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更第二章
“趾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满满的宠溺，满满的包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锦熙已经止住的眼泪‘哗’的一下又涌出来，“十九哥，你别骗我，你真的不去杀韩王？”
夜枭又笑了，脸上的肌肉比刚才柔软些，笑意也比刚才自然了些，举起手像小时候那样发誓。
“我要骗趾儿，就让我万箭穿身……”
锦熙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小时候不懂事，遇到点什么事儿，她就逼着十九哥乱发誓，结果……差点应验了。现在……无论如何，她也不让十九哥亲口说出诅咒自已的话。
如果骗她能让十九哥好好活着，她情愿被十九哥骗！
明白她的心意，夜枭轻轻握着她的手，从自已唇上移开，反手握紧。
十指紧扣，四目相对，俩人面对面坐着，互相打量着，心里千言万语，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你的头发……”
“你的脸……”
“有次练功练错了而已！”
“吃了一点蚀骨草而已！”
两人同时开口询问，又同时收声等着对方说下去。忽然间出现了沉默，又都怕对方担心，又同时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
练功练到满头银发，怎么可能只是一时练错了而已……
用巨毒的草药褪去天生的朱砂痣，连骨相都改了，又怎么可能只吃了一点……
“趾儿！”
“十九哥！”
又是同时开口，轻轻的呢喃中，彼此眼中都是隐藏不住的心疼。分别这些年，彼此都细历了什么啊！
锦熙的眼泪又涌了现来，她这一会儿流的泪，比这么多年回一起流的还要多。可她不想忍着，十九哥还活着，十九哥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为什么要忍着。
在十九哥面前，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从来不用伪装自已。她的眼泪汹涌，无穷无尽似的，像是要把这些年受的苦、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落在夜枭眼中，却像无数把刀在他心里绞，比蛊毒发作时的痛苦，还疼上百倍。夜枭抬手想替她把眼泪擦掉，手指到了她颊边，却突然僵住了。阿趾的眼泪晶莹透明，他的手上却沾满了血腥，他不配……
他这一点迟疑像把钢椎扎进锦熙眼中，她一把抓住夜枭的两只手，按在自已脸上，泣不成声。
“十九哥，无论你叫什么，你都是我的十九哥！”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十九哥！
夜枭的掌心是一层硬硬的厚茧，长年拿剑磨出来的硬茧，按在脸上有种粗糙的痛意，锦熙心里却觉着很安稳。紧紧抓着他的手，一瞬也不肯松，她怕……一松开，十九哥就不见了！
夜枭红着眼，反手将她揽入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柔滑的发心，就像小时候那样。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抱着他的阿趾，一直抱下去。哪怕让他拿命换，他也愿意。
可是……万虫啃噬的痛苦从四肢百骸，一点点汇聚到心口，又蔓延到每一寸骨骼筋脉，借着长剑的反光，他能看清自己手上的皮肤隐隐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青绿色，蛊毒提前发作了。
用内力逼着真气逆行压住四处狂蹿的蛊毒，哪怕会引发旧伤，哪怕会伤及心脉，他都不在乎，他只想多抱阿趾一会儿，多一刹那也好。
可是，这一点浅念对他来说也是奢望。
院中寒光一闪，一道淡若云烟的黑影悄无声息的贴近窗子。
夜枭抱着锦熙的手臂微紧，往窗外撇了一眼。锦熙顺从地伏在他怀里，却依然用尽全力抱着他。她还是怕，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手一松十九哥就不见了。
夜枭眼前越来越模糊，蛊毒快要克制不住了。手指在她睡穴放了很久，终于狠心点下去。
点下去的那一瞬，锦熙正好抬头，似乎有话要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头一歪就沉沉的睡着了。
夜枭轻轻把她放在枕头上，看她在睡梦中还在微微抽泣，含糊不清地叫着‘十九哥’，他心里疼的厉害，俯身在她发心轻轻吻了一下。猛地弯腰捡起床前的长剑，纵身出去。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不想让阿趾看见他蛊毒发作时，不人不鬼的样子。
更不想有人在他毒发的时候，伤害阿趾。
被夜枭一剑逼出杨府，辛无双怒喝，“你为什么不杀她？不拿她的人头换解药，你的蛊毒发作了怎么办，你不要命了？”
夜枭冷然不语。
辛无双气极，“你不杀那个贱女人，我杀！”
寒光一闪，她脖子上已架了柄长剑，“谁动她，我杀谁！”
剑身细长柔韧，刃口泛着幽幽的冷光，百炼精钢自有的颜色，灿烂如月华。这是把传承了百年的名剑，名为‘残念’，是摘星楼镇楼之宝，也是她费劲心机，从父亲那里替他求来的宝贝。
如今，残念却架在她的脖子上！
辛无双突然觉的无比嘲讽，“那个贱女人……”
‘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狠狠的扇在她脸上。辛无双陡然瞪大眼睛，盯着夜枭，这一下，她不是躲不开，她只是没想到……夜枭会打她……只因为她骂了那个女人一句？
辛无双两眼遽然变的血红，她自已也分不清是怒还是伤，刷的拔出长剑，对准夜枭。
“不要逼我杀你！”夜袭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整个后背，就那么明晃晃，毫无遮拦的露给她。此时，只要她动手，他绝逃不过一死。
辛无双死死攥着剑柄，因为太用力，指节泛着青色。许久，许久……久到夜枭已离开致命一击的范围，她依然没有出招，握剑的手却一点点松了。
夜枭的武器是‘残念’，她心中装的却是执念，对夜枭的执念。从她第一眼见到他，就种下的执念。
真气耗尽，蛊毒再也压不住了，夜枭一口血喷出来，眼前瞬间黑了，全凭本能用‘残念’撑着身了，才没摔倒。半跪在地上，紫黑色的血，一口一口的往外喷，落到地上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碧青色。
辛无双的心遽然漏跳，纵身过去，飞快的封住他周身大穴，血止住了，人也没知觉了。辛无双把他放平，拎起剑往回走。只有那女人的人头，才能救夜枭的命！
拔脚的瞬间，昏迷中的夜枭像是含糊的说了句什么，辛无双赶紧弯腰耳朵贴近他唇边。
声音细微含糊……不要伤害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