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卫
就在盖州卫城之下在僵持了数日以后,汉军大举攻城之时,河北提督康鸿与贾芳两人,也率领两万骑军,绕过盖州卫城,一路狂飙突进,前往海州卫城之下。
海州卫城之中,屯驻着女真的一支精锐兵马,大抵有四千人。
此刻,城头之上,大批女真兵丁神情警惕,不时眺望着盖州卫城方向。
随着大汉派遣水师泛海来攻,整个辽东地区都陷入了一种风声鹤唳的警惕中。
而这会儿的盖州兵败消息,还没有传递至海州卫城。
城中的守将,名唤鄂那海,其人年龄三十左右,乃是正白旗的一位副都统。
此刻,正在军帐之中,抱着一个酒壶正在喝着,周围陪同的则是两个将校。
「这天一入了秋,又冷了一些。」鄂那海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轻声说道。
身旁的另一位女真将校,面上笑意涌起,说道:「是啊,咱们这儿就冷的早,我说打算将摄政王去年赏赐的那件皮褥子穿在身上呢。」
鄂那海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来,喝一杯。」
这位女真都统,十分好酒。
就在三人觥筹交错之时,忽而,一个小校跌跌撞撞地进入厅堂,面上满是惶急之色,低声道:「都统,不好了,汉人杀过来了。」
鄂那海闻言,面色倏变,霍然站起,道:「怎么会回事儿?汉人不是在盖州卫吗?怎么会跑到海州?」
那小校道:「都统,汉人的兵马,不少都是骑军。」
一旁的参领库什哈开口道:「都统,汉狗来了,上城头迎敌才是啊。」
鄂那海闻听此言,似乎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对,对,迎敌,迎敌!」
说着,放下手中的酒盅,起得身来,率领手下的兵丁,向着城头赶去。
而后,在马弁的侍奉下,披挂上一袭衣甲,取过一柄斩马刀,明晃晃的刀光清亮如水,似清晰倒映着鄂那海的面容,而也不知是不是所站立的角度问题。
鄂那海的脖颈正在刀锋附近盘旋。
鄂那海也不多言,率领一众将校出了衙堂,向着城门楼而去。
此刻,卫城之前
河北提督康鸿以及贾芳,率领大批骑卒向着海州卫城抵近,此刻,城门之上虽然有着兵卒,但却没有想到大汉兵马前来。
「呜呜……」
号角响起,苍凉而急促,原本陷入沉睡当中的海州卫城,一下子醒将过来。
大批女真兵丁手持军械,严阵以待。
而汉军此刻也是有备而来,以云梯挠索,向海州卫城大举发起进攻。
一时间,双方战事,紧急战况,一触即发。
大批汉军用火铳以及轰天雷投向海州卫城,顿时,伴随着女真八旗旗丁的惨叫。
因为汉军兵力占据优势,大批军卒来攻,准备充分。
及至午后时分,海州卫城就摇摇欲坠起来。
随着一声欢呼,城门被缓缓放下,大批汉军士卒自城门洞杀进海州卫城。
伴随着一面龙旗被汉军从高处撤换而下,重新换上一面「汉」字旗帜,这座沦陷长达三四十年的海州卫城重新回到大汉的怀抱。
康鸿此刻率领一众将校,进入衙堂之中,落座下来,问道:「小贾将军呢?」
「小贾将军,率兵追赶城中主将去了。」
自城池被破以后,城中主将酒吓掉了一多半,而后,刚要上城头抵挡,就听汉军攻势凶猛,然后城就破了一些。
城中主将鄂那海当机立断,携带亲随马弁,自海州城向外逃亡。
而贾芳率领一众军兵杀进海州卫城以后,就几乎以无敌横扫之势,席卷了整个城墙。
康鸿点了点头,也不以为意,说道:「将城中清理一起,随时迎敌。」
贾芳是贾珩的族人,年轻人出来打仗,也需要立功升迁,康鸿身为河北提督,封五等爵一事大概还要落在贾珩身上。
康鸿身上只有一个二等子的爵,其人年事已高,肯定想要为子孙打下一份伯爵的基业。
现在的朝鲜之战就是一次机会。
但最终能有多少功劳,其实更多还是掌握在贾珩这位主帅手里。
随着,汉军清理海州卫城中的女真残余兵丁,而后,分兵十余队,开始接管附近的堡寨,以应对敌情。
待到天黑之时,康鸿正在就着灯火书写捷报,准备报给身在该盖州卫的贾珩。
这时,一个经历司小吏快步而来,说道:「康提督,小贾将军回来了。」
不大一会儿,贾芳周身
康鸿笑着从桌案中绕出来,问道:「怎么样?遏曾」
贾芳道:「康提督,幸不辱命。」
说着,一旁的亲兵提着一个用战袍包好的人头。
康鸿点了点头,说道:「好,又斩一员大将,小贾将军这一路辛苦,先去沐浴更衣,等会儿你我小酌两杯,商议如何布置防务。」
贾芳拱手应是,然后离了厅堂。
……
……
时间匆匆流逝,如水一般,转眼之间已经进入十崇平十八年十月的中下旬。
盛京城,宫苑——
自打进入秋季以后,天气阴雨连绵,乌云翻涌,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股萧瑟的凉意。
多尔衮此刻一袭玄色披风,立身轩窗之前,眺望着窗外的萧瑟景色,其人面容憔悴,目光怔怔发直。
这几天,盖州卫将校请发援兵的密函,来了一封又一封,让多尔衮焦头烂额。
这时,身后的内监说道:「王爷,范先生来了。」
自入秋以后,范宪斗的喘嗽之疾也犯了,或者说,这位满清的三朝老臣,随着年迈苍苍,也渐渐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真就是为女真建国操劳了一辈子。
多尔衮连忙说道:「本王去迎迎。」
说着,转身出了内书房。
不大一会儿,多尔衮就见范宪斗迈着略有些蹒跚的步子,在仆人的搀扶下,来到廊檐之下,而咳嗽之声不绝于耳,在整个宫殿廊道中传至极远。
多尔衮道:「范先生,你来了。」
说着,近前,去伸着胳膊搀扶着范宪斗,而后一路进入厅堂,落座下来。
这时,内监躬身端上茶盅,徐徐而退。
范
宪斗抬眸看向多尔衮,低声道:「摄政王,海州的军报递送过来了?」
多尔衮摇了摇头,脸上愁容满面,说道:「范先生,情况不太妙。」
说着,落座下来,声音满是低沉之意,说道:「遏必隆那边儿禀告,汉军火力凶猛,兵力又多,根据斥候推算船只兵力,至少得有十万兵马。」
范宪斗手捋颌下的灰白胡须,道:「遏必隆手下也有三万余兵马,应该不难抵挡。」
多尔衮道:「本王先前也是这般觉得,但这几天,遏必隆递送来的求援军报,却无不说明,汉军炮火猛烈,遏必隆手下的兵马处处受制。」
范宪斗闻言,眉头皱了皱,目中忧色密布,说道:「王爷,汉军这次远道而来的是江南水师,原就不擅野战,长在炮铳威力莫测,遏必隆将兵马列在城中,这岂不是以己之短,迎敌之长?」
多尔衮闻听此言,倒也倏然而惊,说道:「可汉廷兴十万兵马来攻,来势汹汹,敌军数倍兵力于我,贸然出城野战。」
在不知不觉中,曾经的女真在面临大汉时的心理优势,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渐渐荡然无存。
范宪斗摇了摇头,说道:「王爷这是被骗了,汉廷兵马当中,尤以京营最为精锐,这些年,与我大清相争,次次而胜,又征讨西北和硕特、准噶尔,连战连捷,勇武不在我大清八旗精锐之两黄旗。」
多尔衮颔首,表示认同范宪斗之言,说道:「范先生此言是啊,可我两黄旗也不过一两万人,而汉军……」
范宪斗轻声说道:「汉军京营不全是战力天下无匹,同样有强有弱,而且还要看何人统兵。」
多尔衮深有同感,说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如南安郡王那样,丧师辱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在汉军众多兵马当中,其次就是九边之边军,最后才是江南水师,彼等在海上依仗火铳之利,对手多为海寇,难称精锐之名。」范宪斗迎着多尔衮的目光,苍声说道。
「以老臣以为,如果遏必隆出城野战,效我朝太祖、太宗,未必不能大破汉军。」范宪斗忽而石破天惊说道。
多尔衮瞳孔一缩,心头剧震,喃喃道:「大破汉军?」
这四个字,多尔衮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汉军在女真八旗精锐兵丁的冲杀下,落花流水,全线溃败。
一旦兵败如山倒,纵然那贾珩小儿有古之恶来之勇,也难挽败局。
多尔衮道:「本王这就派人知会遏必隆,全军出击,大破汉军。」
范宪斗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是。
然而,就在这时,从外间传来一道内监的声音:「摄政王,前线六百里加急,军报。」
盛京城也就是沈阳,距离盖州(营口)原就不远,此刻前线大败以后,败报没有多久,就经由从盖州城败逃的女真将校,一刻不敢耽搁地递送至盛京城。
多尔衮心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范宪斗,同样从对方苍老眼眸中看出一些忧色。
果然,多尔衮接过军报,迫不及待地凝神阅览,只觉眼前一黑,难以自持。
范宪斗苍老眼眸中带着关切之色,问道:「王爷,未知军报上说什么?」
多尔衮面色颓然,目中带着不可置信,唏嘘道:「遏必隆手下的三万多兵马全折了,遏必隆也战死,只有几千兵马逃走。」
遏必隆是努尔哈赤的外孙,多尔衮辅佐新君福临即位以后,为了笼络人心,大肆封赏一众旧勋,原来这位在平行时空的大清没有捞到爵位的宗室外姓之人,也给封了个贝勒,以示亲厚。
范宪斗脸上神色也黯然起来,长叹一声。
他最担心的事儿,终究还是发生了。
三万精锐一下丧尽,这已是动摇国本,大清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多尔衮也是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相信。
自女真立国以来,从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兵,立三代基业,积攒了十几万八旗精锐,在这几年间,迅速折损。
至于如岳讬、多铎这样的女真亲王,更是先后陨落。
范宪斗忽而道:「王爷,保卫盛京吧。」
一句苍老中带着无限忧愁的话语,一下子唤醒了正在陷入某种状态的多尔衮。
多尔衮定了定心神,说道:「范先生,那朝鲜方面……」事已至此,难以挽回了吗?」
范宪斗面色凝重,道:「撤军,保卫盛京,否则基业不保啊。」
说着,又是咳嗽了
几声,只觉心里憔悴。
多尔衮:「……」
「范先生。」多尔衮目光咄咄,点了点头,问道。
范宪斗道:「现在是我大清陷入生死存亡之时,不宜再派兵丁驻留在朝鲜,否则会重蹈倭国覆辙。」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范先生说的是,是给撤军了,否则,汉廷这还是一支水师,一旦水陆并进,我大清真有倾覆之危。」
范宪斗道:「王爷,从国内再征调兵马吧,以汉军之速,大抵已经席卷盖州,海州。」
单独以海州那几千兵马,在范宪斗看来,同样挡不住汉军的虎狼之师。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范先生所言甚是,孤这就召集国内的王公大臣。」
而后,吩咐内监,召集一众人
如今的满清高层,自从代善老死,杜度被斩,岳讬、多铎、豪格等一众宗室凋零以后,整个满清国内真就是人才凋零。
但同时,如小一辈的鳌拜、满达海、硕塞等人也窜出来,开始担任顶梁柱。
……
……
暂且不提满清国内发生的议事,却说盖州卫——
已是夜幕时分,秋风萧瑟,吹动着枯萎的芦苇丛,发出呼啦的声音。
汉军拿下盖州城以后,暂作休整,而贾珩则在卫司衙门的后堂,于书案之后,垂眸看向手里的簿册。
盖州卫并不仅仅是一座军事要塞的卫城,还管辖着一些百姓,虽然不多,但也有几万人。
只是终究有些稀稀拉拉。
辽东这片土地,还是得移民实边。
贾珩如是想着,阖上鱼鳞册,目光幽远而空洞。
这时,一旁的顾若清看向那眉宇坚毅的蟒服少年,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晶莹剔透的清眸当中,涌动着好奇,问道:「
这会儿在想什么?」
有些时候,虽然过往也曾与一些江南书生纵论大势,但那些都是纸上谈兵,而如此近距离与一位军国重臣交流,反而是少之又少。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在想辽东如何永为我大汉之土。」
顾若清妍丽如桃的玉颜微微一顿,细秀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粲然美眸晶莹剔透如水,柔声说道:「可是想到法子了吗?」
贾珩笑道:「从国内移民,充塞整个辽东,然后建官立制,向使辽东能自给自足,再向户部缴纳结余,辽东以后也就可永为汉土了。」
还是要能收上来赋税。
否则,单单以中原王朝文官的尿性,很可能又是大举弃辽。
顾若清想了想,玉容上现出不解,说道:「女真以辽东为基业,如此苦寒之地,为何能自立一方?」
贾珩笑了笑,看向容颜清丽的「优质大龄剩女」,说道:「若清此问甚好,无非是中原王朝自持富庶之地,畏惧苦寒开拓之苦,此为儒家孟子所言,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顾若清闻言,眸光明亮熠熠,看向那侃侃而谈的蟒服少年。
贾珩解释道:「因为女真没有如江南、湖广、巴蜀、中原这样的广袤富饶之土,唯有苦寒之地,所以才能励精图治,不屈不挠。」
虽然不好歌颂苦难,但苦难的确磨砺人的意志。
顾若清柳叶秀眉弯弯几许,那双清眸眸光闪烁了下,似是明白其中关要,说道:「如昔日秦国据西北苦寒之地,仍能统一六国,大抵就是此由。」
贾珩笑了笑,赞了一声,看向那身形窈窕静姝的丽人,说道:「若清,举一反三,当真孺子可教。」
顾若清闻听此言,
几乎对贾珩嗔怒而视,芳心之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羞恼之意。
这人真是越来越轻薄于她了。
或者说,想起这几天又搂又亲,顾若清已经渐渐熟悉了与贾珩的亲密相处。
就在这时,从军帐之外,陈潇快步进来,目光掠向顾若清,那张莹肌如玉的脸蛋儿上难免现出一抹好笑之意。
师姐当初对他的嗤之以鼻,现在倒是乐在其中,难以自拔。
其实,这就是质疑,理解,成为……
见到陈潇那带着「打趣」的目光,顾若清神色有些不自然,原本清冷的声线,渐渐颤抖了几许,说道:「师妹,你来了。」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问道:「潇潇,有事?」
陈潇冷哼一声,嗔白了一眼那少年,说道:「没事儿,就不能打扰你们两个是吧?」
贾珩道:「这个倒不是。」
陈潇也没有继续与贾珩说着其他,将手中的一份军报递将过去:「海州方面的捷报。」
贾珩从陈潇手里接过一份捷报,迎着顾若清的目光注视,似是解释说道:「海州卫已下,我军在辽东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陈潇柔声说道:「女真下一步大概率从朝鲜撤军,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是继续进兵盛京。」
贾珩道:「休整而毕,进兵盛京,起码要震动一下多尔衮,至于阿济格与鳌拜等人还要再等一等。」
陈潇蹙了蹙黛眉,问道:「是否给神京的京营方面送信,是否派兵,水陆并进,灭掉辽东?」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眼下只是小胜一场,胜负未分,不可强求,再说灭国之战不是仓促之间发动,再等等。」
看似大汉先胜一手,满清元气大伤,乃至动摇国本,但满清在国破家亡之时,未必不会爆发出生死之间的潜能。
而且,大汉备战还没有准备俱全。
陈潇想了想,柔声道:「就怕京中不这样想,认为这是一次灭国之战的机会。」
贾珩清声说道:「再过十多天,就进入十一月,辽东就要下大雪了,战事未必能打起来,正好明年开春以后,再行调兵,平灭辽东,我大汉也有更多的备战机会。」
辽东之地,又是在小冰河时期,雪一下来都很厚,冬天寒冷,呵气成冰,这仗就没法打。
陈潇道:「这样也好,等天气一冷,这盖州、海州暂且也能免遭女真的攻击。」
一旁的顾若清听着两人叙话。
贾珩道:「等会儿,我向京中递送捷报和奏疏,将其中利害道明,此外,仍是先期解决朝鲜问题,或者朝鲜问题与辽东问题一并解决。」
陈潇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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