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休?
顾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眼前这位剑术绝世无双的木头人,居然就是翠瞳剑阁的五师兄。
怪不得他左手剑气如此了得,在奈何桥上,一招就化解了自己的铁拳。他使连环双剑的目的自然也是避人耳目,怕被人认出他的左手剑招就是翠瞳剑阁的无极仙剑。
而当时顾卿使出无极望月的指力,在倾盆大雨之中戳来戳去,估计他也没来得及多想,更没有时间去判断。
可是他怎么会跑到玄翎城来,而且甘心为曹尚钦卖命?
顾卿心里暗自猜测,云俪城里根本就没有“疾风剑张郎”这号人物,邵元休听从曹尚钦的指使,趁萧冲子中了迷骨失神散而将他一举擒获,邵元休哪里会知道,其实自己是在对付大舅子郭锋。
但是在奈何桥上,为何他连倌马族的飞枪张寰都不认识?
只有一个可能,或许五师兄从小到大一直待在苍嵇洞天里,很少去云俪城瞎逛,他虽然与郭紫音青梅竹马,搞不好他只听过倌马郭家岳父大人和大舅子的名字而已,连郭锋长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
是啊,郭大长老一进翠茗楼,不是也一样误认我是五师兄么?
顾卿哑然失笑,我要是告诉他,奈何桥上被他所伤的那个人是小辣椒的相好,估计他肠子都要悔青。
哎,他未婚妻跟我亲过一次嘴的,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啊!
顾卿想起他那一双凌厉凶猛的剑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眼看邵元休体内的毒气已快侵入心肺,顾卿不免忧心忡忡,很想救他,却又不知到哪才能找到解药。
白星辰突然昂头长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我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居然会认识你这个混蛋,闪开吧,让我来试试。”
他走到邵元休的身边,用左手四根手指头探了探五师兄脖颈上的脉象。
顾卿瞧见他拇指上的断痕,想起在凌烟阁时白师兄不顾一切的舍命相救,心里不是滋味。大家一场师兄弟,彼此之间有什么不痛快,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不必再去争执对错。
白星辰皱了皱眉头,出手如风,分开双指按在邵元休胸口的“紫宫”、“玉堂”二穴上,右指作剑诀状,竟在邵元休的胸口引出一条细细的绿线,缓缓地往“璇玑”、“天突”处直移而上,转眼间就涌入咽喉。
咦?白师兄这招是从哪学来的?
顾卿愣住,白星辰的玄门功法与自己半斤八两,除了会移形换位,九宫飞剑遁,可能玄土门的土行遁法诀他也略懂几分,但是这种以灵力去引导对方真气运作的招式,顾卿却是第一次见到。
“丹神阶的好处……可以吸附外人的灵元真力,也可以吸释对方的毒气。”
白星辰额前冒出豆大的汗珠,两根手指不停地颤抖。
嗯,这种事情我就望尘莫及了,换我来吸毒气的话,估计五师兄伤没医好,人也被我吸成了干尸。
以后有机会,五行宗的玄门功法可要好好的炼上几招,光背些口诀有个鸟用!
邵元休神情恍惚,脸上的肌肤渐渐发绿,嘴里突然又吐出一口鲜血来,却是一片青黑之色。
“只能这样,我没有办法引出来……”白星辰迅速点中邵元休璇玑、天突二穴,深深吸气。
一条绿气停留在邵元休的咽喉处,上不来也下不去,白星辰的玄门真力毕竟有限,他能将迷骨失神散的毒气引出心肺,已经相当不容易。
邵元休紧闭双目,说了声:“多谢。”
“不必客气。”白星辰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顾卿见他恢复了力气,心里高兴,笑道:“这位是我白师兄,人称金光大仙。他只能暂时缓解你的毒性,让你死得慢一点而已,你不用谢他的,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有收你钱。”
邵元休听到“钱”字,表情有些不自然,自己一身铜臭味,跟顾卿比起来显然人品上就矮了一大截。为了生活难免会失去很多美好的初衷,好在他心里还明白两件最令人痛苦的事情:与亲人分隔千里之地,不应该杀的人却非杀不可。
人生充满了讽刺,因为现在他连一只鸡也杀不死。
“白师兄,有件事情想请教一下。”顾卿眨了眨眼睛。
白星辰很不耐烦,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现在这种局面,我看你是进退两难。以你的聪明才智,玄翎城估计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你看我们有没有办法混出去?”
他这马屁听上去有点夸张,但是拍得恰到好处,白星辰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师弟,也不敢招惹丘猛大族长,反正两条路他都不能选,不如就想办法另觅捷径。
白星辰一怔,怒道:“你他吗的脑子有病!”
顾师弟是什么为人,白星辰心里清清楚楚,越是逼他就越是难搞,天生的吃软不吃硬。问题是阁楼现在被黑牙营团团包围,而且大族长已经给足了脸面,殷无忧与顾卿非亲非故,完全不用卖他人情,到时候护卫们破门而入,顾师弟和江兄弟只怕很难置身事外。
“……还是不要为难你师兄了,将我交给黑牙营,是生是死听天由命,来生再报答你。”
邵元休坐在地上微微弓身,向顾卿行了一礼,眼眸中泛起淡淡的笑意。
“五师兄放心,我白师兄刀子嘴豆腐心,为人善良的很!”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剑派五弟子?”邵元休神情愕然。
“此事说来话长……反正你都快死了,告诉你也没意思。哎,我皓月师兄在就好了,大家都是玄土门的师兄弟,他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我去死的!哎,师父要是在就好了,他……”
“他吗的!我怕你行了吧?”
白星辰突然大叫一声,转身冲到江淳玉身边,脑袋一缩,抓住江淳玉握剑的手腕横在自己脖子前,小声地道:“等会见机行事。”
他扬手一掌将一扇窗栏拍得粉碎,院子里的先锋营护卫听见动静,纷纷聚拢过来。看见白星辰竟被江淳玉挟持,一个个面面相窥,没有一个人敢动。而那围墙上的黑牙营弓箭手眼睛齐刷刷地瞅着殷无忧,似乎在问,殷将军,金光大仙可是大族长身边的红人,要不要射你可想清楚了啊!
“小兄弟,有话好说,你先放开白先生!”殷无忧脸色一变。
寒光闪闪的剑锋架在脖子上,白星辰只能昂着脑袋,僵直了身子慢慢往阁楼门口移动,口中连连惊呼:“师弟,我好心进来劝你弃暗投明,你这疯子是不是连我也杀?殷将军,小心看着啊!哎呦,江兄,刀剑无眼,你能不能轻一点?”
江淳玉拎着白星辰的衣领忍住笑,狠狠地道:“不许叫!”
顾卿咬了咬牙,缚妖索重新缠紧邵元休,捆在自己背上,小心地躲在白星辰的身后,时刻注意墙上弓箭手的动静。
不管这办法行不行得通,只要能将邵元休救出去,就算此时此刻要顾卿跪下来爬,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爬出去。
四个人围成一圈,白星辰张开双臂,故意遮挡住顾卿的身体,脸色铁青地盯着殷无忧,心里早就作好了准备。一旦发现风吹草动,他可以立即冲上去先制服殷无忧,再多个人质出来就更加安全。
白星辰迈开脚步,跨过阁楼的门槛,只听见殷无忧突然幽叹一声,缓缓地道:“白先生赤胆忠心,甘愿为皇族部落牺牲自己的生命,实在是令人肃然起敬!各位兄弟,咱们忘记悲痛,送白先生一程!誓要为他报仇雪恨!”
咻!咻!咻!
殷无忧话音一落,满天箭矢呼啸而来!
只见白星辰与江淳玉二人手舞足蹈往后急退,剑光挑落黑压压一片飞箭,阁楼的门框和窗栏上,钉成了一排排的箭网。
“殷无忧!你这挨千刀的畜生!”
白星辰破口大骂,四人惊慌失措地躲进阁楼里,耳边呼呼风声连绵不绝,箭矢破窗而入,叮叮咚咚射在书桌与木柜上,一个个缩着脑袋喘着粗气,一动都不敢动。
想不到殷无忧心狠手辣,仰仗着黑牙营弓箭手的阵势果断下令,连白星辰也想一起射杀,饶是金光大仙足智多谋,此时也无计可施。
“白先生莫要惊慌,就算你为部落捐躯,也是死得其所!大族长一定将你风光大葬!”
阁楼外面的殷无忧义正言辞,态度坚决。白星辰歪着嘴巴叫苦不迭,只恨不得冲出去将他摁倒地上狂扁一顿,出口心中的恶气。
“事已至此,不必再为我浪费时间……三位兄弟还是走吧。”
邵元休盘膝而坐,耳边听着呼啸的箭矢声,抬头仰望窗外黯淡的天空,眼神里有一丝淡淡的平静,仿佛透过那茫茫的苍穹,可以看见家乡青茶山青葱的山茶,苍嵇洞天的翠竹小林。
还有那青裳绣裙的心上人儿,羞涩忸怩的笑容,清澈如水的眼睛。
郭师妹,你有没有想我……
翠瞳剑阁听风雨,孤草幽兰两不知。
自从我离开苍嵇洞天,每天都要想你一次,想起你在竹林花圃里种得那些兰花,想起你跟我说过的话。
我走遍天涯海角,誓要学会天下间最厉害的剑法,我要给师父瞧一瞧,无极剑气并不是只有炼幻指力才能天下无敌!
仙剑之道非人间道,大乘之道非寻常道……
可惜,我现在连自己的性命都守护不了,我该用什么去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