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黑暗之中,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你说咱们这一仗能赢吗?那可是三四千的金兵,就算赢了,咱们这些人能剩下几个?”
周围趴伏着的几个身影虽然默默无声,不过都不由自主的支起了耳朵,这时他们已经来到金兵大营后方数里之处,得到的命令便劫杀金兵的传令信使或是斥候,这些军卒的心现在都悬着呢,之前经过河中之战,这些军兵的心气儿都拔了个老高,那些乡兵的战力确实惨不忍睹的。
不过这次不同了,解州城的惨状大家亲眼目睹暂且不提,就说和这支金兵的斥候几次接战,终于让他们认识到正规金兵并不是那些稍作抵抗就作鸟兽散或是跪地投降的乡兵可比,在人数多于对方的优势之下,这些金兵的强悍和骁勇着实让他们感到心惊肉跳,真应了那句老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还只是几场小仗,就已经死了一百多人,伤者倍之,相比之下,河中之战简直就好像游山玩水一般轻松,再严格的训练也不能让这些新兵平静的面对这种血淋淋的结果。
胡离隐在黑暗中的脸色没人能瞧的清楚,这个瘦小,但浑身上下的筋肉好像铁打一般的校尉大人在这些年轻的新兵眼里,自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翻山越岭,藏形隐迹,察查敌情,经验丰富,狡猾诡诈,坚忍冷酷之处在这些新兵看来简直就不像是个人,这个时候担心之余,却是想听他给个保证之类的,不管真的假的。但总能让人少些心事不是?
胡离抬起手想给这个手下最多嘴地家伙一下子,从带着手下这些新兵的第一天,他就告诉他们,在这样隐伏之际,最忌讳的就是出声儿说话,敌人的斥候里不乏他这样的老兵,一个不好就会给人缀上。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些初上战场的新兵崽子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忘了。
但最终这手也没落下,新兵上战场,害怕是难免地事儿,当初他还不是同样如此?一场场仗打下来,这才能将一颗心练就的如同铁石一般,将别人的或是自己的命都不当一回事儿?手下的这些小崽子都刚见过血。一直行军到现在也没来得及舒缓舒缓,也难怪如此沉不住气。\\\
平日里说的那些虽然都没藏私,战场该注意什么都说的一清二楚,但事实上,没经过战场地磋磨,训练时说的再是头头是道也是白搭,老兵,老兵,老兵是怎么来的?那可不是练出来的,那是和敌人拼出来的。活下来的就是老兵,死了的倒霉鬼什么也谈不上,当初和他一起入军的有多少人,现在呢?十个人里有四五个活蹦乱跳的就算是老天开眼了,像旅帅大人那般天生就属于战阵的人可不多见,更多地就是上了战场还没琢磨出滋味就见了阎王爷的,要是他带着这些老兵新兵混杂的队伍,一定将老兵编在一起。尤其是身边,绝不会放上李全德这样的窝囊废。
别看旅帅平日冷冷淡淡,严苛的很的样子,但在他胡离看来,对手下这些兵卒着实不错。将老兵分散下来,带着这些新兵,有他这样的一个老兵在,就能让这些崽子们少死一群,但整支队伍的战力可能还不如当初地巩义团练呢,当初可没老兵带着他,都是一刀一枪滚过来的。直到有一天老兵们突然拍着你的肩膀跟你有说有笑。称兄道弟了,他这才恍然大悟。他娘的,自己也是老兵了,可以毫无顾忌的踹新兵地屁股了。。
将左耳趴在地上听了听,这是和西北的那些马匪学来的,据说有经验的马匪能听见二十余里之外马蹄的声音,还能分辨出对方有多少人马,有些神乎其神,他不行,但七八里外的声音还是能听得见的。
半晌过后,才缓缓将头抬起来,“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害怕了吧?三四千人算个屁?当初老子们八千显锋军,对着数万西夏狗,也没一个将害怕摆在脸上地,人多管什么?一刀砍过去,是人都得留血,谁越不怕死,谁就越能活到最后。”
“我们不是害怕。。。。。。。”年轻地脸庞上带着涨红,“咱们就是觉着人数相差太多,平时大伙儿演练战例的时候,对着多出几倍地敌军可没有人愿意上去硬拼的,要么就等大队人马上来,要么就固守待援,您再看看现在,都到金兵后头来了,难道咱们这千八百人还想包围人家不成?”
胡离扑哧一乐,演练战例是他们这些巩义团练带来的习惯,团练里大多都是他们显锋军的余部,大伙儿都是老兵,只当这是闹着玩儿,越是他们这些斥候越明白,哪有两家对战场地形明明白白,然后再排兵布阵的?这些家伙们还当了真,真是。^^
年轻啊。。。
不过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兵卒子,就能说出一番这样的道理来,就算是以前的显锋军也足够稀罕的了,不当个十年八年兵,上了战场都是晕头转向,哪里会想这么多?
“将军的心思哪是你们小卒子能领会的?咱们这千八百人就包围他们怎的?有将军在,就算是直接杀进他们的营地也不稀奇,到时候谁的英雄谁的狗熊一看便知。。。。。。
还待再说上两句,几声夜枭的叫声远远传来,胡离脸色一正,“噤声。”同时脸也伏在了地上,其他几个人都握紧了手里的兵刃,吐出来的气息一瞬间都粗重了许多。
“还在三里之外,是冲着咱们这儿来的,人数不多,最多五六个,这下没白等,几个人头大家分分。之后再加把劲儿,这一仗下来,估计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也该弄个队正当当了,都给老子把吃奶的劲头使出来,放跑了一个,老子就得陪你们挨板子。
马蹄声渐渐清晰,四个骑士在月光的照射下一路疾驰。胡离等人藏身的林子就在大路旁边,汾水在大路另一侧泊泊流淌,马蹄如鼓点儿踏在地上,瞬间打破了这里夜晚地平静。
嗖嗖嗖,劲弩破空的声音听上去分外凄厉,跑在前面的三个骑士甚至没有任何的反应,座下的战马就哀鸣着栽了出去。将马上的骑士像稻草般抛了出去,猝不及防之下,几个人落在地上也不知断了几根骨头,落后一些的那个惊悚之下,下意识地死死拉住马缰,战马被勒的人立而起,还没等马蹄落地,一支疾飞而至的弩箭从他腰肋之处一穿而过,吃痛之下,骑士大声惨叫。顺着马屁股便栽了下马。
林中几个人影闪现,受伤的骑士还想站起身来,被人迅速踢倒在地,噗噗几声钢刀如肉的闷响,大路上只剩下了马匹痛嘶声。
“快,将马和尸体都弄进林子,说不准还会有人过来。”几个人影忙碌半晌,将受伤的马拉进林子。一刀斩下,上好的战马立即没了动静,又用浮土盖住路上血迹,之后几个人又没入林间,继续守株待兔。大路上才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有一丝血腥味才昭示着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典型地伏击。
一声闷哼,伴随着几声惊叫,巡夜金兵的带队军官软倒在地上,脖子上鲜血狂涌,先还抽搐两下。不到几息。这个小军官便一动不动了,一支羽箭横插在他的脖子上。好像他的脖子突然多了一件饰物。
这群巡夜的金兵在第一时间便熄灭了手中的火把,四散躲藏,半晌过去,楞是没有哪个敢上去查看受伤之人的伤势的,因为这已经是第四个倒在冷箭之下的巡夜军官了,这一晚被弄的草木皆兵地他们,知道应付这种冷箭的最好的法子就是躲起来等着,这个时候谁上去谁就得有挨上一下的准备,前两次就都是几个金兵的尸体倒卧在一处,到最后也没找到那些施放冷箭的秦军的影子,到了现在,巡夜的军官都是抽签子决定地出来的,只他们这些当兵的没一点选择,派上谁就只愿自己平时没积德行善,所以才倒了八辈子血霉,只有祈祷老天爷别让自己脖子上也多出个这么个玩意了。
还有就是这他娘的火把,将自己一行人照的通亮,那些该死地秦军就等在旁边一个个的将他们当靶子,上次那一队人手最是倒霉,擅自将火把熄了,竟让那些胆大包天的秦军摸到了跟前,一队人手全被捅了刀子,要不是惨叫声让大伙儿惊觉,不定还得死多少人呢。
这些如同魔鬼一样的秦军,还没照过一次面,就已经杀了他们二十多人,自己人的斥候也不是干什么吃的,人家都摸上门儿来了,竟然一个有反应的都没有,这些狗娘养地,不是眼睛都瞎了吧?他们却是不知道,先锋大军地斥候已经凋零殆尽,只不过是先锋主将纥石烈赤儿将消息封锁了起来罢了。
难以忍受的静默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弓弦嗡嗡地震动声在营外远处响作一片,这些巡夜金兵一个激灵,立即爬倒了一片,人人眼睛中都流露出了惊恐欲绝之色。
一篷箭雨仿若幽冥中探出的死亡之爪,在夜色中闪烁出一片沉沉的乌光,雨点般落下,穿破帐篷,接着刺穿肉体,金兵大营在这一刻就像是油锅里浇进了冷水,一下便沸腾了起来,惨叫声连成一片,伤亡虽是不大,但惊恐就像是瘟疫般蔓延开来。
得到奏报的纥石烈赤儿披着衣服便冲出了大帐,目眦接裂之下,跳脚咆哮道:“给我备马,备马,集齐两个千人队,跟老子出去。。。。。。
有些失去理智的他却被同样衣衫不整的两个将军死死拉住,“千户大人息怒,千户大人息怒,天色太黑,咱们出去恐怕正中了对方的埋伏啊,等,咱们等天色亮了,这些卑鄙的汉人就不是咱们的对手。”
纥石烈赤儿慢慢冷静了下来,这一晚对他来说也是难熬的很了,这种疲敌之术很容易便能看的清楚,但明白是一回事,怎么应付又是另外一回事,四千人的大军,斥候不过数百,全在白天时放了出去,就回来了一个半死不活的,还没弄清楚对方的营地在哪里,就算他现在带兵去追也不知照哪个方向去追,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一个,整个先锋大军就已经风声鹤唳,这种窝囊仗他还是头一次碰到。
“去,传我军令,巡夜军兵增加五队,在大营半里之外巡视,除巡夜军兵外,所有人不得举火,外围的帐篷空出来。。
还有,调一些箭手,哪里有动静就朝哪里射,叫他们不要乱,汉人人数肯定不多,等到天明就是咱们报仇的时候了,我一定要捉住这些汉人的头领,将。。。。。
就在此时,营外马蹄声如同暴雨般响起,金兵大营中立时一静,接着哄了一声,整个大营都喧腾了起来,在这一刻,夜晚的宁静才彻底被撕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