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兵上一次把自己跑成这德性是啥时候来着?大学入学军训那次?上高一时晚自习偷跑出去打台球,被兴隆泰区那个叫三猴子的小地痞拿刀狂撵那次?还是初二时和老白他们几个跳“乐水园”大墙被几个保安猛追那次?
……踏着深草,踩过野花,本来今晚不算太大的风声,被活活跑成了在耳边呜哇呜哇地怪叫。
这片香膏木林生长在一大片平坦的原野上,林株并不太密,疏疏落落的林中空间便于发力奔跑。切里打头,阿尔比居次,之后是老德克、螺丝腿儿、小托尼和荣兵,胖贝格抓着用衣服包起来的食物跑在最后。还是没人说话,只能听到彼此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和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获得自由的兴奋很快就被亡命的奔跑给冲淡了。身上先冒出来的汗早被风给吹干了,后冒出来的又是源源不断……反正只要奔跑不停,浑身上下就一直湿漉漉的。可能要一直跑到脱水才算拉倒吧?可被放过血的老德克都没停,谁敢停?那就跑吧!
有林木遮挡看不见身后的庄园,但在感觉中它是被越甩越远了,就像正在甩掉一个渐渐远去的恶梦……
老德克终于叫了个短暂停。荣兵立马像条濒死狗似的蜷缩进一片白鼠尾草丛里呼噜呼噜剧喘着!没错,不是呼哧呼哧就是呼噜呼噜。感觉肺部下沿深处像是有口痰在颤动,却咋也吐不出来,就在那儿随剧烈的呼吸发出了呼噜呼噜的闷响。
啊!自由的感觉……暗地酿啊号雷呀!
还没等麻木成一片的胸腔恢复知觉,老德克又站了起来,命令依然简洁:“跑!”
一群疲惫至极的乌合之众纷纷艰难地起身……
“罗宾!跑!”看到荣兵在草丛里拱了半天没起来,老德克不耐烦地喊了一声,扭头就跑了。
偶地良哎!狂奔又开始啦!这得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荣兵一边踉踉跄跄地跟着跑,一边在心中叫苦不迭……“这老家伙不会是英格兰老兔子变身的吧?你这是在笼子里憋急了咋着?这咋跑起来就不要命了呢?后头又没追兵不至于的吧?玛丹娜!现在真想念那位好心的厨子‘图夫•蒙固戴夫’!要是他前儿个早上再多放你小半桶血,看你个老兔子还能这么尥蹶子跑不!?”
……天刚微露一丝曙色的时候,七个人终于一头扎进了山脚下的密林中。现在不用老德克解释,荣兵自己也跑明白了。之前那片香膏木林太稀疏了,到了天明,在庄园里高高的瞭望楼上极有可能看到这群逃亡者。只有趁着黑夜一气不停地跑到这里,再钻进山中繁茂的热带林莽,那才算是真正安全了。
荣兵扭头望去……但这里地势低,又有树木遮挡,完全看不到海奥庄园。
总算到中场休息了。大伙纷纷去东边的一条溪流喝水,之后就躺在草丛里,嚼着胖贝格给每人分发的一小块面包和几块碎肉丁,边吃边休整体力。
“呕……”碎肉丁果然是臭的!面包也是一股馊霉味儿!
这他妈能吃吗?还不得吃坏肚子?荣兵抬头四下打量,那六位嘴巴都在动,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同样的食物。
去他粮的!吃了最多是拉死!反正不吃也得饿死!这会儿谁还有空找别的食物去?闭上眼睛,吃!
中场休息快结束的时候,荣兵挣扎着起身来到老德克身边坐下,扭脸问道:“老德克,咱们这是往哪儿跑?有目标吗?”
“库莱布拉(Culebra)”
老兔子看来也是累着了,懒得多说一个字。
荣兵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有这名字。虽然自己从看加勒比海盗系列电影开始,一度对海盗文化还挺着迷的,但他记忆中也只有像古巴、疑似怕鸟啦、牙买加之类的加勒比大岛。老德克说的这应该是个不知名小岛吧?
荣兵想了想又问:“我看一直是切里领路,他认识路?”
老德克还是惜词如金:“领航员。”
“走!”随着老德克一声命令,中场休息结束。各人都挣扎着起身又跟在切里和老德克身后,开始走进眼前这座大山……
绕开一株株用藤萝给你下腿绊的大树;趟过一簇簇对你热烈拥抱的长草茎蔓;听着远处哗啦啦啦的山溪和更远处咕咕啾啾的鸟鸣……七个逃亡者在这片热带林莽深处艰难跋涉。
这片茂密的热带雨林实在太好了!钻进这里,就会给逃亡者一种信心和安全感。在这样的密林里,就算真来个几百人要抓他们也想都别想。可这片茂密的热带雨林也实在太坏了!在平常的路上走出去一百米的时间,在这里都未必能行进五六米。
荣兵边艰难地跋涉着边想:自己三个多月前初来这片时空的那天,其实还算幸运了。如果当时前往圣胡安的路也这么难走,那现在自己估计早就腐烂在大山里了。
走……一直走……除了晚上会睡四五个小时,白天会有四五次休息和进食之外,一直走……
第二天上午走到这座山的高处休息时,老德克几个人都爬上了加勒比松,站在树杈上向海奥庄园方向看了半天。荣兵是没那个体力了,他靠坐在树下问刚从树上下来的螺丝腿儿:“咋样?”
螺丝腿儿摇摇头:“有点远了还有雾,看不清。应该没事儿,挺安静的,不像有追兵。”
今天就是8月16号了。荣兵带着恶意的微笑想像着……此刻摩格韦男爵一定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像个SB似地看着他们挖的洞……哈哈!那模样肯定和安迪逃狱之后,典狱长诺顿和狱警海利看着海报后面的那个大洞时,那副二得相当戏剧化的表情一样一样的吧?
但接下来荣兵就再也笑不出了。他走得比别人更痛苦!肚子果然坏了。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脏东西的他哪能跟那六位比呢?人家个个都拥有贝爷款的钢肠铁胃。
不过“伍安斯•沃勒”那可恶的老东西说的话也挺有道理的——“人啊,真有种叫做潜能的东西就藏在你生命的仓库里。不用绝境的火花把它点燃,你永远都不知它爆发时的力量有多强大!”
尽管咬牙皱眉,尽管腹痛如绞,尽管偷偷哼哼唧唧……可荣兵居然一直没掉队!他随着大伙一会儿排个一字一会儿排个人字,一会儿排个王字一会儿排个八字……翻越一座又一座高山,穿行一片又一片林莽,涉过一条又一条溪涧……就这么颤抖地跟着大伙走。这一走就是三天两夜。
终于明白为啥大雁要排队飞,角马要成群跑,鲑鱼要组团游了。要是单独的个体,这漫长的苦旅多半会让人意志瘫痪进而丧失动力。而在一个集体里,当所有人不停下的时候,就会身不由已地被带动着,让你忽略了个体的痛苦和体能的极限,在一种“别人都能我当然也能”的集体意识催眠下,往往就能做到超出自身能力极限的事来。
此刻荣兵躺在山坡间一片厚厚的大叶草丛里沉沉地睡着。其实昨天半夜爬到这片背风山坡的时候,就隐约听到山那边似乎有海潮的声音了。可实在是又累又困连眼皮都抬不动了,所以刚听到老德克说了声“找地方休息!”,荣兵立马就地躺下瞬间就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是被人摇醒的。迷迷糊糊地就被胖贝格拽着,踉踉跄跄跑进几十米外高地上的一片马尾棕林。这时候他才看到天在下着小雨,自己全身都湿透了。
七人先后都进了棕榈叶最茂密的这块地方躲雨。荣兵的感官在凉凉的雨水浸润下缓缓复苏,耳朵里是真切的海潮声,透过棕榈叶间的缝隙,果然看到了大海……
“吃完东西马上开工。木筏用下边那片蛇桑林的木头做。太粗的啃不动,挑8吋左右的就中。捆木筏的绳子用西边那片加勒比松树根上的藤萝,那玩意儿挺结实,但也要几束叠在一起用力绞紧了再扎好。船桨就用那几株侧柏来做吧,那种木头做桨片结实可靠,就是太硬了,不知道罗宾这MadDog能不能对付得了它……”
老德克不知是个天赋造就的指挥者,还是个历练而成的领导者。就在荣兵还没从迷迷糊糊中完全清醒过来时,人家已经把方案妥妥地制定好了。
谢绝了贝格递来的一小块黑面包,荣兵实在是不敢招惹这些东西了!他琢磨着,干活儿的空当可以在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找点东西吃。
因为就一把疯狗刀,所有砍伐树木的活儿只能由一个人干,其他人就去西边的加勒比松林那里找适合做绳子的藤萝。阿尔比砍了一会儿侧柏就说累了,走过来要求换人。他手里握着MadDog边走边看,那鼓胀的大眼珠子好像黏在了刀上一样,嘴里还不知在嘟囔着什么。走到近前,他忽然抬头咧嘴冲荣兵笑了……
“罗宾,你这小刀送我吧,咋样?我给你……嗯……我给你友谊。”阿尔比嘴咧得连血红的牙床子都露了出来。他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蛙一样……真的,反正蟾蜍和鳄鱼肯定都会这么想。但如果看在人类的眼里……那就太特么的恶心了!
荣兵“哼”了一声,警惕地刚想伸手去拿MadDog,老德克已经一把抢了过去,他盯了阿尔比好一会儿……
“黑鬼!你咋恁不要脸呢?你给他友谊?像给‘泰布斯•格印’的那种吗?”
“总督,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儿。我意思是又不白要他的……”
“闭嘴吧!按船上的规矩,除非人死了,否则他的东西就永远是他的!别人想都别想!”
“噢……?”阿尔比鼓胀的大眼珠子飞速地转了转……
“甭理他罗宾!走,帮我去找找疤栉尽量少点的树干。”老德克对荣兵招下手,拎着MadDog朝侧柏林走去。荣兵厌恶地瞥了阿尔比一眼,跟在老德克后面走了。
在侧柏林里仔细挑选了几棵够粗够直疤栉也少的树干,荣兵看到老德克累得在擦汗,就走过去帮忙换手。这种木头确实够硬的!砍了几下,荣兵把刀锋立起来眯眼看了看……心里一疼!果然,刀锋起白线了。他在心里念叨:“对不起了好兄弟。这可是要救几条人命的事儿,你这也是功德无量啊……”
老德克走过来拍了拍荣兵肩膀:“罗宾,对那混帐当心着点儿!有种‘类人动物’的信条是——我要活得好,你们就别想好。我要活不好,你们死了最好!这黑鬼就是。”
荣兵点点头,边砍木头边问坐在旁边用衣服扇风的老德克:“对了船长,当时我在木屋里看着大伙,没听见你审问那个泰布斯和艾斯比,他俩到底咋了?”
听到这话,老德克阴沉着脸死盯了那边的阿尔比一眼恨恨地说:“还不是那头黑蠢驴干的好事儿?他把要出逃的事儿偷偷告诉了泰布斯,泰布斯•格印又告诉了吉欧士格•艾斯比。只差一点点咱们就一齐完蛋了!我跑到前面的时候,那个艾斯比正鬼鬼祟祟地往大门那边走呢!”
“可据我看,阿尔比•厄格汶先生似乎没那好心肠吧?他为啥冒这么大风险也要把这么秘密的事儿告诉泰布斯呢?”
“哼!他好心?他那点蠢心思跟一只没发育好的猩猩有啥区别?无非是想跑出来之后身边能有个同伙呗。泰布斯是个无赖,刚进去的时候被厄格汶欺负过几次,就拼命舔厄格汶,把他弄得挺舒服。”
“那泰布斯和那个艾斯比又是啥关系?”
“我们在屋后把他俩捆上之后,分别问出来了。泰布斯在海奥庄园那些天,不知咋就和那个艾斯比混得不赖。他听了阿尔比的话之后,犹豫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冒险。因为他只听阿尔比说要逃跑,并不知道男爵残杀奴隶的事儿。所以就去和艾斯比商量。结果那个艾斯比是个爱告密的贱种!听了之后马上怂恿泰布斯一起告发我们,泰布斯有点害怕,正在犹豫,那个艾斯比就决定自己去告密。刚好被我堵上了。”
“噢,原来是这样啊。”荣兵点点头。但他没后悔之前为了那两条贱命和大伙发生争执。那俩货确实很贱,可罪不至死吧?至少泰布斯罪不至死,虽说自己也挨过他的打。
老德克用力吐了口痰恨恨地说:“罗宾,当时要不是你拦着,真该直接弄死那俩贱种!太便宜他们了!”
荣兵摇摇头:“我们中国人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
老德克抬起头盯着荣兵说:“我不懂你们中国人的想法。要依着我,就绝不会饶了那两个告密者!罗宾,你要懂得,在这样的世道里,你那个‘上天有好生之德’会要了你的命!因为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坏种!根本没救!”
老德克又朝那边扬扬下颌说:“瞧,那位就是。他一身力气却好吃懒做。刚砍一小会儿木头他就嚷嚷累,到了那边还接着偷懒。”
“那你为啥还用他呢?”
“他进鲨堡比我早,我进去之后他就让位了。一点没反抗。所以按牢里的规矩,我不能对他太过分。就让他当个打手呗,反正他也确实挺能打的。”
“厄格汶既然挺能打,又比你先到鲨堡,咋一点不敢反抗呢?”
“哈,这你不懂。在西印度这边大多数的西班牙号子里,都是我们英格兰人说了算。因为通常都是我们人多嘛……”
荣兵点点头:“这我知道。”
他确实也知道些,其实整个加勒比海盗世界就是以大不列颠人为主体的。前有传奇人物德雷克、霍金斯、摩根、艾弗里、基德,后有“海盗黄金十年”中的什么“九大船长”、“海岸五杰”、罗伯茨、白衣杰克……啥啥的。这长长的一大串海盗世界里最牛鼻闪电的名字,基本上全是英国人。
大概是实在看不过阿尔比那偷奸耍滑的样子了,老德克冲那边高喊:“阿尔比!既然你啥都懒得干,那就去海边抓螃蟹!有本事最好再弄几条鱼来,这见鬼的霉面包和臭肉丁我也快顶不住了。现在就去!”
“好吧国王,反正都是你说了算!”阿尔比懒洋洋地起身,怏怏不乐地朝山坡后的海边慢悠悠地走去。
似乎是因为脱离了鲨堡和海奥庄园那种封闭的环境,感觉阿尔比对老德克的敬畏大减。
今天的工作进度不大快。因为唯一的工具疯狗刀一直在用来对付那几株坚硬的侧柏,要用这种木头做出四片船桨来。侧柏的别名叫“铁皮石斛”,听听,你能想像这种木料有多硬了吧?
荣兵正坐在加勒比松下用藤萝搓拧绳子,抬头看到厄格汶两手空空地从山坡那边走来。看来这小子没逮到螃蟹,可能就是到海边闲逛了一圈儿吧。
厄格汶慢慢地走到荣兵面前,转动着大眼珠子左右看看,忽然蹲下来问道:“我说老弟,你这几天饿坏了吧?”
荣兵抬头看看他,又低下头继续搓绳子,只“嗯”了一声。
“那你小子可真够走运哒!我刚才在那边海滩上看见一棵苹果树。”厄格汶鼓着大眼珠子盯着荣兵,压低了嗓子边说边朝东北指了指。
又累又饿的荣兵刚听到“苹果”这个词,嘴里立刻无法抗拒地产生了“巴甫洛夫效应”……但他还是对这个从没干过一件人事儿的厄格汶保持了应有的警惕!
“苹果树?西印度这边有吗?那你怎么没吃也没顺手给大伙采来点呢?”
“我……吃好几个啦,嗯……忘了采回来嘛。反正又不远,谁想吃就去摘好了。”
荣兵再也坐不住了,他腾地站起来刚想招呼别人,厄格汶赶快压低粗嗓子拦住他:“嘘……大伙都忙着呢,你吃完给大伙儿摘几个带回来不就得啦?”
“反常即为妖!”尽管饿得前心贴后心,荣兵起身后还是朝远喊了一声:“切里,我去那边海滩摘点苹果吃,你们要是饿了就来吧。要是不太饿就等我摘回来给你们。”
荣兵对这个厄格汶警惕着呢。他可不想一个人远远地去僻静处,被这个不知脑子里随时会冒出啥坏水儿的二货给算计了。
“行,你先去吧。波多黎各这边能有苹果吗?”
“不知道,我去看看,等下你也来吧。”
转身朝东北边海滩走去的荣兵,根本没看见身后蹲着的厄格汶呲起龅牙无声地咒骂他时那恐怖的表情。
远远望去……好大一棵树啊!浓密的树冠向四周疯狂延展着,居然比半个蓝球场还要大!这肯定不是苹果树,苹果树哪有这么大的?渐渐走近,就看见上面挂满了青绿或黄绿色的小果子。果子不大,应该比核桃大不了多少吧。
再走近些就看清楚了,荣兵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也是警戒心太重了。厄格汶这次还真是好心,只不过他也不认识这种果子而已。这种果子荣兵可认识,去南方时也吃过,这不就是番石榴嘛?绿皮红芯,果肉软滑汁多,味道挺甜的。看着这挂满枝头的番石榴,荣兵的口水瞬间就哗哗地……
好几天都在半饥饿状态中熬煎的荣兵狂喜地跑到树下,兜起衣服前襟,把伸手能够得着的果子三个两个地往下揪,扔在衣襟里兜着。这棵大树上的果子实在太多了!没一会儿,荣兵的衣襟就兜不住了。这才住了手,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大番石榴树,转身往回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被霉面包和臭肉折磨了好几天的伙计们都分享一下番石榴的甜美吧。
才走出没几步荣兵就忍不住了,左手揪着衣服前襟,右手拿起一个果子张口把皮咬开,在诱人的粉红色果肉上咬了一大口……嗯……甜!真甜!
“罗宾!吐!快吐!把果子全扔了往海边跑!快点……!!”
荣兵被这一声吓人的嚎叫惊得一愣……嘴里还在惯性地嚼着果子,抬头看见切里站在不远处瞪着惊恐万状的眼睛,双手拼命地往下猛甩做出扔东西的动作!
“咋回事?他这干嘛……啊……啊啊!!!”荣兵的表情瞬间就从疑惑变成了惊慌痛苦!
两秒种之前还在嘴里甘甜着的番石榴汁,猛然间就变成了“硫酸泡辣椒”!辛辣和灼痛顷刻布满了口腔!果汁流经的喉咙已经变得紧绷绷的,好像完全不归自己支配了……身上好多裸露在外的皮肤忽然都像被烧伤了一样,剧痛和灼烫感从各个部位一起向毫无准备的荣兵发起了突袭!
“罗宾吐哇!扔!往海边跑!快呀!用海水洗身上难受的地方,你他妈快点啊我求求你啦……!!!”
所有人听到了切里恐怖的尖叫声都慌忙跑了过来。厄格汶也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但大家都像切里一样,只敢站得远远地,看着荣兵在海水里抠着嗓子眼儿呕吐,用海水拼命洗着身上最灼痛的部位……
“罗宾!现在去西边那条河里用清水再好好冲洗!快点!”这次是老德克在焦急地喊。
“不、不……行……我跑不……动……”荣兵的声音像含着满嘴破玻璃碴子一样,痛苦又含糊。
一个肥壮的大个子呼地冲了出去,艰难地哗啦哗啦趟着海水跑到荣兵身前,转过身来弯下腰喊道:“上来我背你!”
螺丝腿儿脱口惊呼:“贝格你疯啦?你、你可千万小心点啊!”
天快黑的时候,荣兵才感觉又活过来了。咽喉终于可以艰难地吞咽口水了,嘴里的麻木和剧痛减轻了六七成。身上凡是沾过树上的雨珠或碰触过树叶树皮的地方,都起了大片大片烧伤状的水疱!但相比于四小时之前那种想把自己全身的皮肤都抓破挠烂的感觉,现在算是勉强可以忍受了。
“贝格!爪子缩回去!如果你想浑身都烂光那你就可劲儿挠吧!”老德克瞪起眼睛用粗吼声制止了贝格忍不住悄悄伸向后腰的手……他又怒不可遏地转头朝荣兵吼:“曼努埃尔树你也敢碰?尤其还是在雨天?居然还敢吃它的果子??你是他妈的疯了还是活够了?!”
荣兵的嘴还麻木着,他含混不清地说:“我……我也不知怎么……那种果子能吃,在我们中国叫番石榴……”
“放屁!你说的那是PsidiumguajavaLinn.(番石榴),那棵树外号叫‘死亡之树’!那种果子有剧毒。别说吃,下雨天人都不敢在树下走。它的树枝树皮树叶哪哪都是毒!雨水流过树叶再落到人身上都受不了!别说是人了,连鸟雀和动物都得躲它远远的!”
荣兵算是切肤入骨地知道了这种树的可怕!但荣兵还不知道的是,在我们这颗星球上的六万多种树里,论可怕程度,这种“毒番石榴树”稳居第一!
荣兵的眼睛赤红了!他怒视着厄格汶吼道:“你要害我!?你不是说你也吃了好几个吗?”
一句话甫落,几个人全都怒不可遏!瞬间就把厄格汶围住了,连胖贝格都蹭地跳了起来。
老德克的手搭在腰间的疯狗刀柄上,眯起眼睛盯着厄格汶:“你让罗宾吃的?”
厄格汶终于不再咧个大嘴乐了,他眼珠子叽里骨碌乱转地说:“我也不认识这见鬼的果子呀?我……嗐!总督,我开个玩笑嘛。谁让他真……”
“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咋想的!你他妈现在就……”老德克狂怒地抽出了刀子,可他的怒吼却被厄格汶忽然打断了……
“德克!我知道你讨厌我,其实咱们彼此都不喜欢!但我想你总得在乎我教父的想法吧?”
“你教父?你这头没信仰的蠢驴你有个屁的教父?!”
“或者叫干爹,爸爸,保护人……随你怎么想都行。”
“谁呀他?!”
“抱歉我不能在大庭广众间随便提他的名字,而且我希望你也能保密,因为他……”
厄格汶说着就凑到老德克耳边,不知轻轻吐出了个什么名字。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老德克,荣兵的拳头攥得死死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瞪着厄格汶!
老德克却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扫视了一下众人,尤其是看了看荣兵。然后扭头对厄格汶说:“给罗宾道歉!这是我的最低要求!”
这种要求对于毫无廉耻心和荣誉感的人来说,从来都不算什嘛四儿。厄格汶就露出了血红的牙花子,得意地仰起脸来故意拖着长声说:“抱——歉——喽——中国小猴子!”后面那几个字虽是降低了音量,可还是故意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船长!”
“总督……”
几个人都忿忿地看着老德克,就等他发怒了!
但老德克摇摇头说:“算了。罗宾,我也很抱歉……”
这样一件差点让荣兵丧命的事,就换来这么轻轻巧巧的一句。
事后荣兵带着各种不满不服不理解,在干活的时候也悄悄问过老德克。但老德克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厄格汶呢?这事儿之后,他似乎也知道自己是逃过一劫,也收敛了些。于是,这件事似乎真就这么过去了。
第三天开始,进度就明显加快了。现在四片侧柏木船桨已经做好了,再用MadDog去对付那些蛇桑木可就轻松多了。其实这种被后世称做“木材中的钻石”的蛇桑木硬度也够高的,只不过对于这把锋刃硬度是66-HRC的疯狗刀来说就不算啥了。傍晚时分,木筏已经基本捆扎完毕。
老德克又细心地从头到尾检查了两遍,又抬头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天空之后宣布:“明天早上出发,目标库莱布拉岛。距离15海里,预计用时35-50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