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马元峰身穿深蓝色的西装,打着红底蓝斜纹的领带,颀长的身材,拎着一个里面只放了一支钢笔的考克箱,器宇轩昂走进营业部大厅。他站在门口,环视四周,大厅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都穿着职业正装,但神态举止却显得不够职业,有的一看就觉得素养不高。这些散乱的人群被分配在各个小组,除了主任有一个不大的办公桌和二三个平方的办公场地,其他代理人都没有自己固定的办公桌,所以自己一组的人都齐聚在主任的办公场地周围,就像一个个山头、帮派。
马元峰大步走向晓婕组,见许主任正与别人认真地说着什么,他站在办公桌旁,微笑地打了声招呼,“许主任。”
许晓婕转过脸,见马元峰穿着得体地站在自己面前,脸上顿时绽开美丽的笑容,“你好,马元峰。”然后对周围的人介绍说,“这是我们组新来的组员,马元峰。”肖涵柔热情地朝他微笑点头,表示欢迎,但其他几位都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表示了礼貌。
周桐戴着一付金色镜框的眼镜,浓密的头发朝脑后梳,翻看公司已审核通过的给客户的正式保险书,连头也没抬,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许晓婕的介绍。马元峰睥视放在周桐面前的保险书,大约有二十几份,马元峰知道这是已经公司审核生效的保单,他一个人这个月已经做了这么多,马元峰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一眼。
业务员没有固定的座位,马元峰就坐在周桐的身旁的空位,把箱子顺势塞进条桌没有拉斗的空屉里。“请你坐到别处。”一个礼貌而又冷漠地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侧首十分不解地瞅着周桐的脸,这是公司大厅,又不是你的办公室,座位人人可坐。他疑惑地问:“为什么?”
“这是我的位置。你不能坐。”依然平静冷漠的声音。
马元峰正要与周桐理论,肖涵柔走了过来,拉了一下马元峰的手臂,凑在他的耳边悄声说:“这是周大师固定办公的座位,是公司规定的。”
这位是大师,这是大师的位置,马元峰连忙站起,连连道歉地说:“不好意思,我是刚来的新人,我不知道。”
周桐并没有抬头看他,依旧低头整理自己的客*户*资*料,只是略微和婉地应了一句:“刚来就要抢我的位置了。”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马元峰暗暗一惊,忍不住又侧首端视了周桐一眼。
晨会开始了,先有一位总管在讲台前暖场,让大家放下手里的事情,晨会开始了,全体起立。马元峰也随着大家一起起立,他以为要奏国歌之类的仪式,音乐响起,是一首香港励志的歌曲《真心英雄》,他眼睛一亮,这歌他听过,正在诧异,难道大家站着听歌吗?歌声响起,几乎所有参加晨会的人员同声唱起。虽然歌声不够嘹亮,但听得出每位在唱的人还是带有激情的,尤其是唱到“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马元峰明显感觉到大厅里歌声嘹亮了许多。
歌声完毕,一位身穿长袖白衬衣,系着真丝领带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小步幅奔到前台,微笑着接过话筒,“各位同仁,早上好!”声音洪亮、有力,整个大厅似乎也有了回音。
“早上好!”大厅里大家一起呼应。
站在马元峰身边的许晓婕轻声介绍说:“他进公司仅一年多一点已经升任主任了,下属有八十多人。三个见习主任。”
“晋升见习主任的标准是什么?”马元峰不解地问。
“招募到二十个保险代理人,连续三个月这二十个人的业绩考核达到公司要求。就可晋升见习主任。”许晓婕轻声地说。
讲台前主讲的主任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讲:“各位,我们大学毕业后汇聚在这里,我们没有自己的房子,大部分人还没有成家,我们依旧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我们已经奋斗了十多年,我们甘心吗?”他高昂起头,扫视全场,又大声地问,“甘心吗?”
场下有人大声回应,“不甘心!”估计是他团队的人。
“对,我们绝不甘心!为了我们的父母,为了给我们未来的孩子有一个宽敞温暖的房屋,我们拿起包冲出去,只有在蓝天下我们才有希望、才有未来。”主讲主任的话语充满激情,具有强烈的煽动性。演讲完毕,他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晨会结束了,听完演讲,马元峰也颇为振奋,斗志激昂,问许晓婕:“许主任,我们公司的晋升体系是怎么样的?”
许晓婕靓丽的脸庞露出迷人的微笑,声音柔和地说:“你现在是见习业务员,考核合格后是正式业务员,然后是见习主任、主任,高级主任。”她指着不远处正与人谈话的人,马元峰知道那人就是今天上午晨会第一个说话的人,她凑近他的脸庞低声说:“他就是我们营业一部高级主任。”
马元峰侧首端视不远处的高级主任,四方脸,宽边眼睛,三十岁上下,大背头头发一丝不乱,一身质地精良的西装,深色的领带,马元峰知道九十年代戴领带还是很流行的,是白领的象征。虽然不太礼貌,但在保险代理人的职场,谈收入是不忌讳的,这工作很难做,没有收入的驱动是万万不行的,马元峰轻声问她:“他月薪一般多少呢?”
许晓婕右边的嘴角向下一撇,既讶异又敬佩地说:“三、四万。”为了让马元峰信服自己的话,补充说:“这么大的一个营业部,每个月的保费都是上千万,他怎么会没有这么高的薪水呢?”
三、四万的月薪,在九十年代初,中海一个中学教师的月收入也只有一、二千元。马元峰感佩地摇摇头,“确实厉害。”
“不要以为望尘莫及,你也有可能做到,”许晓婕不是时机地激励。
许晓婕虽然是鼓励自己,但经历了前世保险工作的马元峰心里明白,她说的不是空话,更不是假话,一切都由可能。马元峰一分钱没赚就买了一个一百多元的考克箱,就是用来装钱的。
马元峰坐在肖涵柔旁边询问填写投保书的一些特殊的规定,现在除了许晓婕,能够求助的就只有肖涵柔了。孙志浩交完投保书,右手捏着蓝色的回讫单嘴里哼着小曲晃晃悠悠走了过来,远远就看见肖涵柔在投保书上用笔比划着,马元峰侧着头认真地听,两人的脑袋凑得挺近。不知为何,也许是马元峰过于英俊轩昂,孙志浩第一感觉就是这个新来的是自己争夺肖涵柔的强劲对手,他站在不远处,停了小曲,歪着脑袋,眯缝着眼睛看着他们俩,他越看越觉得这个新人挺让自己厌恶,他妈的这小子两个眼睛盯视着肖涵柔的脸,动都不动,什么玩意?他需要修理一下。
孙志浩走到桌旁,嘴角挂着似冷非冷的笑意,瞟了马元峰一眼,明知故问:“刚来的?”
马元峰抬头见孙志浩站在自己的面前,忙微笑地回答:“对,今天第一天开始工作。”
孙志浩拉开椅子坐下,“培训结束了?”他斜着眼睛不屑地瞅着马元峰。
“对,结束了。”马元峰心想已经开始工作了,当然培训结束了,这还要问吗?
孙志浩冷冷地看着他,手指投保书质问道:“培训过了,怎么这个还搞不清楚?你连这个还没搞懂怎么做保险?”语气中含有不满。
马元峰目视着他,点点头,平静地说:“毕竟是第一次填投保书,还想问问清楚,免得在客户那出错。”
已经一心想在客户那签单了,这保险这么好做?孙志浩忍不住呵呵一声冷笑,鄙夷地看着马元峰,嘲讽地说:“你以为一出公司这门,满大街都是要买保险的客户?我可以断定你干满一个星期七天连个准客户都找不到。”
真是一个蠢货,居然在我面前摆谱装横,马元峰冷冷地说:“是吗?”
孙志浩用教训的口吻说:“所以,你应该请哥吃顿饭,拜个码头,让哥给你指点指点,一个新来的,连这都不懂?”
马元峰心里一阵冷笑,这么一个蠢货还要我请他吃饭,还要请他指点,他真是瞎了眼,马元峰冷淡地说:“我不需要什么指点,刚才问肖小姐的仅仅是公司的一般填单规定,我想这里填过投保书的人都懂。”
肖涵柔见马元峰说话的语气已经有点生气,连忙打圆场说:“小马,你别跟他计较……”
肖涵柔话还没说完,孙志浩打断了她的话,睁大眼睛说:“什么叫不跟我计较?我都是为他好,没有我的指点,他现在出去陌生拜访找客户,非撞得头破血流不可,肖涵柔你说,有没有我指点,是不是相差远了?”
肖涵柔微笑地对马元峰说:“这,孙志浩没有说错,你现在出去陌生拜访,扫街,一个月也不一定能做到一单。”
孙志浩指着马元峰,讥讽地哼了一声,傲慢地对肖涵柔说:“他能做到一单,我叫他哥。”
这让马元峰很生气,真的是有眼不识泰山,生气地说:“如果我做到一单,你叫我哥?”
“我说的是陌生拜访做一单,你可别把亲朋好友的单子来充数。”孙志浩嘴角挂着冷笑。
这个新来的帅哥性格有点倔,怎么不听劝?肖涵柔连忙帮孙志浩劝马元峰:“小马,你只要走出公司大门,你就会晕头转向,不知朝哪个方向走?街上都是人,不知问哪位?这都是我们过来人的经验之谈,我们都经历过。”
“听到了吗?听到姐怎么说的吗?冲你现在这样,不用一周你就会撞得头破血流。”他脸上充满了嘲讽,忽然又想起什么,手指着马元峰,“你不要一周后就找不到你了,辞职不干了,我还要你叫我哥呢。”他仰头笑出了声。
肖涵柔不高兴地责备孙志浩,“你是公司老人,跟新人不能好好说?他们没经验。”
我连陌生拜访找客户都不会,都要你们教,真是活见鬼了,门缝看人窄,狗眼看人低,马元峰不愿跟他们再说什么,心想让我用保费震死他们,他凛然地说:“那我们讲定了,到时可别懒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