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韶光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就是满目宁静之象。
外面一片平静,早已经不是昨日风雨大作的摸样。
她脑袋还有点蒙,坐在原地半天,迷迷糊糊的,惚恍才惊觉这不早就不是自己原本熟悉的房间,脏乱的山洞,满布蛛丝与灰尘。
看见原本的旁边的人早已没了踪迹,地上只余下二字,韶光盯着两个字,发了很久的愣。巧了,她偏偏就比睁眼瞎好不了多少。她托着头呆愣的坐在草堆上,盯着不甚平整的地上,只余下昨晚的一堆灰烬,早已燃烧殆尽。
她不认识,地上用木棍写着“再会”二字。昨日韶光没有说的是,她其实是不太认识字的。
她只跟着秀才念会了三字经,平时要干活,只有弟弟才能去学堂念书,她只能偷看画本小说,还净是看些插画。
以前也根本未曾有机会写过大字,自然这两字她爷是不认识的。
她托着头呆愣的坐在草堆上,盯着不甚平整的地上,只余下昨晚的一堆灰烬,早已燃烧殆尽。
那个叼着稻草逗她的,会用木棍在地上写字的人,一觉醒来就不见了。有时候一个人的消失有时候真的很快,就像从来么有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一样。
韶光想:所以,不管富贵亦或是贫困与否,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瘟疫肆虐,遍野都是死人,娘亲和爹爹早已病入膏肓,拼着最后一口气把我和弟弟送了出来,平日的怨恨,在今日都已消弭了。相依为命的两人,不料却与弟弟走散了。
我能去哪儿?
韶光坐在山洞门口,有些迷茫,何去何从。
韶光就着稻草坐在石板上,看着脚下发黄发烂的稻草,半夜里的两人就是靠这个来汲取温度,小小的身影蹲坐在门口,她抱着蜷缩的双腿,将头埋在膝上。
狂风暴雨之后,山林本是一片狼藉的,可暖暖的阳光从洞口照进来,让人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她又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日头很高了,昨日的暴雨消失殆尽,细瞧地下仍是湿润的,树林也被狂风暴雨作的的一片狼藉。
她脑子还是一片眩晕,起床过快的后遗症就是容易发昏,心里默默的想:本来以为自己在外是睡不着的,没想到居然一觉睡到天亮,居然连梦也没做。醒来也只当是家中一般,可如今何去何从呢。
“走吧,先找点吃的找个地方落脚再说。”
韶光想了想。起身拍拍身上的杂草,饿着肚子走街上,走了很久,这个小县城外面设有守门的官兵,对于这种没有户籍证明的外来人,更是要严加盘查的。
今天更是有四个人轮流守着,看见可疑人就要上前盘问一番,而很多像是她这样的穿着破烂的都被拦下了。
她饶了很远的路,才从一个洞钻来,她想了想,应该是狗洞,心里觉得有些为难,穷也不能没有脸面,但是摸了摸腹中空空如也,叹了口气。
她咬咬牙,蹲身一点点慢慢地钻了过去。幸好这一段日子天天忍饥挨饿的,是人生的瘦弱了不少,以一种丢脸的狗爬式好歹是进去了。
韶光从狗洞钻出来,一个人茫然四顾,走在大街上,看看自己破了洞的鞋子,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肚子饿的已经不行了,一路上看着那些琳琅满目吃食,昨天竟然是一天也没有进食的,脑子也有点转不过来,她的脚步减缓,慢慢地趋于疲累了。
真的好饿啊。
腹中饥饿的感觉是洪水猛兽一样,来的汹涌,无孔不入,无力的感觉就像是曼陀罗的花朵,麻醉并且侵蚀着她的每一寸神经,她嘴里拼命咽着唾沫,压制着从胃泛上来的酸水。
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街上的各式小吃,发出咕咕的声音,她急忙捂住,生怕露了怯。
腹中仿佛孕育着一个妖兽一般,一旦复苏,势必要张开血盆大口,狠狠的饱食一顿。
在一个热气腾腾的面食摊前面,她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好香啊,她吸了吸鼻子。
一旁的大叔见她眼巴巴望着,于是开口说道“那叫猪杂汤勺。里面有生菜,猪肝,肉片里面有生菜,猪肝,肉片。白白的汤,味道啊既鲜美又不冲,和北方辛辣咸重的面食口味大不一样。小姑娘有机会可一定要尝一尝。”
“我....”
韶光只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样子,想想自己空空的荷包,便对大叔抱歉的笑了笑,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走开了。
她走了很久,才在街上看见一个大水缸,四周瞅了瞅发现没人看她,忙过去。
然后小心翼翼的用手掬了一捧水,先把脏乎乎的小手搓洗了一下,然后洗了把脸。
可谓是:天生华仪面姿蓬,玲珑照水现真容。
韶光一抬头就看见头上的牌匾,木制的匾额,上书四个大字,无非是什么悬壶济世之类,他岁不识字,聪敏劲儿是有几分的。里面应该是一家药铺,虽然她不识字,但是看的出来,里面是加药铺也可以进去问病看诊的。
韶光歪着头,眼神闪烁着有些迟疑,然后伸着头朝里面望了望,她盯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捏着衣角有些迟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渴很渴了。想讨点水喝,又不敢上前去。
她凑上前,鼓足了勇气,才憋出一句话。“劳烦小哥,能给我一杯水喝吗?”红着小脸,双手绞着,十分难为情。
店里的伙计闻声一看,瞅见衣衫褴褛的韶光,嫌恶的皱了皱眉头。心道:原来是个小要饭的。
“没有没有,走开走开。”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一般。
年轻的伙计心里却想着:最近要饭的叫花子越来越多了呢。上次是个小男孩儿,偏偏看诊的董大夫一向心善,瞧着他病弱不堪,一时不忍就收留了他。只顾做菩萨,怎不送佛送上天,哪里知道我们这种人的辛苦,整天还得我去伺候他。
他拿着扫帚,越想越觉得不能留,便作势将韶光轰了出去。“那边寺庙,找那群和尚去。”他手一指,也不说断了她的活路。便让她去街尾,那边有个香火极盛的寺庙,总是饿不死的。
“赶紧走。”年轻的伙计语气里凶巴巴的,他想了想还拿了一个水袋扔给了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多事,自顾不暇了,还发善心。
韶光闻言也不出声,然后半天说了句:“谢谢。”便转身默默的往街尾走去,街道店铺林立,五月的阳光大盛,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凉。
韶光前脚走,董大夫就从后院进来。听到刚刚店里伙计在和人说话,过来一看有没人。于是开口问道:“你刚刚和谁说话呢?”年轻的伙计一惊。“嗯?”也不在意,随意找借口搪塞了。
他稍作思考才不忙的道:“一个小姑娘,问路呢,问怎么去寺庙。我就给她指了指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缘分未到,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庙里的和尚慈悲为怀,看见她小姑娘可怜,说了一声“阿弥陀佛,”转身进去给她拿了吃食和水,但是不同意收留她,毕竟男女有妨,两人就这般僵持着,她不说话也站着不肯走。猫就是流落街头,也是有尊严的灵魂。
小和尚脸皮薄,缩着手脚左右为难,看她这幅不要脸的样子也没办法,总不能强行赶她走,只好急匆匆的去禅房求助老和尚。
禅房内,坐着两人,老和尚人称玄辞大师,他在接待贵客,两人对面跪坐着,小和尚急匆匆的进来,与玄辞大师道了此事,他叹了一声,闻言起身对傅星罗道:“老衲去去就回,施主稍候。”
“大师请便。”傅星罗心中一动也没多言,得体应道。
时值五月,窗外有一颗高大的槐花树。这颗老树怕是有千年岁月了,需得数人才可环抱。站立于树下仰头望去,茂密的树叶间挂满了白色槐花,一串一串的,形如瀑布一般,盛开在寺庙里。飘香数里,也可以入药食用。
于是当傅星罗再次看见她的时候,仍是这幅倔强的模样,低着头,局促不安的模样。树下落满了白色的槐花,幽香四溢,她就站在落花里,神情落寞无助。
他顺道过来拜访庙里的玄辞大师,没想到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