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觉得这般奉承还不够重，想了想，她又压低声音，说：“七小姐莫担心小红，这丫头人机灵，对七小姐忠心耿耿，以后也要仰仗七小姐多多照应她，只要有我在，她断不敢出去浑说。”

　　我听了个莫名其妙，她这是跟我讨价还价么？我要她照顾三姐，她便要我照顾小红，小红怎么能和三姐比呢？倒像是小红一定会听她的不听我的似的。

　　翡翠？小红是对她说了什么吧？三皇子么？今日已经和三皇子四皇子打过交道，难道还怕她一奴才出去浑说？

　　焉地，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却不动声色地笑了。

　　回到艾月轩之后，小红和翠儿伺候我换衣服。

　　翠儿心细，才解了我的斗篷便嚷道：“呀！七小姐的珠花哪里去了，那么华贵的珠花，翠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连咱们二皇子妃大婚时皇上赏赐的都没七小姐的这支好呢！”

　　小红听了，却没有多大反应，瞪了她一眼道：“大惊小怪，差人去找回来就是了。即便找不到，咱们七小姐想要什么，夫人还不巴巴地给送过来？我看夫人对七小姐可疼得紧。”

　　我当下已经有了计较，漫不经心道：“翠儿呀，你看你，不仅心思没有小红聪慧，就是这手也长得粗大笨拙，哪里像小红的，细皮嫩肉。”

　　翠儿性子直，见我这样袒护小红，不满地撅着嘴道：“小红有个好姐姐照应着，自然不比我们这些粗使丫头。若不是她姐姐在二皇子和二皇子妃面前得脸，时时提点着她，七小姐才来府里时，像她这样的小破孩儿，哪就轮得到她来伺候。”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当初听小红说起二皇子每天练习书法，我还当她在我之前是伺候二皇子的，却原来她都是听翡翠说的。

　　只道三姐疼我，专门给我找了个玩伴儿，却不知小红竟是翡翠一早就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我果然没有猜错。

　　难为了翡翠有这样的心思，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她却要处处防范，此女果然不容小觑。

　　小红闻言大惊，怒喝道：“翠儿？你浑说什么？”

　　翠儿愣了愣，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急道：“七小姐恕罪，七小姐恕罪，奴婢是浑说的。”

　　“你们怎么了？”我装作不知所以然地看着她们，笑道：“翡翠姐姐心细，知道三姐待我极好，专门找了小红来陪我玩不好么？”

　　见我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小红才松了口气。

　　待她们都出去，我陷入了沉思。

　　我初来乍到翡翠便安插了小红在我身边必然有她的目的，我原以为小红心思缜密，聪慧异常，如今看来，竟都是翡翠授意为之的。

　　若不是我今日使用激将法迫使翠儿说出实情，我岂会知道翡翠和小红的关系？

　　小红只吼了一句，翠儿便吓成那样，倒像她才是主子，没我什么事一般，这二皇子府内果然生有暗鬼。想来艾月轩的下人，也都如翠儿一般受到过翡翠的威胁，明里我是主子，实则都在小红的监管下行事。

　　今日才瞧了正主儿，便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却又想不通翡翠这般防我究竟意欲何为。

　　我冷冷一笑，倘若是翡翠本人，或许能挟制得了我，但小红，终是差些火候，我就看她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如何能瞒天过海，在我眼皮子底下管制得了这艾月轩里的二十几号下人。

　　吃过晚膳，我找借口打发翠儿出去，让小红伺候我洗漱，压低声音对小红说：“你不用惊慌，你姐姐已经告诉我了，我今日拜了她为姐姐，还赠她珠花做定礼，翠儿不知道，但我瞧见你看见她头上的珠花了。你既然是她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在外人面前虽然我是主你为仆，没人时，你只管唤我姐姐就好，我一定会和你姐姐一样疼你护着你的。”

　　小红愣了半天，眼圈一红，喊了声“七小姐”便再没下文。

　　我知这番话打动了她的心，乘热打铁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但是你要知道我的苦心，你姐姐如今在府里锋芒太露，我要是宠你太多恐遭人非议。况你姐姐要帮二皇子妃操持这么大个家，也没时间多管你，咱们这艾月轩虽然冷清，但也逃不过人多眼杂，前些日子你太骄纵了些，翠儿她们已经对你颇有微词，我罚你去品月斋也是让你长点记性，以后便不会了。”

　　想是这段日子翡翠没少训导她，再被我这么一说，小红更是感激涕零，我又随手在首饰匣子里捡了一对羊脂玉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笑道：“瞧多好看？你名叫小红，我这却没有红玉应景。不然，我给你改个名儿，叫你玉儿可好？”

　　小红受宠若惊，本想推辞，听我打趣她脸上一红，一扭身便走了，倒忘了向我谢恩。

　　我知道她会偷偷去向翡翠卖弄，也不说破，只找了艾月轩里一个名叫小亮子的太监过来。

　　我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在百花争艳里与三皇子互赠礼物之外，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便留心观察艾月轩里的一干奴才。

　　选中翠儿也是有原因的，她年长我两岁，却天性敦厚，倒也不失机灵。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调教，假以时日，定会比小红要忠心。

　　当然，选翠儿最主要还是因为她才进府不久，即便为翡翠所用，却难心志坚定不移。

　　翠儿可以留在身边伺候，跑外面的事情，自然还需要另一个帮手。

　　艾月轩里的太监小厮，就属小亮子最机灵，做事颇有眼色，极讨我喜欢，喜子和旺财也不错，但都与小红交好，重要的事情我都不敢让他们来做。

　　有翠儿和小亮子在身边替我掩护，这几个月里我在百花争艳里的所作所为也就只有我和三皇子知道，连小红都猜不出来。

　　小亮子在我跟前得脸的次数多了，我也能看出他和翠儿一样心里着实瞧不起小红。

　　翠儿只去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带着小亮子来了。

　　平时我不让下人在艾月轩里跪我，也不喜他们自称奴才、奴婢，所以小亮子跟着翡翠进来后并没有下跪，只是鞠身给我行了个礼，表情极为虔诚。

　　我端起茶啜了一口，也不言语，只是打量他。不时还悠闲地端起茶杯来把玩，倒像忘了他还在面前候着一般。

　　小亮子今年十四岁，与翠儿同龄，算是艾月轩里年龄较小的仆役，但比我和小红却大两岁，他眉清目秀，身材硕长，有股与众不同的傲气。

　　想要让别人畏惧，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吃不准你。让对方吃不准的最有效手段，便是以静制动。

　　最初，我就是用这个办法收服小亮子的。

　　初来府里时，一干下人都以为我是个孩子，虽然第一天我就耍了点威风，但毕竟年龄尚小，没多大威信，小亮子就是不服气我的下人们中较为严重的一个。

　　我并没有处罚打骂他，那段日子遣小红去品月斋，我便让翠儿每日都将小亮子叫来，也不交代他做什么，自己坐在美人靠上看书喝茶，只晾着他。

　　头两日他倒也沉得住气，但到了第四天，他一见我便扑通一声跪下，头磕得仿佛鸡啄米。

　　我也没为难他，见他知道怕了，便交代他和翠儿一并在我进百花争艳之时替我望风。

　　小亮子果然没叫我失望，两个月来尽心尽责，对我也越来越恭敬。

　　今日还是一样，我不说话，只管喝茶打量他。他站在我面前弓着身子，我不让起来，他也不敢动，想抬头看我，又怕我发难。

　　跟了我这么久，他也知但凡遇到这样的时候，我一定有事要吩咐他做，心里忐忑，表情却很镇定，只一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子两侧，暴露出心里的不安。

　　我很满意他的表现，点点头道：“翠儿，你去门外候着，我有话和小亮子说，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搅，违者杖责二十，不必禀明三姐和翡翠，直接撵出府去。”

　　我头一回搬出家法，翠儿吓了一跳，却不敢多言，默默地去了。

　　我这才对小亮子说：“你坐吧，我有话对你说。”

　　他却依然弓着身子，恭顺道：“奴才不敢，七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奴才万死不辞！”

　　他愿意站着就站着吧，我也不勉强他，微微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语，小亮子，我要你帮我盯着小红，尤其是她去西院的举动。”

　　小亮子的头立刻抬起来，才见我一脸微笑，又赶紧低下头。

　　我知道他心中所想，收起笑容厉声道：“我不喜翡翠，也不喜被她的人监视，所以要让你帮我盯着小红，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