只要在他眼前晃悠两下,他都能看出端倪。
当然,这是他自认为的。
“你这个小崽子。连咱家都敢糊弄?怕不是收了哪位官员的银子,打探了消息要送出去吧?”
这种事,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门路。那小太监一听总管只是在怀疑这个,反而放心下来,随即便堆出了一脸的献媚。
“是是是,什么都瞒不过胡总管,只是小的可当真什么都没打探到,总管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胡正冷哼一声,甩了甩拂尘,“你要是能探出什么的话,那才是真的小命不保,甚至连咱家都要受连累呢!你小子可听好了,陛下虽收了这位宝林,可并不想声张。你要是自作聪明编出什么假话来糊弄外人……”
那小太监连忙磕头,“可不敢,可不敢的!多谢总管饶恕,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打发掉那个小太监,胡正朝着陛下的寝殿望了眼,这才想起是哪里不对劲。
啧……这一次。那老虎既没有受伤也没有闹别扭,怎么又没声儿了?甚至每日奉上的肉食也几乎一口未动,这可真是奇怪了……
越想越蹊跷,他决定去看看那神兽还在不在陛下寝殿里,可正好易沉从芳华馆出来,看到胡正偷偷摸摸的样子心中一惊,大步便跨了过去。
“胡正!你胆敢擅闯朕的寝殿!”
被抓现行的胡正也如同之前那小太监一样跪了下来,“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老奴就是……就是担心那神兽,这两天没听它叫一声。也没见它吃什么……”
易沉眸色一沉,生怕他看出什么来,“是朕,放它出去玩儿了。”
胡正不理解,他正好解释道:“朕之前确实是想念四纪才把那会人言的神兽带在身边聊以慰藉。但日子久了也觉得不妥,所以便放它出入自由,随处玩儿去了。”
这理由……也不算太妥当,但胡正不敢怀疑什么,也就告罪应下了,又提起了芳华馆里的那位,“如今陛下有了卫宝林,老奴也就安心了,一会儿就去给她安排几个宫人伺候。”
易沉没反对,毕竟她以前娇生惯养连梳头都不会,果然是公主命啊。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好心的决定,却差点害了四纪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