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西国
第十六章大西国第二天,完整的七杀碑被运进了地下基地,然后我们一起乘坐两辆有轨电车,沿着通道朝一个方向行驶而去。
克罗克特给我和敖雨泽提出的赎回自由的交换条件是,我们需要和秦峰、艾布尔一起进入一个地方,利用我们的血脉解读七杀碑中藏着的秘密。而这个地方就在羽蛇神庙下方数百米深的地下空间里。
这让我大为惊讶,七杀碑是三百年前的张献忠命令蜀地的巫祭雕刻的,他亲手写下了七个血色杀字,要说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也应该是回四川地区寻找,为何反而要来到地球另一面的美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正要问其中的原因时,秦峰却朝我打了个手势。
我和秦峰的交情可以说非常深厚,彼此都有救过对方性命的经历,而且我们一起经历过几次探险,在默契上也不会差,他暗中朝我打的手势基本避开了所有人,只有我用眼角的余光依稀看到了一点。换成其他人的话,大概只会以为他的手没有规律地轻微抖动了一下,不会觉得这是在传递什么消息。可我却知道,这是他在让我答应这件事。
出于对秦峰的最后一丝信任,我只稍稍犹豫,就答应了克罗克特,没有多问其中的原因。
我能够感觉到,我答应了这件事后,不仅仅是秦峰,连旁边的艾布尔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当我们离开克罗克特所在的房间,艾布尔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低声说道:“幸好你答应了,不然我亲爱的哥哥的另一个人格苏醒,你的下场恐怕不太妙。”
“另一个人格?克罗克特有双重人格?”我吃惊的程度不下于先前听到要在美洲解读七杀碑的秘密这件事。
“是的,不要看先前克罗克特对你们十分客气,可你们真要违拗他的意志,他另外一重暴虐的人格就会苏醒,到时候有什么结果谁都说不清。那就是个充满暴虐情绪的疯子。”秦峰在一旁叹气说道。
“以你的身份,他也不买账?”我微微嘲讽道。
“我是父亲眼里最不听话的孩子,地位甚至比不上我妹妹。在克罗克特另外一重人格眼里,我不过是他和我父亲合作的一个质子,这或许是我目前最大的作用。”秦峰苦笑道。
“你大概早就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吧?”我冷笑道。
秦峰沉默了一阵,说道:“是的,在梓潼五妇岭的地下石窟中我遇到了世界树的人,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部分真相。而你之所以能够从时光之沙的封印中救出敖雨泽,也是他们在暗中推动。”
我点点头,当时连我自己都没有料到事情会那么顺利。现在看来,如果不是世界树组织的帮助,那个时候的我恐怕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解救敖雨泽的方法。
这么看来,我似乎还欠世界树组织一个不小的人情,尽管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为了后续的计划。而我们进入黑竹沟杀死秦振豪以及被秦振豪复生的神躯,大概只是这个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这个计划真正启动,应该需要意识世界中秦峰父亲的配合,而双方共同的目的,大概和意识世界入侵现实有关。
面对这样的“大义”,秦峰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背叛了我们,尽管他心中还是会有一丝摇摆。
“他们手里有让廖含沙苏醒的方法,我验证过了,尽管很危险,可这是救廖含沙唯一的办法。”秦峰略带愧疚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理解地点点头,没有多说。如果是为了救自己心爱的人,有的人或许就算和全世界为敌也会不顾一切吧。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和秦峰一样,如果认定了一个人,当她有危险时,就算要伤害更多的人,也会不惜代价去救她。
可是,认同和理解,并不代表原谅。这件事过后,不管生死,我和秦峰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那种毫无芥蒂的挚友关系了。
“七杀碑的秘密,为何要在羽蛇神庙来解读?”敖雨泽问出了我先前的疑问。老实说,我对这个问题也极感兴趣。
“其实换成古埃及金字塔,巴比伦的空中花园,或者四川地区消失的伊甸中的古羌圣山,效果都一样。所不同的是空中花园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古羌圣山也一直未曾找到具体位置,金字塔尽管还在,却已经成为热门的旅游景点,就算是世界树组织也不可能将七杀碑完整送进去进行仪式。库库尔坎金字塔尽管也有不少游人,但真正汇聚神秘的‘金字塔能’的地点,是在金字塔下三十多米深的地下。最为关键的是,世界树组织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就在挖掘这样一条通往库库尔坎金字塔的隧道。”艾布尔解释道。
“你刚才说的几个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这些古文明都位于北纬三十度附近,这个特殊的纬度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我问道。
“关于这个纬度,我们知道的并不比你更多。我唯一能告知你们的,就是解读七杀碑真正需要的不是玛雅金字塔本身,而是这种建筑能够汇聚这个特殊纬度中藏着的神秘力量,从而唤醒七杀碑中的隐秘。其实你如果能在四川找到古羌圣山,那么我们也不用这么辛苦将七杀碑不远万里运送到美洲来了。”艾布尔说道。
我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种说法,更是将古羌圣山这个名字牢牢地记在心底。或许有一天我们返回四川后,总会找到这座或许并不存在于现实中的圣山,因为我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或许艾布尔口中的古羌圣山,就是中国神话传说中真正的“昆仑”。
毕竟,之前已经有不少学者考证出,神话中的昆仑山并非位于新疆的昆仑,而是指中华文明源头的岷山山脉。岷山是羌族的发源地,治水的大禹就是羌族人,作为古羌族的圣山,很可能就藏在岷山山脉的某个位置,只是有极大的可能像蛇神殿一样,位于两个世界的夹缝之中,平时无法看到。
这次一同前往库库尔坎金字塔底部的,除了我、敖雨泽、秦峰和艾布尔之外,还有九名世界树组织的精锐。精锐中领头的是一个印第安人,名叫米克特兰。这个名字在印第安语中意为“冥界”,很少有印第安人敢用这样的名字。我能够感觉到,米克特兰的身上萦绕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或许比不上金沙血脉完全爆发出来的状态,可也不会差太多。只是这股力量中藏着一丝死气,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阴性能量,因此米克特兰尽管看似强大,估计寿命不会太长。
这和金沙血脉比就落了下乘。金沙血脉并不以力量著称,而是属于长生的血脉。真要论纯粹的力量和破坏力,估计还比不上杀死巴蛇神的五丁血脉。当然,五丁血脉有一个后遗症是身体会巨大化,成为高度达到三米以上的巨人,看上去是另一个非人的种族。
有轨电车大概走了有四五公里,通道变得越发狭窄,前方的地面明显更加潮湿,石壁上偶尔有水迹浸出,电车轨道因此无法继续修建。
我们从电车中下来,除领头外,四名世界树组织的精锐负责背负大部分装备,另外四名则抬着完整的七杀碑。
这让我和敖雨泽都心惊不已。七杀碑下方是一个巨大的“霸下”的形象,加上上半截的石碑,总重量就算没有一吨,也有八九百公斤的样子。就算是四个人分担整座石碑的重量,每个人也要承担至少两百公斤以上的重量。尽管四个人看上去有些吃力,可并不像全力而为的样子。这样的力量,已经稳稳超过了世界举重冠军,达到了人体的极限。即便是我自己,在普通状态下,纯粹的力量也不会比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强太多。我曾在铁幕中做过测试,普通状态下我最多能举起三四百公斤的重量。至于彻底激发血脉力量后的暴走状态,按照当初能够手撕巴蛇神复制体时的力量计算,估计应该有好几吨,但具体的数值无法测算。
这就有些意思了,这几名属于世界树组织的精锐,应该不可能拥有和我类似的血脉力量,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是通过特殊的生物技术改造过的,否则无法解释。能够承担这样的护送任务,可见这些人在世界树组织当中属于可以信任且能力出众的核心人员,而世界树和国内的三大神秘组织一样,继承了部分来自古蜀时期的技术,在人体改造上不会落后。真相派能山寨出五丁那样的巨人血脉,铁幕也有类似Five那样的血脉改造者,那么世界树组织中有类似的手段,就不足为奇了。
往前走了约有两公里,中间休息了一次,我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空旷大厅当中。
这处大厅和基地中的其他建筑不同,并非由钢筋混凝土建造,而是在一个自然形成的溶洞中,又人为地使用了大量的石材。不过从石材上斑驳的痕迹看,这些石材并非世界树组织在三四十年代运送过来的,而是在这个大厅中存在了至少一两千年。
我能看出有的石材重达好几吨甚至十几吨。一两千年前要修建这样一个大厅,耗费的财力和资源十分庞大,更不用说这个大厅还是修建在地下数十米深的地方。
真要说起来,这个大厅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祭祀厅,而且呈倒金字塔结构。最底部的中心位置,有一处直径三米左右的圆形高台,被修补完整的七杀碑就被放置在了圆形高台的正中央。
大厅周围向上倾斜的墙壁上刻有粗糙的壁画,大部分壁画看上去十分古老,看风格分明是当年的玛雅人留下的。
抛开这些壁画不谈,我能看到在圆形高台的四周,有十二条呈放射状的纹路,这些纹路汇合的中心点摆放着完整的七杀碑。纹路的周围,刻着复杂的象形文字,应该是玛雅文字。
十二条放射状纹路,代表的应该是黄道十二宫,也可能是十二个月,总之和时间以及空间有些联系。
七杀碑放在中间之后,艾布尔就开始忙碌起来。他用一把刻刀,在七杀碑底座的霸下雕像的背部,雕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文。
这些符文既有玛雅文字的复杂度,又有与巴蜀图语差不多的神秘弧度,似乎是一种混合型的文字。
“这是神文的一种,你可以将它看作是一种转换的中性文字,只有通过它才能让七杀碑上刻着的巴蜀图语中的藏着的信息,被这个倒金字塔大厅中的神秘能量激活。毕竟,七杀碑和玛雅金字塔,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文明。”秦峰在一旁解释道。
“那么,需要我们干什么呢?”我问道。
“你们应该知道,玛雅人召唤羽蛇神的方法是通过放血产生幻觉,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召唤羽蛇神的幻象。当然,作为金沙血脉的后裔,你们无须像玛雅人一样放血到濒死状态,实际上只需要一点血液覆盖住新刻画的神文就行。之后就是放开精神迎接羽蛇神的到来。”艾布尔一边继续雕刻着那种古怪的文字,一边说道。
“这么简单?”我质疑地问。
“当然不只这么简单,实际上你们做这一切的时候,也存在一点危险,那就是会陷入幻境中去,确切地说,是会被七杀碑中数百万冤魂的执念所干扰。如果稍有不慎,可能会被数百万人的执念汇聚成的意识集合体冲击成白痴。”艾布尔说道。
“这叫‘一点危险’?”我翻了翻白眼,这完全不是一般的危险。
“想要获得自由,总要付出一点代价才行。更何况,现在的你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艾布尔淡淡地威胁道。
我耸耸肩,在脑子里对敖雨泽说道:“你觉得我们现在突然暴起,有几成把握能干掉他们?我相信秦峰就算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也不会直接出手对付我们。”
“不到一成。”敖雨泽说道。
“这么低?不至于吧?”我大为吃惊。
“别小看这几个人,他们随时都在关注我们的举动,而且米克特兰的力量不会比我们差太远。更何况我们手脚上还有微型炸弹,除非一开始就阻止他们引爆,否则连一成的成功率都没有。”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但是也要等到解开七杀碑的秘密后才能实施。”敖雨泽犹豫了一下,在脑子中说道。
“世界树这个做事没有下限的组织,他们的话并不可信。我就怕万一我们找出七杀碑中藏着的秘密,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们反而会提前动手。”
“之前或许没有把握,可是你在那艘商船的水密舱底部杀死树神的时候,不是得到部分树神的馈赠吗?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或许我们可以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找到七杀碑的秘密。”
我想起青铜神树的残枝变异而来的树神。它当时受到七杀碑中无数冤魂的执念影响,变成没有理智只知道捕食人类作为养分的怪物,甚至还能吸收年轻人类的灵魂,转化为和意识生命体接近的异类。最后那些难民还是没能救过来,世界树组织的人不以为意,似乎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
也正是世界树组织对待这些异国难民的态度,才让他们不管说什么话,我都不敢全然相信。这个组织和三大与古蜀文明相关的组织不同,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反人类的。
随着艾布尔手头的工作逐渐完成,我硬着头皮走到七杀碑前,然后逐渐调匀呼吸,放松紧绷的精神,让大脑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
最后,我用一柄小刀割开手指,将带有金沙血脉的血液滴落在艾布尔新刻成的古怪文字上。
这些文字并不多,一共也就十二个,不过由于是一种立体的图形文字,其表达的含义大概相当于数百个汉字的组合。
这种状况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我们在解读巴蜀图语的时候,就发现巴蜀图语也有类似的特征——单独一个符号所表达的意义不过才相当于几个字,但是组合的字符越多,意义就越复杂,几乎呈指数倍提升。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见过最长的以巴蜀图语写成的文章就是《金沙古卷》,每一卷大概都有上千个字符写在古老的羊皮纸上,其组合的意义怕是不下于一本数十万字的专著。
血液滴落在石碑新刻的字符上,很快被石碑吸收,新刻出来的文字也变成了淡淡的红色。血液像是会自己流动一样,很快铺满了每个字的所有笔画。
不过一分多钟,十二个字符都被鲜血覆盖。艾布尔激动地点点头,示意敖雨泽继续上前。
敖雨泽接过我手中的小刀,也将自己的血液滴在这十二个字符上。当两个人的血液将十二个字符覆盖了一遍,石碑之上,竟然发出一层诡异的红光。
艾布尔带着几分虔诚,从背包里拿出一截青铜铸造的树枝。这截树枝有三十多厘米长,最为显眼的,是树枝的尖端,结着一个淡金色的果实。
我深吸一口气,马上明白过来这个淡金色的果实,很可能是西方传说中的金苹果或者智慧果。但在东方,这枚果实只是看上去像果实而已,实则真正代表的是太阳。
这一截带着果实的青铜树枝,赫然是青铜神树遗失的尖端部分,代表着古蜀人对于太阳的崇拜。在古蜀人的信仰和祭祀体系中,最高的神灵并非古蜀五神甚至疑似伏羲的那名古神,而是太阳本身。这也是大多数古文明的一个重要特征,从古埃及到玛雅人,莫不如此。
而这青铜树枝的来历,自然不言而喻,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世界树组织的首领从董笃宜的助理那里收购来的。除了它之外,还有几张《金沙古卷》残卷。
正这样想着,艾布尔已经将两张古老的羊皮纸放在身前。我斜眼看到上面的字迹,赫然是熟悉的巴蜀图语,加上羊皮卷熟悉的制式,基本可以肯定这就是当年董笃宜的助手从三星堆挖掘现场偷窃出来的《金沙古卷》。
艾布尔照着羊皮卷上的巴蜀图语文字,不停地念诵着拗口的语言,这应该是某种召唤神灵的咒语。米克特兰听到这些语言之后,带着八名精锐,虔诚地对着青铜树枝跪拜下去,口中也呢喃似的跟着一起念诵。
接着,艾布尔和九名世界树组织的精锐一起,划破了自己的手腕,让手腕上流出的血滴落在青铜树枝上。十个人流出的血量,很快超过了两千毫升。滴落到青铜树枝上后,这些血液很快被吸收消失,而青铜树枝尖端的金色果实,也变得越发诱人。
随着血液的流出,十个人的精神,似乎变得恍惚起来。可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沉醉愉悦的表情,脸上也绽放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他们自身却没有发觉,十个人的眼球开始微微朝外鼓出,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通过眼睛冲出去一样。
好在这种异象只持续了片刻就停止了,空气中产生了某种诡异的波动。我感觉脑袋微微一晕,接着,自虚无之中,一条巨大的半透明蛇形虚影渐渐浮现出来,金色的竖瞳贪婪地盯着七杀碑。
这条蛇形生物的虚影,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羽毛,赫然就是印第安神话中的羽蛇神。在玛雅文明的君权神授的观念中,羽蛇神向统治者授予神圣的权力,使他们的政权合法化。
而七杀碑中泛起的红色光芒,也和智慧果上金色光芒连成一片,似乎两者之间存在共鸣和交流。
“果然,巴蛇神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死掉,在几千年前,巴蛇神就曾分出一部分意识,通过北纬三十度的特殊磁场通道来到美洲,然后引导了美洲的文明。而它在美洲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羽蛇神!”敖雨泽在我脑子里喃喃说道。
“恐怕还不只这么简单,我越来越觉得,巴蛇神、羽蛇神和伏羲之间,有特殊的关联,很可能这两个来自不同文明的蛇神,都是伏羲古神的一个分身而已。”我回应道。
就在这个时候,七杀碑中的七个巨大的杀字,绽放出浓稠的血光。接着无数的人形虚影从石碑中涌出,朝羽蛇神扑了过去。
羽蛇神身上的羽毛,几乎在瞬间立了起来,更是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从七杀碑中冲出的人形虚影逐渐缩小,然后各自找到一片羽毛依附了上去,随后在羽蛇神的羽毛之上,多出一张张带着诡异笑容的人脸。
看着这些人脸,我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人脸的形象,与我和敖雨泽身上的鬼脸蛇鳞诅咒,几乎完全一致。
我们也开始明白过来,为何我们身上会出现细长的蛇鳞状斑点,这实际上并非蛇鳞,而是类似羽蛇神的羽毛。在玛雅人的文明当中,羽蛇神作为一名几乎全能的神祇,代表着死亡和重生,这和东方传说中将巴蛇神误认为烛龙,代表着白天和黑夜的交替以及时空变幻似乎有着某种程度的对应。
生死,黑白,时空……我渐渐明白过来,羽蛇神的蛇形可能只是一个象征,它真正代表着的,就犹如西方神话中的衔尾蛇一样,是不同对立面的往复循环。在伏羲所创造的八卦之中,同样用“阴阳”来代表事物的两个对立面,和羽蛇神所象征的含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时候,我和敖雨泽身上的鬼脸蛇鳞诅咒,似乎也被七杀碑的中的执念激活,我能够感觉到鬼脸蛇鳞里的人脸虚影,似乎要挣扎着奔向半空中悬浮的半透明羽蛇神。
挣扎的人影身上似乎有无数根透明的线条,线条通过背上的蛇鳞斑点一直延伸到血肉之中,因此它们每一次挣扎,都带给我无穷痛苦。一旁的敖雨泽小腿也是不停颤抖,她的鬼脸蛇鳞是在小腿上,想来情况和我差不多。
我强忍着痛苦,看到七杀碑的碑体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这些裂纹以七个杀字为中心,不停地朝四周延伸,很快整块石碑都被裂纹覆盖。似乎只要轻轻一碰,这块留存了三百多年的石碑,就会碎裂成一地的小石块。而半空中的羽蛇神虚影,在吸收了七杀碑中源源不断的虚影之后,更多的“羽毛”生长出来,整个虚影也变得更加凝实。
接着羽蛇神的眼睛中,金色的竖瞳开始不停转动。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整个人似乎变得轻飘飘的。周围的空间像是出现了一条带着流光的通道,而我就处于这通道之中,明明心底知道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着通道的另一头走去。
脑子晕了一下,当我醒来的时候,却无法“看到”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像是隐形了一样飘浮在半空中。我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处于没有实体的灵魂状态,只是不知道这地方是哪里。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了。天空中有一个深邃的旋涡,旋涡周围围绕着七个巨大的杀字,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却又隐隐有血色的云层在翻滚。天空更是布满了龟裂状的裂缝,裂缝中似乎有闪电不停生灭,并且不时地变换着位置。
在我的周围,有无数的灰白色光团,这些光团想要冲入天空顶端的旋涡,可大多数被七个血色杀字发出的红色闪电击中,完全湮灭。也有部分灰白色光团似乎想要挤入天空的裂缝中,却被变换位置的裂缝挤压分割成碎片,然后消散。
这些灰白色的光团中,不时有人脸闪烁,还间接夹杂着凄厉的哭号声。我顿时明白过来,这些光团其实就是当年被禁锢在七杀碑中的冤魂留下的执念。
它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鬼魂,而是当年被无辜杀害后,因为七杀碑的存在无法超脱而留下的一段信息。七杀碑就像一台存储信息的电脑,将这些信息储存下来,现在又全部被羽蛇神的虚影引导出来吸收掉。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的执念被七杀碑消磨掉,估计最后能逃出去的只有大约三分之一。
目前我的意识所处的空间,实际上就是七杀碑内部;天空中的旋涡就是执念的出口;而无数的裂缝,就是七杀碑本体上的裂纹。
在数不清的灰白光团中,我看到了一个比周围的光团明显大了好几倍的光团。当我把自身的意识凝聚成细线延伸过去时,才发现这个光团无比熟悉,这是敖雨泽的意识。
敖雨泽似乎也发现了我,朝我靠拢过来。两个人的意志彼此交汇,我们两人心中的默契成倍地提升。意识代表的光团也发生了质变,成为淡淡的金色,先前那股时刻会被旋涡吸走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怪不得艾布尔说可以在这里找到七杀碑中藏着的秘密,原来是要利用召唤的羽蛇神意志,来吸收这数百万当年被屠杀的蜀人执念。失去了全部执念的七杀碑,最终会完全崩溃掉。而那股被召唤来的羽蛇神意志,却能解析这些执念中隐藏的信息,那代表着数百万古蜀国生灵最固执最深沉的念头。这股执念合在一起,能够从量变引起质变,不仅仅会扭曲已经固定的命运线,更有可能引起纯意识生命真正具现化。”在七杀碑中,因为和敖雨泽的意识融为一体,我自身的感知也极大地扩张,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周围光团所代表的不同执念。
这些执念彼此交织,形成一股宏大的意念,其中的共同点终于让我明白克罗克特和艾布尔想要从七杀碑中找出的秘密到底是什么。那是能够让意识具现化的强大力量,而力量的来源正是数百万汇聚的执念。
张献忠当年屠杀数百万川人,除了想要一举消灭意识世界存在的“观察者”基础外,真正想要做的,是借助数百万人的执念,让他所建立的大西国在被清洗干净的意识世界中成型,从而形成意识世界的神国和人间的帝国双重国度,而他自身就是沟通双重国度的唯一君王。
意识世界的意识生命体一直想着要入侵现实世界,当年的张献忠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想要消灭意识世界存在的基础,更是试图借助数百万人的怨念,在意识世界中形成一个新的大西国。
张献忠之所以选择“大西”这两个字作为自己所建政权的国号,并非因为四川地区处于华夏西南部,也不是随意为之,而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一万多年前曾存在过一个叫作“大西”的国度,并且这个国度很可能是几大古文明共同膜拜的宗教和文化的中心。
这个历史上出现过的“大西国”最早由柏拉图提出,它位于大西洋的一座岛屿上,又名大西洲,后人称之为亚特兰蒂斯。
约一万两千年前,亚特兰蒂斯沉入海底,这个辉煌的史前文明也随之消失。可它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些存在的痕迹,也影响到了位于北纬三十度附近的几大文明古国。在华夏区域,被大西国的文明所影响的,就是同样位于北纬三十度的古蜀文明。
由于文明高度发达,大西国被当时还处于新石器时代的其他文明认为是神之国度。在这个国度彻底消失后,大部分文明的记载中没有了他们想象中的来自大西国的“神”的痕迹,只有在古蜀国的巫祭之中有口耳相传的只言片语。
而在四川建立了人类史上第二个“大西国”的张献忠,正是在攻入四川后获得了部分关于古蜀国的文物和资料,更是由于张献忠是那一支有着古神血脉诅咒的“张家”后裔,因此抽丝剥茧地发现了历史上真正的“大西国”的存在,并试图通过屠杀造成的数百万冤魂的执念,在意识世界中构筑出新的神之国度。
因此,张献忠在四川建立的“大西国”,其实只是一个和历史上的亚特兰蒂斯同名的国度。对于这个国度能够延续多久,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因此毫不体恤民力,在统治期间完全以暴力作为统治基础,更是屠杀了数百万人来打造他心目中的神国——只存在于意识世界中的真正的“大西国”。
抛开这个过程的血腥残暴不谈,这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意识世界中的生灵希望来到现实世界拥有肉身,而现实世界中如张献忠这样的统治者,试图反过来入侵意识世界,建立永恒不灭的神之国度。哪怕这个国度没有实体,只有纯粹的意识生命体,和民间传说中的阴间鬼国没有太大区别。
我渐渐感觉到,或许我们要阻止意识世界的彻底入侵,光是在现实世界被动防守,是没有太大用处的,只有真正对意识世界自身的存在造成实质性的威胁,才有可能真正斩断它们的念头,让它们彻底安静下来。
正因为领悟到七杀碑的真正作用以及张献忠当年屠杀四川的真相,最后一丝关于这件事的执念被放下了,我和敖雨泽的意识开始朝着旋涡的方向上升,最后进入旋涡当中。
当我再度放开意识感知周围的一切时,发现没有在七杀碑世界中那样随意,整个世界像是沉浸在黏稠的胶水当中,意识离开身体几十厘米,就感觉再也无法前进,而且伴随着阵阵的疲倦感。
我心中一动,知道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世界自己的身体之中,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则让精神无法直接离体。我连忙让发散的感知开始收缩,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果然,我依然处于现实世界中。那块七杀碑中涌出的人的虚影越来越多地陷入羽蛇神的双瞳中,七杀碑上的裂纹渐渐扩大,最后轰然倒塌,碎裂为一地的细小石块。
石碑下方的霸下雕塑碎裂后,中心位置出现了一个盘子大小的完整龟壳,龟壳看上去很有点年头,上面新出现了大量裂纹。
龟壳占卜,这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占卜方式,源自还没有国家建立的部落时代。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七杀碑下方的霸下雕塑中,竟然藏着一枚灵龟壳。
周围由于石碑的碎裂产生了阵阵旋风,七杀碑碎裂的石块被这旋风一卷,竟然完全化为齑粉,再也看不出当初的样子。
我突然感觉背上一轻,最后几根透明的线条离开了身体,背上的人脸虚影没入半空中羽蛇神的金色双瞳中。鬼脸蛇鳞的诅咒,在七杀碑碎裂后解除了,想来敖雨泽小腿上鬼脸蛇鳞也一样消失了。
已经凝固了接近一半的羽蛇神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新长出的数十万片羽毛轻轻抖动着,金色的双瞳饶有深意地盯了我一眼,随后羽蛇神缓缓地消失了在半空中。
艾布尔一下站了起来,神色激动地望着眼前有不少裂纹的龟壳,如获至宝地将其捧起,脸上露出极为狂热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