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中现在已经家家张灯,户户结彩,至于洒扫街道日也都做过了,甚至有的人家会在街道旁边搭上一个堪子,焚香以祝,和过年差相仿佛。
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若是每年都过上两个新年,估计谁也受不了,今年当今正德皇帝正好在位二十九年,正德皇帝三十岁登位,到如今年纪正在五十九岁上,国人风俗,逢九逢十都是一个关口,都是要大肆庆祝的,可以想见的,明年正德六十大寿之期时,这热闹更是有的看的。
每年这个时候,朝廷都会在皇城进行演武,今年却又不同,武举由当今圣上亲审,这演武一事也便改在了城东猎场,往年演武平民百姓难得一见,皇城所在本来就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了的,但今儿个好像还能饱饱眼福,等到赵石等人来到街道之上的时候,人流已经不少,百姓们扶老携幼,其中时不时的还能看见几个一闪亮丽的女子迤逦而行,着实热闹非凡。
顺着人流出了长安城,不出数里,人流便被挡住,一些穿着崭新军服的军士持兵列队,将人群迎头拦住,就像是潮水碰到了礁石,络绎不绝的人流向两边散了开去。
看几人骑马而来,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排众而出,打量了众人几眼,眼睛却是一亮,还没等众人表明身份,先自笑了,来到赵石马前便是躬身行礼,“赵大人可还识得杨胜否?”
赵石记性极佳。看了这人便想起来了的,这时他人情世故已经懂得颇多,立即翻身下了马来,抱拳道:“原来是杨大人在这里,当日能上城墙一观长安胜景,还没有谢过杨大人,改日请你出去喝酒。”
他这几句话却是说地颇为爽直,到也很和这些军汉的胃口。果然杨胜一听之下便是大喜。哈哈一笑道:“还是赵大人爽快。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当听候大人邀约。”说到这里,还躬身行了一礼下去。
随后向后挥了挥手,他手下的军兵立即让开了道路,“胜职司所在,不能与大人详谈了。改日再行相聚,大人请。”
赵石也不多话,朝他拱了拱手,上马和众人继续前行。
“这人是谁?大人,今天来的大臣不少,我们若是这么都放过去,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啊,现如今景王那里正盯得紧呢。别光顾着套交情。弄得和李严禄似的。。。。
杨胜回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笑骂道:“你个兔崽子好一张乌鸦嘴,老子心里有数着呢。刚过去那人就是景王府的护卫都头,要夺武状元的人物,还能有什么差了?”
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是那头幼虎,看上去岁数也不算啊,长的也是普普通通,怎么听人说这人单手能擎天,脚下一跺,地都颤悠呢?说地跟个妖怪似地。。。。
“放屁,那是神仙,还来夺什么武状元?行了,少在这里跟我唧唧歪歪,叫弟兄们都惊醒着些,你小子就说对了一句话,景王殿下那里不好糊弄,若是让他地人看见咱们在这里闲磕牙,没准就把咱们弄大理寺去收拾。”
“您放心好了,弟兄们心里都清楚着呢,今天就算是看见紫袍的,也得验明正身才让他过去,不过。。。。呢,景王府的护卫都头你是怎么认识的?还要请你喝酒,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们。”
杨胜听了一横脑袋,“滚,就你们这个样子去了,还不得说我御下无方?不过酒一定少不了你们的。。。。说,那人的话却正搔在他的痒处,脸色中稍露自得之色,心里更是加了一句上去,这次差事办下来,也该倒腾倒腾,挪个地方了,整日给人看门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再说赵石几个行了半里多远,又是一道临时建地关卡,如此这般,连过数道,可谓是层层环卫,戒备森严。
武举时建的那些篱笆等物什都已经挪走,猎场中以前被驱赶到一处的动物也大多放了出来,此时正是秋高草肥之时,间或能看见鹿群野兔之属在不远处来回跑动,使这猎场多了几分生机。
越是往里面走,人群反而渐多,除了来回警戒宿卫的兵士之外,还有四处游荡的举子,以及一些各部官吏匆忙的走过,传令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不过这些都跟赵石等人没有多大的关系,在最后一道关卡时就已经有兵部礼部地几个人等在了那里,听到赵石地名字,又验过凭证之后,便带着他们慢慢向前行来,并将演武的程序跟赵石他们说了个清楚,这人生怕说的不够清晰,一路上就没停下嘴巴,可谓是殷殷切切,千叮万嘱了。
先是演武
才是武举决胜,到了晚上,信任武状元和一干武进士加寿筵,同时接受皇帝地谕旨官封,说到这些,这位兵部小官儿是满脸的艳羡,今次由于武举乃是皇上亲审,所以和往年则有很大的不同,这些正德五十九年的武状元武进士都可以说是天子门生,百年不遇的际遇,确实叫人艳羡非常。
赵石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今天晚上的那次较量才真正可以说是生死攸关,他和秦克简想的到是差不多,杀什么人不重要,他也不会幼稚到找什么非得杀这人不可的理由,这人是太子的人,而命令是景王下的,这便已经足够,不过至今也没见到秦克简本人,信息太少,却让他心中的把握少了几分。
这些自然是不能跟旁人说的,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听着旁边那人的唠叨,神情看上去仿佛有些不属。那小官也不以为意,在他想来,任谁听到要面见君颜,都得痴楞一阵儿,再加上眼前这位还不是武状元,今天地比武才是关系到未来前程的大事,虽说如今羽林左卫倒霉到家,一干人等都在刑部大牢里呆着。但乖乖。副都指挥使。那还不是一步登了天了?心有旁骛,自己的话自然便有些听不进去了。
到是杜山虎跟赵石时间最长,也最是了解赵石,看他如此模样,多少有些奇怪,就算当年庆阳兵变时立了那么大的功劳,也不见他和平日有什么不同。一个武状元自然也不会如此费心的,莫不是。。。。。。。脸上的神情可就有些古怪起来了,因为他想到早上的时候李全寿偷偷跟自己说的那些话了。
这位小王爷年纪虽小,但知道地事情可不少,还有个说不清好坏地习惯,什么事情都不愿藏在心里,总要找个亲近地人说出来为止。今天早上碰见杜山虎之后。就偷偷摸摸的跟他说了几句,事情有些龌龊,但却是他从父王和母妃那里偷听来的。意思嘛,当时杜山虎是不信的,李金花李将军和赵石之间不清不楚,这事从何说起?
两人见面的时候,一个已经二十岁出头,一个才十一二岁,而且身份相差十万八千里,更是在军中,之后赵石回到巩义县,李金花在庆阳府当了将军,更是连一面也没再见的,不清不楚?这位小王爷可真敢瞎掰。
不过现在嘛。。。都是遇事冷静,做事有条不紊,从没出现过走神儿地情况,说不准还真是。。。情还是不要沾边的好,李全寿是小王爷,他可不是,到时老杜的骨头可没旅帅的拳头硬扎。
一行人来到猎场中间,这里已经布置一新,高台也从新装饰了一番,黄绸为顶,香木为墙,文武百官各留座次,一切都已经布置停当了的。
这次没有等上多久,不过这排场却要比武举开始时还要大的多,文武百官,除有职司实在离不开的都随驾同行,光太监宫女的队伍就有千余众之多,御驾之旁,还夹杂着一些头有发辫,穿着迥异地胡人,加上随护地军兵,仪卫,这队伍也就显得更加庞大了起来。
还隔着数里之遥,外面百姓山呼万岁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举子们都聚在了一起,也有千余人之多,各个都有些紧张,便是杜山虎这样的人也是跺脚搓手,扬头张望,这样地场面平常人就算是一辈子也可能见不到一次的,有些悸动也是难免。
李全寿跳了跳脚,重施故技,大声道:“老杜,咱们再打个赌,你说父王是骑马过来还是坐轿过来?”
杜山虎随口应道:“这下你可难不倒我了,这次王爷一定是和圣上一起坐御撵过来。”
李全寿却是得意一笑,“这次你又错了,父王一定会骑马过来,快举我起来。”
杜山虎唯有苦笑将他举了起来,李全寿虽是有些精灵古怪,但身为景王世子,有些小性子是难免的,之前胡作非为的事情杜山虎也听别人说过,不过混的熟了之后,却是知道这位小王爷对亲近之人却是极好,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主儿,还很能观望风色,到是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再加上他刻意放低身段,所以到了现在,相处的到是不错。
不过随即这位得意的小王爷便犯了老毛病,将头伸到赵石这边,声音也是压的极低,“告诉你个事情,你可不能跟旁的人说啊,我父王没事从不坐轿,前些天那是没办法,今日就算是皇爷爷也得骑马,何况我父王了?这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
不过旁人都道父王尚武,嘿嘿,他们却不知道,我父王一旦坐轿就晕的厉害,那天也是强
的府,回来之后就吐的唏哩哗啦,所以说啊,我父王马,对了,这个事情隐秘的很,你可不要跟旁人说。”
赵石楞了楞,嘴角却是已经露出了笑意,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苦恼,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心事,现在的生活确实要比前世丰富多彩地多了,这个事情后世的史书上是不是会写一句景王自小尚武?肯定是了的。后世之人谁又会注意到这些小事?而自己呢,也会不会在史书上留上一笔?若今晚这关过不了,估计也便不会有人知道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呆着没事写上一句某某年某某月,新科武举状元赵石死于某某人之手。
心里想的有些杂乱,精神反而越加的振奋,经历了那许多生死一线的艰难,对生死之事却也看得透彻。心中并没有多少恐惧之情。反是有些期待。
车架在眼前走过。他随着众人山呼吾皇万岁也没有半点的迟疑,反是觉得这样的场面,这样地人群,若是没有这样排山倒海地呼啸之声却是有些不正常地,只有如此,方能显出威势,只有如此。才让人觉得站在当中那些走过的队伍中的位置才让人羡慕,不得不说,以他如今的心境,却是越加的融入了这个时代当中去了。
正德皇帝终于坐了下来,山呼万岁之声渐渐停歇,环视了场中一圈,又在那几个西夏金国使臣的脸上一一扫过,金国来的使臣叫完颜进明。好像是金主地一个弟弟。由于消息闭塞,并不能对此人的过去了如指掌,便是金国的内政也颇多不知的。再加上金国朝政比起大秦来要混乱的多,动辄便是杀这个杀那个的,便是二三品的重臣也是说杀就杀了,听说前些时那位金主即位之初便是闹的血雨腥风,大臣皇室杀了个遍,据报只姓完颜地就杀了百十多个,大臣就别提了,照正德皇帝看来,几乎是血洗了整个行台尚书省,丞相就杀了两三个,后来估计是没有人用了,于是干脆废止了尚书省。
那时候他还没有即位为帝,不过对金主地做法还是有些不解,杀来杀去的,姓完颜的反而好像更多了,那时地他还不知道,完颜一系是女真一部,后来当了皇帝,有些关系的都姓完颜,要是真个把完颜杀没了,皇帝估计也就不是他们的了。
那人长的有些胖大,天气并不热,这人脸上却是油腻腻的反着光,坐在椅子上也很不安份,身子扭来扭去的,脸上的神色却显得很是倨傲,不时的和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嘀咕两句,然后就拿轻蔑的眼光瞅来瞅去。
反倒是旁边的西夏使者坐的端正,目光中也带着审视,正德记得,这个看上去有四十左右岁,满脸坚毅神色的党项人叫李元康,是当今西夏皇帝的侄子,据说权柄还不小。
将这些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正德皇帝心中不由一笑,虽然和西夏交战日久,西夏对大秦威胁甚至超过了金国,不过从这两个人看来,却还是这个党项人看着要顺眼的多,想到这里,有些浮肿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微笑。
目光转了回来,终于落在了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身上,这几个月的磋磨下来,这个本就聪明的儿子也算是能独当一面了,李玄瑾如今有些消瘦,精神头却不错,一双沉静中透着严厉的眼睛也在几个使者身上扫来扫去,丝毫没有注意到父皇正看着自己。
正德皇帝又看了看身旁的太子,太子李玄持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衣冠一尘不染,眼睛却在几个大秦重臣身上转来转去,不时点头示意,态度温和,让人易声好感,也不知身旁的皇帝正在看着自己。
正德却是心中微微一叹,这个儿子啊,和自己太过相像了些,自小到大,处处模仿,偏又性子柔弱,不能担当,壮士断腕的功夫练的不错,每每最后一招都是弃车保帅,但又不太清楚什么人该弃,什么人又是一定要保住的。
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失望,心中却是叹息了一声,五子到是不错,刚毅沉稳,但在军中日久,做事太过粗暴直接,治国和治军是两码事儿,不难想象,若是五子坐了这个位子,是不是会像金主一般杀一个血流成河?
当年的事情却如在眼前,那时玄谨还小,却在和兄弟们玩耍时说了一句,我若是大秦皇帝,便要囊括海内,御六合,统八荒,建一番不输于汉唐的功业出来,虽只是玩笑之语,但小小年纪便能有这般的心胸志气,也是难得,既然起了别样的心思,太子的作为又让他每每失望,这个心思也就越发的强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