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一哭二闹
初夏
日头也不那么毒辣了,却总是闷闷的,好似在笼屉里一般。人们也如同笼屉里的点心,逐渐的,心里便也熟了。
奚念入王府已经快到一年,这三百多日内,祁衍溯都彬彬有礼,未越过矩。
只是那云实本想关心一下主子,成吧,谁没一些探寻的心呢,却每每刚一出口,就被祁衍溯一个眼神弄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话说,袁尚书本选定九皇子祁治沅为乘龙快婿,正与祁治沅商议求皇上赐婚一事,却不想这袁小姐偷偷躲在门外听到了袁保英正与九皇子谈话,听闻九皇子答应说早朝就请求皇上赐婚。
这袁迎珠是家中的幺女,被母亲娇纵坏了。居然直接闯了进去,大哭道:“若父亲执意如此,女儿今日就命丧当场。”袁保英被她这一闯弄的愣住了神,半晌还是九皇子祁治沅先反应过来:“既然袁小姐不愿,我看也就不必勉强,本王先告辞了。”
袁保英这才回过神来,先是勃然大怒。双目圆睁,甚至连胡须都在颤抖道“你说什么!”后见起身就走,忙追了上去,道“老臣惭愧呀,还望九王爷不要怪罪。都怪老臣养出这种逆女。”
“无妨,尚书大人,还是回去看看袁小姐吧,本王告辞。”
袁保英见挽留不住,便小声道:“九王爷且先等等,若是小女成为九王妃,我定联合众肱骨大臣,力保九王爷登上皇位。还请九王爷为大局考虑。”
“尚书大人还是先回去吧,想必此时袁小姐正在哭闹着要自寻短见。明日这大街小巷都要传的人尽皆知了,本王与袁尚书的脸面何在?”祁治沅脸色一冷。
这袁尚书才明白,快步回去,果真,刚到院内便见那袁迎珠浑身湿透,身上还有许多处擦伤,披头散发,被下人搀扶着。
袁保英沉了脸,露出狠毒之色。“今日之事谁都不准说出去,若是毁了小姐在闺房里的名声,我为你们试问。”他虽心知没有不透风的墙,却还是少不了威慑一下。
袁夫人在那里哭闹着:“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我的儿呀,我的心肝呀,寻什么短见啊。”
“孽子,你叫我说什么好,死了倒也干净。你让我的脸面往哪放,让九王爷的脸面往哪放。好好寻得的佳婿你不要,让你当王妃也不肯,明日便送你去了那静安寺,你便安分了罢。自古儿女嫁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由得你在这里胡闹,你母亲平日里就是娇纵坏了你,容得你这般。”袁保英甩手跺了几步脚便走。
折腾了一刻,进进出出找了六七个大夫瞧过了。都道:“千金是受了些皮外伤,并不碍事,只是还是要仔细着,不要日后留疤才是。另就是受了些许惊吓,最应喝些柏子仁和灵芝。”
这袁夫人的一颗心才算是定下,忙叫了丫鬟赶忙去吩咐厨房煎药。
袁夫人安抚了她的心肝几句,命其贴身丫鬟芍药一等人好生看着,怕再袁迎珠胡来。方忙着去了大堂,见袁保英眉头紧锁坐于首座,时不时叹息几声,嘴里似乎是在咒骂着什么。
袁夫人忙过去唤了一声:“老爷”
袁保英却不答。
袁夫人便又上前了两步。“老爷就可怜可怜我这老妇吧,如今妾身也年过不惑,自知未能为袁家开枝散叶。但日日操心府中事物,也请老爷念在过去夫妻情分,饶了这个逆子吧。”
袁保英却说:“便偏是你这样娇纵着她,她才有了今天这出,九王爷是何等人物,哪里能得罪得起,皇上也年入不惑,迟早是要让贤的,我从贫贱之人,硬是通过科举得到了今日的位置,我又怎会亲手毁了自己拼命所得的心血?今日便由得她去寻死觅活,死了倒也干净了。”袁保英的左手微颤,敲打着肱部。
“老爷,老爷。我这膝下如今就这一个女儿,想想我那可怜的赢墨,马革裹尸,还未到一年,尸骨还未寒啊。为袁家博了一个忠良之名,有了军功,袁家才前所未有之显赫。倘若我连这个女儿也没了,日后该如何是好呀?反正骨肉皆分离了,我便也随她们去了。老爷再想想,赢墨最后一封家书,都在问及他妹妹是否安好,还说托人捎来了白色貂裘大衣给她,若他看到老爷今日如此,不知该作何感受啊”袁夫人早已泣不成声,拿出帕子不断拭泪。
“真真的亲兄妹,怎的她不似她哥哥那般省心。我看倒不如她替赢墨去了,也省得我去操这份心了。”
“女儿家,老爷还想着她冲锋上阵不成?她既不愿嫁那九王爷,我看倒不如把她许配给七王爷。”袁夫人听到这话觉得更是寒心,偏要有一人死去,这袁保英才安心吗?
“你倒说的轻巧,那七王爷刚刚婚配一年,又怎么会马上休了那正妃。”袁保英道,“难道你能让你的女儿屈居一个妾室的位置?
袁夫人静默了一刻,袁保英道:“你且先下去吧。”
袁夫人也未歇着去,忙去了袁迎珠房中,见袁迎珠靠着茉莉抋绒背枕,便道:“珠儿,可还有哪不舒服,再叫郎中来瞧瞧?”
袁迎珠也不言,只摇了摇头。心下还为今日之事与袁夫人,袁大人怄气。
袁夫人靠床边坐了,清退了所有人,心疼的摸过袁迎珠受伤的缠着白布的手臂,道“不嫁便不嫁,好好的跳什么井,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娘连最后的指望都没有了。”
袁迎珠听到那最后的指望,自然也知道她娘指的是她哥哥去世的事情,也将手搭在袁夫人手上。
果然袁夫人马上就说“你哥哥刚刚离开了娘,你若弃了娘而去……”袁夫人哽咽不行,一口气都险些上不来。
袁迎珠忙替袁夫人舒了舒气。
“珠儿不孝,不该如此。珠儿知错了。让娘亲如此伤心,若是哥哥在,定不会让娘亲伤心的。恐怕刚刚父亲也没给娘亲好脸色罢。”袁迎珠觉得十分懊悔。
“娘的心肝,娘怎么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心许于那七王爷已久,娘早就看出来了,娘也早就听闻那七王爷是真真的文武全才,皇上早前又极度宠爱安贵妃,即便是安贵妃后来薨了,皇上也还是念念不忘。若是日后七王爷能继承大统,你定也是贵不可言,只是如今有一不好之处,便是那七爷刚迎娶了一位正妃。”
“娘亲,无妨,珠儿可以不要正妃的位置。”袁迎珠一听母亲如此了解自己的心思,故想也不想便如此应道。
“珠儿莫傻,名分比天大。你想想若我并非正室夫人,这府里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袁夫人正色道。
“娘亲”袁迎珠看着她的娘亲。袁夫人脸上露出阴冷狠毒的神色,眼镜充了血,放着如恶狼般的光。
“你哥哥走了,家里还有那个野货。若是你父亲去了,他当了家,我们都不知道该去哪了?”袁夫人的手一下子抓紧了盖在袁迎珠身上的被褥的一角。
“娘,二哥哥虽平日里与我们不大亲近,可也总不至于如此。”袁迎珠劝道,她最怕看到家里不睦。
“珠儿,你可知血缘骨肉,他始终不过是那宋姨娘生的一个野种。多亏老天有眼让那宋姨娘丧了命。”
袁迎珠沉默了,她想起宋姨娘死的时候的模样,眼圈深陷,脸色苍白,整个人瘫在塌上,气息奄奄。
那段时日,她只和父亲和母亲去看了宋姨娘一次,去的时候宋姨娘病的还不甚厉害,后来袁大人和袁夫人便不允她去靠近清俪院,只是因那宋姨娘一直还待她不错,她总想着再去看看宋姨娘,因而那日是偷偷跑去的。
袁迎珠在窗边瞥见了宋姨娘,被宋姨娘的样子吓了一跳。宋姨娘躺在榻上,手死死抓着床幔,脸色发青还透着些紫色,嘴唇惨白。旁边还放着一个大的绣架,那是一幅未完成的鸳鸯戏水被面。
袁迎珠吓得赶紧跑走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似那样的病是想瘟疫一样的会让她染上,即刻她也会像宋姨娘那样人不人鬼不鬼。
袁迎珠静静的躺下,袁夫人却以为她累了,便柔声道:“快歇着吧。”
虽是夏日,但袁迎珠觉得今日格外的冷,好似到了隆冬。
袁保英静卧在塌上,并未找去那些个侍妾房中。房中灯火摇曳,烛火的样子时而映在袁保英有些沧桑的脸上。忽明忽暗,他的眸光也忽明忽暗。
他双目圆睁似乎一直在望,要望到那十八层的地狱,看那地狱的烈火烧在宋姨娘的身上,看地狱里的酷吏折磨她。她在笑,第一次狂妄,巅疯的笑。
笑袁保英的曾经,笑袁保英的卑贱。
袁保英心中挣扎,翻了个身,却还是一直睡不着,不知怎地,近日里袁保英总觉得心里不安,但并非是白天那事,而是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