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花花讲述了自己的前半辈子,讲她小时候是如何被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弟弟当作奴隶一样对待,讲述她的母亲是如何忍辱偷生了一辈子,讲述她是如何认识了王乐并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讲述她是如何污蔑性能大师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最后她告诉众人,难俗就是我的亲儿子。
她对众人说道:“我这辈子好像都是被裹挟着走的,从来没有自己主动选择过什么,难俗是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亲人,我希望你们能供他上学,这个世界不读书是没有希望的,我希望你们能把他当作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对待,别墨迹了,我拖住警察,你们赶紧离开。”
男人们流着泪离开,他们知道留下来的人一定会死。
马花花被枪毙的那天万人空巷,三山附近的居民都得到消息想要看看这个无恶不作的女人到底有多凶神恶煞。也就是在那一天,牛金金刘牦牛等人正式剃度,成为了量庙里的和尚。马花花被枪毙之后,一向健谈的牛金金变得沉默寡言,几乎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刘牦牛成为了庙里的住持,打点着上下的一切,心直口快莽撞冲动的刘黑蛋也收起了性子,每日礼佛诵经。
他们抛弃了过往的一切,有了新的名字,难过,难古,难算,难执等等。
他们之前从未意识到,原来这个女人对他们的影响如此之深,像是融进了他们的血液里,像是刻在了他们的骨头上。
那时候的刘山二十出头,他回到山上,看着一众死气沉沉的“哥哥们”,大骂道:“你们还是个人吗?震三山的事情就让她一个人扛着?你们这里的人,哪一个手上没见过血?哪一个没去抢过劫?现在你们一个个坐在佛祖面前,倒像是个正经人了,你们认识字吗?能看懂佛经上写的是什么吗?”
那天晚上,刘山指着这群人大骂特骂,直到骂到口干舌燥,这群人也不发一言。
或许他们已经死了,活着的不过是躯壳而已。
“这个仇你们不报,我报。”刘山骂累了,他坐在地上。
刘牦牛开口了:“刘山,你从小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虽然我们从来都没有对你隐瞒你是我们捡来的这一点,但是我们对你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我们亏欠马花花太多,可她终究是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念想,我们的余生,全部需要来赎罪了。”
“难俗是吧?是那个难俗对吧?”刘山用手重重敲在地面上,直敲得血液横流:“我早就知道难俗是马花花的亲生儿子。我就不明白了,难俗就怎么了?他现在衣食无忧,在很好的大学读书,需要你们赎什么罪?他的日子比我过的好十倍,好百倍,你们这么多年怎么从来都不问我想要什么,我想做什么?你们替难俗看着这个庙有什么屁用,他会感激你们吗?他会把你们当作是自己的亲人吗?”
众人不语,牛金金说道:“刘山,我把你当我的亲儿子,如果不是我,你十几岁的时候就被抓了,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我们这么多年来虽然一直都在资助难俗,是因为性能大师是为我们而死,如今我们知道了难俗就是马花花的亲生儿子,又怎么能不加倍对他好呢?性能死了,马花花死了,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念难俗平平安安读书,以后不用为生计发愁,刘山,你已经二十岁了,你不是原来的小孩子了,难道这么简单的一丁点事情,你都看不明白吗?”
刘山哈哈笑了起来:“不明白?是我不明白还是你们不明白。怎么我小的时候,没人出来说这些话。我在坟墓里度过童年的时候,怎么没有人说想要我去读书,我在国道拦车的时候,怎么没有人说要我平平安安长大?”
刘山站了起来,他浑身都在颤抖着:“在你们眼里,难俗就应该去读书,就应该过那种正常人的上流生活,而我刘山就应该一辈子躲躲藏藏,一辈子呆在阴暗的坟墓里是吧?”
“捡到你的时候,我们也只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不,我们也就是每天混日子的流氓而已,那个时候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更不知道该如何带你这个孩子了。”刘黑蛋说道:“每一人都有不同的人生阶段,如今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可你已经长大成人了。小时候没给你的,现在也给不了你了。”
“早在很多年前,你就不需要我们的陪伴了。”刘三毛说道:“你一向很少回来看我们,我们知道男孩子嘛,肯定是志在四方,你做什么事情我们都不曾过问,可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少给你那份钱,你能有底气和我们这样说话,不都是牛金金大哥这些年置办下来的产业,每个月都给足你,你到底想让我们怎么样,怎么报仇?想让我们一起死?”
刘山看着这些人笑了起来,他说道:“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哪儿还有当年的影子,你以为我上来是找你们来要钱的?是要你们陪葬的?我就说一点,这么多年来,你们哪个人考虑过我以后该怎么生活?你们有了新身份,你们考虑过我一个被捡来的,二十岁了还没有自己的身份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众人都愣了,他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意识到,原来刘山这二十年来都没有一个户口,都没有一个能光明正大出现在街上的身份。
刘山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道:“你们考虑到了难俗的一生,你们生怕他以后有个磕磕绊绊,我呢?你们考虑过我一个活生生的人,连旅馆没法进,连车票都没法买的心情吗?我从小就是一个透明人,直到如今你们竟然还夸口说为我好?”
“唯一对我好的那个,早就被你们抛弃了。”刘山说道:“从今往后,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不需要你们的钱,没有你们我也不是活不下去。今天我上山来还对你们抱有希望,现在我彻底失望了。”
“刘三毛你问我是不是要你们死,不是我要你们死,会有人来报仇的。”刘山从门外拿进了一个圆形布包裹来,他往地上一扔:“你们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做到。”
布包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了蒲团面前。
众人再抬头看去,已经不见刘山的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