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侯府。
安庆侯的嫡次子杨修玠匆匆回到府里。
“给二爷请安。”大门上的奴才很有眼力劲地上前请安。
杨修玠低着头好似在想着什么,被请安声惊醒,猛地抬头,“侯爷今天出府了吗?”最好没有,他急着找他爹说重要的事情呢。
门房上的奴才一怔,随即有个机灵小子上前,“回二爷,今日没见侯爷出门。”
杨修玠点了点头,一边把腰上的钱袋解下扔过去,“赏你们了。”
机灵小子大喜,其他的奴才也都高兴着围过来,倒出钱袋里的银子一瞧,嘿,足有十两呢,他们每个人能分二两多,抵得上三四个月的月利了。他们一边分银子,一边议论:二爷今儿遇到什么好事了心情这么好?真希望二爷天天都心情这么好!
杨修玠可不就是心情好吗?他的激动都快要抑制不住了。他先到外院,没找到人,招来管家问:“我爹呢?”
管家的嘴角抽了一下,面带难色。杨修玠有些急了,“你倒是说呀,我有急事找他。”
管家只好苦着脸道:“回二爷,侯爷在——在徐姨娘院子里,吩咐了天塌下来也不许闲杂人打扰他。”
杨修玠的嘴角也抽了一下,是他爹能干出来的事,难怪管家要为难了。一想到他在外头打听到的事情,他的心就急切起来,眼睛一瞪,道:“二爷我是闲杂人吗?二爷我是他的亲儿子!我找他有事,快去请他过来。”
“二爷!”管家不动,别说二爷了,就是大爷,上回不也被骂了吗?他可不想再去触侯爷的霉头。
杨修玠也明白他爹不着调的德性,沉着脸道:“跟他说,天没塌下来,他儿子我马上就要死了,等着他来见最后一面呢。”哼,他倒要看看是儿子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管家一见二爷生气了,忙不迭地去请侯爷了。虽说这府里侯爷和大爷都在,府里上上下下最怕的却是二爷。
谁不知道侯爷就是个不着调的?除了吃喝玩乐,这辈子就没干过一件正事。大爷呢?大爷倒是没随了侯爷,但大爷的性子太软了,撑不住侯府。
整个安庆侯府是随着二爷长大能管事了才渐渐有了些样子,之前——咳,京中哪家不瞧安庆侯府的笑话?
管家走后,杨修玠想了想又招过小厮,“去把大爷也请过来。”
一刻钟后,杨修玠的大哥杨修睿到了,“二弟你找我?”
杨修玠点了点头,“有件事情,一会爹来了一起说。”视线触及他大哥手里拿着的书,嘴角又抽了抽。他这个大哥呦,说的好听叫君子端方,说的难听点就是个书呆子,读书读傻了,今年都二十好几了,才勉强考中秀才,秋闱是考一回落一回。
中不了举不怕,他们勋贵子弟也不指着科举出人头地。像他自己,今年也二十一了,还是个白身呢,也没耽误他在五城兵马司谋了个官职?
他大哥倒好,落榜了一回又一回,就是不死心。仍把自己关书房里用功,就想着能中举人,中进士,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可你也得瞧瞧自己是不是那块材料?还听不进人劝,觉得别人要害他似的。
杨修玠见说不通就任由他大哥去了,反正府里再难养个读书人还是养得起的,也免得银子都被他爹拿去喝花酒败光了。
半个时候后安庆侯杨清才姗姗来迟,满脸的不乐意,“你个兔崽子有什么事快点说,你爹我还忙着呢。”他一撩袍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首座上,一件水红色的,那是啥?嗯,肚兜露了出来。原来徐姨娘的肚兜被裹进了他的衣裳里。
安庆侯也不怕被他儿子们看到,捞起肚兜揉吧揉吧就塞进了袖子里,打着哈欠不耐烦地道:“快点说。”他还急着回去楼心肝儿睡觉呢。
杨修玠深吸了两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然他早晚得被他爹气死。
“爹,您知道吗?徐大将军丢失的嫡长子找回来了。”杨修玠开口。“不仅找回来了,这个嫡长子还非常有才学,今年的秋闱他中了第二,只比宋相爷的二公子差一点点,儿子听说,要不是宋承泽是相府公子,这个名叫顾九的无名小子就是第一了。”他神情无比激动。
“徐大将军?”安庆侯眯起眼睛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你说徐其昌那老小子!嫡长子找回来了?这是好事呀,一府的庶子,瞧着不像话。”
安庆侯这辈子唯一得意的事是,他虽然喝花酒睡女人,但他的儿子全是嫡出,没有一个庶子,就是庶女也只有两个。
杨修玠在他爹说徐其昌那老小子的时候就已经满头黑线了,人徐大将军明明跟他爹相仿的年纪,人家是圣上心腹手握重兵的权臣,他爹——咳,人比人气死人,不能再想下去了。杨修玠都替他爹脸红。
“找回来就找回来呗,跟咱家有什么关系?这也值当你把你爹我喊来?”安庆侯一脸的不满。
杨修玠又深吸一口气,道:“怎么没有关系,有一回您喝多了酒不是说过咱家跟他家的嫡长子有婚约吗?”这才是杨修玠激动兴奋的原因,只要一想到能跟大将军府成为姻亲,他就好似看到了一条通天的路在他面前铺开。
他用了几年的时间也只在五城兵马司里是个小头目,要是有了当朝大将军的扶持,那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还不就是他的?
“爹,这是真的吗?”杨修睿也眼含热切地看着安庆侯,他虽然读书读的有些迂了,但并不表示他就真的傻了,要是有一门这样权高位重的亲戚,他还愁什么金榜题名?
安庆侯眯起眼睛又想了半天,然后猛一拍大腿道:“嘿,还真有这么一回事。你大妹妹跟徐其昌的嫡长子是同年同月出生,你们爹我跟徐其昌他爹诚意伯喝酒,酒桌上说起这事,都觉得是缘分,就订下了这桩婚事,嘿嘿,当初我就瞧着徐其昌是个有出息的,现在瞧瞧,果不其然吧?”一副自己多么英明神武的样子。
杨修玠嘴角抽搐,弄了半天这婚事是他爹诳着诚意伯订下的呀!那徐大将军能认账吗?
安庆侯把眼睛一瞪,“他敢不认账?老子还做不了儿子的主?连信物都给了,他反悔一个试试?”
杨修玠一听还有信物,眼里有燃起了希望,“是什么信物?爹您搁哪去了?”
安庆侯却皱起了眉头,“信物是一块玉佩,是诚意伯当场从腰上解下来的,是块好玉,被我搁书房西边的架子上了,诚意伯还健在呢,不怕他不认。可你们大妹妹都已经出嫁了呀!”
当初婚约订下的是徐其昌的长子跟他的嫡长女,后来徐其昌的嫡长子不是丢了吗?他也就没跟家里说这事,他大闺女也早就嫁人了,连儿子都生了,已经一岁半了。
杨修玠和杨修睿都傻了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惋惜。
就在这时忽听他们爹道:“这有什么?你们云儿嫁了,不是还有瑜儿和霞儿吗?你们娘不是正在张罗她俩的婚事吗?嗯,霞儿是庶出,瑜儿是嫡出,身份上还是瑜儿更配,就瑜儿了。”他一锤子定音。
“爹,这能行吗?”杨修玠不大确定的问,从没听说订下婚约的是姐姐,嫁过去的却是妹妹。
“怎么不行?云儿和瑜儿不都是我的闺女?”安庆侯浑不在意地道:“又不是咱家不想嫁女,是他们家的嫡长子丢了,谁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咱云儿总不能一直等着吧?即便有错也是他们家的错。明天我就去大将军府找徐其昌去。”
杨修玠一想,觉得他爹的话言之有意,听到他爹要去大将军府,顿时有了主意,“爹,您别忙着去找徐大将军,婚事不是诚意伯订下的吗?您先去找诚意伯呀!”
安庆侯一拍脑门道:“对对对,先找诚意伯,我也好久没跟他一起喝酒了,明儿约他去小红楼喝酒去。”
杨修玠哥俩对视一眼,头一回觉得他爹还是有点用的。
诚意伯登门在徐其昌的意料之内,毕竟他的嫡长子也是老徐家的嫡长孙,他爹听到了消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可徐其昌没想到的是他爹登门说的是他儿子的婚事。
“安庆侯?他家大闺女不是已经出嫁了吗?”一听公爹说完来意,宁氏就坐不住了。当初公爹订下这桩婚事她就不乐意,能跟公爹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她的儿子可不能有这么不着调的岳家。
果不其然,老安庆侯一去,安庆侯府就更不成样子了,她儿子在外头受了那么多的苦,谁也不许拿她的儿子去填坑。况且跟她儿子有婚约的杨大姑娘三年前就已经出嫁了,安庆侯还想让展儿娶他的二闺女,脸怎么这么大呢?
诚意伯被儿媳质问,只觉得扫了面子,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拿眼瞪他的儿子,“大闺女二闺女不都是他家闺女?这婚事你爹我订下的,难不成你要悔婚?传出去你爹我还有什么面子?”不得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安庆侯一起玩的连脑回路都差不多。况且他觉得安庆侯这人不错,仗义,会说话来事,这门亲事怎么就差了呢?
宁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为了你的面子我儿就得跳火坑吗?不行,绝对不行!有她在谁也别想打她儿子的主意。
宁氏刚要说话,被徐其昌用眼神止住了,她气呼呼地把头扭向一边,心里想着一定得给儿子快点选门好亲事,决不能让公爹给祸害了。
徐其昌直直地看向诚意伯,淡淡地道:“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爹您没经儿子同意就订下我嫡长子的婚事,为了爹您的面子,儿子认下了。可现在杨家大姑娘都已经出嫁了,这婚约也就不存在了,爹您现在说安庆侯想拿二闺女顶上来,这是何道理?欺负我徐其昌没用吗?我的嫡长子是任人挑拣的吗?”姐姐不成就换妹妹,安庆侯怎么敢想?
当初他爹在酒桌上被人诳着订下这桩婚事,他虽然不乐意,但因为是他爹干的糊涂事,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当时老安庆侯还在,安庆侯府还不像现在这么败落,他纯碎是瞧不上安庆侯世子,成日招猫逗狗,一点正事不干的,怎么能做他嫡长子的岳家?
现在跟他儿子有婚约的杨大姑娘已经出嫁了,还想用二姑娘再续前缘,怎么想的?就不怕得罪他徐其昌断了他满门儿孙的前程吗?
被儿子瞪着,诚意伯有些心虚,但想起安庆侯的奉承和许诺,他头一扬,道:“这我不管,反正婚事是老子我替你订下的,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安庆侯说了,只要他二闺女能嫁进来,就把他曾经心心念念的被安庆侯捷足先登弄回府的小红云送给他。
“是吗?那就让安庆侯来找我吧!您好好看着我是认还是不认?”徐其昌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哼,也就是诚意伯是他爹了,换个人这样跟他说话试试,他弄不死他全家就不姓徐!老子前二十年憋屈,憋屈地夫妻反目,连嫡长子都丢了,现在还想把老子当软柿子捏,是他爹也不行。
“听说两位弟弟差事做得不大开心,要我说,不开心就不做,诚意伯府还养不了两个闲人吗?”徐其昌淡淡的威胁。
“你敢!”诚意伯又惊又怒,他怎么敢?他自己身居高位不提拔兄弟也就罢了,还想把亲弟弟削成白身,他怎么生出这么个狼心狗肺不友不悌的东西。
徐其昌镇定地迎上他爹的目光,“您看着我敢不敢?您逼儿子,您是老子,儿子自然是要孝敬您的,可儿子心中有气总得找个人发吧,儿子觉得两位弟弟不错。”小时候这两个狗东西仗着爹偏宠,没少给他使绊子。现在哪怕他成了大将军,那两个也不敢攀过来,不就是怕被他收拾吗?
“你这个不孝子,你,你这是忤逆,我要去告你!”诚意伯气得直喘气。
“去呀,最好您去圣上那告儿子,转头我就弄死两位弟弟全家。”徐其昌不咸不淡地道。
诚意伯害怕了,他是知道这个长子的,打小就是个心狠手辣的狼崽子,说得出就做得出,才不管什么骨肉亲情。“哼,这事老子不管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翅膀硬了连老子都敢威胁,早晚天打雷劈。”搁下狠话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到这个狼崽子的府上来。
诚意伯走后,宁氏也站了起来,看着徐其昌道:“妾身不管将军是怎么打算的,总之我儿是不会娶安庆侯府的女儿,我儿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一天福都没享到,他的婚事我这个当娘的都不会勉强他,他的婚事必须他点头同意才行,这是妾身欠他的。”说着说着她就哽咽起来,把头扭向一边默默垂泪。
徐其昌叹了口气,“瞧你说的,好像我不把儿子当一回事似的,我这不没答应吗?行行行,你说了算,儿子的婚事要问过他才作数,这总行了吧?你瞧你,都多大的人了性子还这么急?儿子若在都要笑话你了。”
“这能怨我吗?还不都是你招的我?”宁氏埋怨。
“这怎么成我招你了?我可什么话都没说。”徐其昌觉得十分冤枉。
“你没说你爹说了,父债子偿不懂吗?”宁氏幽怨地瞪了徐其昌一眼。
这一眼明眸善睐,却又带着百转千回的韵味,徐其昌只觉得心中一荡,声音都轻柔了,“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为夫给你赔不是了。”他装模作样地赔礼,顺势就拉着宁氏的手把她抱住了。
“放手!”宁氏娇嗔着挣扎了两个,便顺势半推半就了。
宁氏想过了,她不能跟徐其昌再闹下去了,儿子势必要回来的,哪怕为了儿子她也得把徐其昌笼络住了。至于她,为了儿子受再多的委屈她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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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多公里,一天来回,在上海七宝寺还了愿就回来,真是又热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