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乎!”景筱晓淡淡的看着他,没有多余的什么神情。
愤怒闪过瞳色,厉衍双手握紧,唯怕自己冲动之下伤了她,蓦地掀开锦被,站起身来,朝外喝道,“来人——”
外面半晌没有反应,厉衍看着躺在床上依然平静无波的景筱晓,心头一把无名火升起,声音又扬高了几分,“林——毅——还不死进来!”
“皇——皇上!您刚才唤属下吗?”一个公公肥胖的身体几乎是跌滚进来,大概是在外面打盹,没有想到皇上会忽然传他进来。
“为朕更衣,宣贵妃娘娘侍寝!”
厉衍咬牙切齿道,真是可恨,这个该死的女人,枉费他前一刻还心急火燎的放下奏折,赶来陪她,说了那么多让他窝心的话,却没有想到竟然会那么没有良心的欲把他推给别人。
“皇上!现……现在吗?”公公心里哀嚎一声,看房里的气氛,再看看皇上的脸色,就知道一准又是这景小姐惹皇上生气了,这个时候过去传唤,只怕贵妃娘娘早就已经睡下了。
厉衍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喝道,“哪来那么多的废话,朕说的就是现在!”
公公如果还有什么不满,也早就被厉衍的这一记眼神,吓得缩回去了,赶紧传唤宫女进来,帮皇上穿戴衣服,这才慌忙的扭着胖胖的身子,一路小跑出去。
厉衍一边让宫女穿衣,一边观察景筱晓的表情,就怕错过细微的变化,可是那淡泊如水的平静,无迹可寻,阴晴不露。
当下不由得更加气愤起来,手一挥,甩开宫女穿衣的手,死死地瞪着景筱晓。
“皇上饶命!奴婢罪该万死!”
那两个宫女,摸不清楚状况,还以为自己刚才笨手笨脚才惹皇上不快,吓得赶紧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直呼饶命。
厉衍听闻宫女的哀求声,一阵心烦,冷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摆驾!”
两位宫女颤巍巍的抬起头,面面相眈,大概知道皇上没有多加追究此事,死里逃生之下,自是欣喜过望,连忙又磕了几个头,这才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在前带路。
厉衍看了一眼景筱晓,止不住的失望,抬脚刚走了两步,就听身后一道清越的声音唤住他的脚步!
“阿衍,等一下!”
厉衍心里一喜,停了下来,身子却没有转过去。
“记着帮我把门关上!”景筱晓浅笑道。
刚刚爬上唇角的笑意,蓦然敛去,神情一片冰冷,冷哼一声,大步走了出去,虽是如此,仍是挥动掌风,泄愤似地“砰”的一声巨响,朱红色的宫门狠狠地关了起来……
厉衍一连三日宣贵妃娘娘侍寝,可谓是震动了整个后宫。
以前只觉得贵妃是个小透明,即使是被封为了贵妃,也因为景筱晓的存在而依旧不得宠。
云离每日陪景筱晓聊天说话,虽然避及不谈,但是终于还是忍不下去了!
“你在玩火,筱晓!”云离收回把脉的手,淡声道。
景筱晓没有回应云离的话,轻笑着反问道,“我的身体如何?”
云离沉凝了片刻,淡声道,“你的身体,其实大可不必我亲自前来,只需每日服食我开的药剂,慢慢调理即可,当初之所以愿意跟你来到东翼国皇宫,我不可否认,逃避容齐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放心不下你!”
她轻声叹道,“你和他既然已经抛开心胸,真诚的面对彼此,为什么又会弄成现在的这番局面,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低低浅浅的笑化开,景筱晓笑语,“身为帝王,后宫每日等着他宠幸的嫔妃无数,我又怎能如此自私的霸占他一人不放呢?”
景筱晓说的大义,云离听的却很哑然,不知如何接口,内心隐隐有所不安,不由出声问道,“筱晓,你实话告诉我,你故意惹怒厉衍,将他推到后宫其他嫔妃那里,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笑容淡淡的消失于唇边,景筱晓转眸,望着云离,显出无辜的样子,低声反问道,“你想说些什么?”
“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的,对不对?”
云离紧紧的盯着她,奈何景筱晓仍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云离也不以为意,这么长时间来,她早已熟悉景筱晓的性情,有时候波澜不惊并不代表,她没有在听自己的话。
“这里是后宫,我又是厉衍带回来的人,难免不会引人注意,你怕我的身份被别人发现,又怕我身处后宫尔虞我诈的险境,才想着将厉衍往外推,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对不对?”
这个女人啊,总是有着捉摸不透的行为逻辑。
“云离,你总是这么聪明!”景筱晓轻笑道。
云离的心有些酸,幽然叹道,“真的被我说中了,你是为了我才这样做……”
景筱晓听云离自语,心有不忍,轻劝道,“不,云离!你听我说,我承认将厉衍惹怒,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你,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我自己!”
云离眸光微转,蹙眉道,“此话从何说起?”
闻言,略有沉吟,景筱晓秀眉舒展,薄笑荡漾,“你说厉衍爱我吗?”
云离一怔,没有料到景筱晓会问她这个问题,毕竟属于私人话题,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景筱晓回之一笑,不以为意道,“我就是想知道,一个帝王的真心,究竟会有多真?”
话语里,三分轻狂,阴霾全消,云离忍不住看着她,只见景筱晓恬淡而笑,身上散发出不受世俗的随意飞扬,又有些眷恋红尘的悠畅,风致雅然!
“你就不会嫉妒吗?”
用此来试探一个帝王的真心,是否有些太过于冒险了,毕竟后宫的佳丽无数,诱惑有时候又岂止只是那么一个!
景筱晓抿唇一笑,长袖轻拂,说不出的雅致风流,“游之,我也只是个女人。”
话语间有些调侃,她也有嫉妒吃醋的时候,听闻厉衍连续几日召那个贵妃娘娘侍寝,难免有些酸涩!
她等待的也许只是……
一个结果,抑或只是一句话。
她是后宫里,第一个有幸为皇上诞下龙嗣的娘娘,虽然皇子生下来已有三月有余,皇上至今还没有赐名,但是孩子的身份,却是毋庸质疑的,容妃前些日子母凭子贵,被加封为德妃,难保日后,她不会借着孩子上位!
后宫里的女人,又有哪一个天生是善茬的!
容妃的视线在丽美人脸上转了一圈,轻声笑道。
“妹妹说的是哪里话,这后宫里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女人,可皇上却只有一个,若人人都要抢的话,只会碰的头破血流!”
丽美人冷笑一声,讽刺道,“姐姐可真会说笑,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已经生下龙子,身份地位自是不同往昔,将来妹妹指不定还要托你照顾呢?”
容妃听罢,面上一冷,声音也变得冷淡起来,“本宫一片好心,却想不到会遭到妹妹如此误解,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本宫也不便再多说些什么!”
容妃深深地看了一眼神情倨傲的丽美人,心里暗自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丽美人啊!
你的心眼太直,藏不住一丁点的心思,这样的性子,迟早会害了你……
丽美人看着柔妃的背影,眼里闪过冷厉的光芒。
孟小妮,你不过就是生了一个皇子,有什么可神气的,小心有一天,你手中仅有的宝藏,会成为众矢之的,人人恨不得诛之……
厉衍不来瑶华宫,景筱晓每日照样过得轻松闲雅。
嫔妃们听闻景筱晓终于不再嗜酒,还在吃药养着身体,似乎清醒了过来,每日对于她们的到来,并未有推拒之意,她们便也结群成伴的来到瑶华宫走走。
对于这些,景筱晓当然不会以为,她们是专门来看望自己的。只怕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番虚假应付之后,云离的名字自是被这群有备而来的女人们,顺口提了出来。
景筱晓无法拒绝,实际上她也不可能拒绝,她早就知道,在这样一个吃人的皇宫里,要想真正的保住一个人,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她却想极力的拼搏一次,为她,也是为云离。
如果她执意不让云离出来见人,只会加深这群女人的猜疑,这样的结果,对云离来说,有害而无一利,还不如让众人见了,说不定也便死了这份心……
一名妙龄女子缓缓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勒出了几片祥云。
下摆密密麻麻的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
身子轻轻带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间如风拂杨柳般婀娜多姿。
着一袭红色百褶裙,裙摆刺着几只蝴蝶,眉间刺着耀眼的百合,斜插一支金色流苏。
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能谱写一切,嘴唇不点自红,略施胭脂,长发随清风飘起来,伴随着垂坠的响声,仿佛荷花中的仙子,迷迷离离,让人不禁升起怜爱。
可惜,这么好的身段,却拥有一副丑颜。
精致的瓜子脸上,从左眉起,一道深深的刀疤,划过小巧的鼻梁,一直蔓延至下巴处,看起来触目惊心。
有些胆小的嫔妃见了,吓得差点惊呼出声,但可能碍于当事人在场,环盼之下,连忙用丝帕掩嘴,佯装拭嘴,免得在其他嫔妃面前失了礼。
在后宫里,这样一个毁了容貌的已婚女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性。
“你怀孕了?”
孩子是……一个嫔妃发现了云离微隆的腹部,禁不住讶然问道。
果然她的话一出口,所有嫔妃的视线都紧紧地投在了云离的身上。
在这样的视线里,云离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浑身瑟缩成一团,几乎是抖着声音答道。
“回娘娘的话,民妇跟随相公投奔亲人时,不幸遇到了山贼,那群恶霸杀了我的相公,毁了我的容貌,性命关头之际,所幸被皇上所救,民妇和肚子里的孩子,这才得以保了下来,要不然民妇就算是死了,也没脸见我家夫君了。”
云离虽然没有直接说明孩子是谁的,但在场的人均听明白了这孩子的父亲不是皇上的,不由得都暗松了一口气。
对于她们来说,孩子只要跟皇上没有关系,是谁的,根本就无关痛痒。
没有人注意到景筱晓和云离交汇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凌厉精光,快速的一闪即逝。
待看戏的人,悉数离开后,景筱晓和云离有过这样的对话。
“还真是丑!”景筱晓打量着云离的脸庞,对于那道骇人的刀疤,不由得蹙起了眉峰。
“既然一开始说好,要扮丑,演戏自然要逼真一些,要不然那些看戏的,又怎会看的尽兴!”
宫里的女人最在意的就是容貌,既然知道大家的死穴,她无非就是多下些功夫罢了。
“容易露馅吗?”景筱晓忽然问道。
“刀疤是用我专门提炼的药材涂抹的,清水根本就洗不掉。”
云离轻声笑道,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禁担忧的看着景筱晓道,“只是这样一来,你的处境就要危险了!”
她的丑颜,倾城的绝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倒是安全了,可景筱晓的处境却变得危险起来。
景筱晓安抚道,“云离,我在她们眼中顶多就是一个失了宠的,有没有后台的大小姐,她们若是嫉恨无非只是我的容貌,倒还不至于因为这一点,而惹祸上身,对我妄动杀念,这些女人没有那么傻!”
云离眼中光影离合,忽然淡声道,“这皇宫里现如今风平浪静,还真是令人惴惴不安。”
景筱晓瞥了云离一眼,雅然而笑,叹声道,“连你都预感到了!自古以来,帝王家的后宫,又有哪一刻是真的风平浪静过?”
云离的眼神也染上了一片黯淡之色,似是有感而发,喃声道,“皇宫这个地方还真是让人心生燥意!”
景筱晓笑了,“我又何尝喜欢这个让人变得越发丑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