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绝跪地向尊主道:“幽绝这就赶回东海,趁那只老龟伤还未痊愈,杀了它,取了它的心回来。”
尊主却道:“你此番回转,已耗费时日,恐怕它的伤已经好转大半。朱厌火性正被它所克,只怕你不仅杀不了它,还会有性命之忧。”
师父说得没错。
本想以麒麟之力救师父,没想到师父反而为其所伤。
那十天十夜,似乎比十万年还要漫长。
如今的情形与当初的设想已经相差太多时日,形势已然大变。
但是,只要有一点机会,幽绝就绝不想放弃。
“师父,机会难得,就让幽绝再试一次!”幽绝道。
尊主摇头道:“幽绝,若你有何差池,再无人能驱动乾坤幻化阵,你应该知道吧?”
幽绝声音暗了些许,道:“幽绝知道,但是……”
“好了。”尊主打断他,“此事不能急于一时,你且好生休养一段时间。”
幽绝还待再言,尊主脸色颇为疲惫,道:“幽绝,先送我回房。”
“是。”幽绝连忙起身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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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下得好一会儿方才停歇。
屋檐上、木叶上还不断地滚落晶莹的雨珠,发出轻灵的声响。
忽然皇后宫中有人来传话:“请三公主往德庄宫叙话。”
宁葭便梳洗整装准备前往德庄宫。
榆儿就趴在软床上看她们忙忙碌碌。
准备停当,芳绮芳容跟在宁葭身后随她一起这就要出门了。
“等等,”屏风后窜出来一只雪白狐狸道,“我也去!”
去见皇后啊,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你、你说话了!!”芳容大惊失色地道。
“你又不是没听见过?干嘛大惊小怪的?”榆儿道。
芳容想起来,那日晚间它附在芳绮身上时,确实说过一句话来着。
“你这个样子,万一被人看到……”芳绮有些犹豫地道。
“这有什么。”榆儿道。
雪白狐尾轻摆,自地上站起来一个明眸浅笑的姑娘来,一身浅蓝衣衫。
“你、你、你果然是妖精!”芳容颤声道。
旁边芳绮与宁葭亦瞪大了眼睛。
初次见它时,它便是一只满身血污的雪白狐狸,还以为它只是一只狐狸,没想到……
“对啊,我就是如假包换的狐狸精,你今天才知道吗?”榆儿望着芳容笑道。
看她们三个都直直地瞪大眼睛望着自己,榆儿满意地点了点芳容的鼻子,道:“怎么,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狐狸精?”
芳容被她点中,清醒过来,一手拍开她点来的手,道:“你这个狐狸精,不许碰我!”
“不许碰你?”榆儿笑望着她,“你看我碰不碰。”
说着化作一团浅蓝影子,撞进芳容体内。
“这下可以出去了。”榆儿在芳容体内道,“快走吧。”
“你、你快出来!”芳容又气又急。
“等我逛够了,自然会出来的。”榆儿笑道。
伸手拉过宁葭,又拉过芳绮,道:“快走吧,我可等不及了。”
“等一下。”芳绮忙道。
“怎么了?”榆儿道。
“这么出去、被人看到不太好吧。”芳绮道。
芳绮老成诚恳,榆儿便也不逗她,将拉住二人的手松了,站到宁葭身后道:“三公主,请吧。”
却是芳容的声音。
“三公主,走吧。”芳绮对宁葭微笑道。
“好。”宁葭亦笑道。
便领了芳绮、芳容,三人开门出来,迤逦往德庄宫走去。
到得德庄宫,懿庄皇后端坐凤椅。
宁葭领着芳绮芳容行礼参拜。
礼罢,皇后向侍立一旁的新竹姑姑点了点头。
新竹姑姑走上前来,奉给宁葭一个漆木的描兰盒子。
懿庄皇后微笑道:“宁葭,这是皇上所赐,你好好收着。”
“是。”宁葭接过漆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双色泽极为稀罕的紫玉手镯。
宁葭望着这对手镯,道:“这紫玉如此晶莹光洁,又是这样清透的色泽,恐怕是难得之物。”
懿庄皇后点头道:“此物确是难得。这是今年明丹国送来的贡品。紫玉是明丹特有之物,在明丹也是非常珍贵的。”
榆儿见了这紫玉手镯也极是喜欢。
那个皇帝能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三公主,看来三公主还是挺受宠爱的啊。
宁葭却似乎并不欣喜,反倒有些踌躇,向懿庄皇后轻声道:“这是、是单给我一个人的吗?”
懿庄皇后笑道:“明丹国今年送来的贡品中除了每年份例之外,另外孝敬了各位殿下、公主一些稀奇物事。大公主得的是一枝翠绿碧玉簪,二公主得的是一把檀香古扇,四公主的是一根攒金束带,各位皇子或配饰、或把玩之物,各个不同,真真花了不少心思。”
其他物事听着倒也还不错,不过到底不如这紫玉手镯稀罕,榆儿盯着那对紫玉手镯羡慕不已:果然不愧是皇宫,还能见到这种宝贝。
宁葭合上了漆木盒子,咬了咬朱唇,轻声道:“这紫玉手镯如此难得,宁葭恐怕受之有愧。”
懿庄皇后笑盈盈地起身走至宁葭身前,拉过她手道:“这是你父皇特意说下来,赐予你的,哪有什么受不起的。”
宁葭还要开口推辞,懿庄皇后却把她拿着漆木盒子的手握了握,笑道:“好好收着,别辜负皇上的心意。”
宁葭出了德庄宫,芳容先兴奋开了:“这紫玉手镯真是太好看了。”
芳绮也说:“今年明丹可真是花了大心思了,竟然给每个皇子、公主都备了礼物。”
“何必这样费事,我们也不缺这些。”宁葭道。
“三公主自是不在意这些,不过,明丹国自五年前大败以来,年年皆不敢缺了进贡,今年又这般用心,都是皇上治国有方,国力震边,我们才能安享太平呢。”芳绮笑道。
宁葭看了看手中的漆木盒子,微微蹙起眉尖。
“怎么了?三公主不喜欢吗?”芳绮柔声问道。
“这紫玉手镯如此色泽,便是在明丹,恐怕也是稀罕之物。”宁葭小声缓缓说道。
“既是皇上赏赐,想必是觉得三公主戴着比较好看,不如试试看吧。”芳绮道。
宁葭却摇了摇头,将漆木盒子收入袖中:“罢了。”
榆儿就在芳容体内四处张望,难得出来逛一圈,只觉得处处都新鲜。
芳绮看了看宁葭神色,道:“三公主,今日难得雨后凉爽,不如去御花园走走吧。”
宁葭好似极少出门,每日里不过是在屋里描描绣绣、写写画画、看看书、研研谱、弹弹琴。
“是啊,方才在路上看到那几株石榴开得真是红艳好看,御花园中恐怕更好看了。”芳容亦拍手道。
宁葭见芳容欣喜的样子,轻轻笑道:“那便去走一回吧。”
“太好了!”芳容开心不已,“那这就去。”
三人来到御花园,只见绿荫满眼,夏花似锦。
入口种得两排紫薇,有的浅紫、有的粉红。
往前走便看见一片碧绿的湖水,种着大片的荷花,粉剑迎风。
宽阔的湖面漾开来,足够几十条船同时行过。
另有一汪小小池塘,种着些睡莲,雪白、嫩黄、淡粉,都还打着朵。
走过池塘,果见一排石榴艳红如火,点点雨珠缀在叶片、花瓣之上,凭添了几分温柔。
其他假山怪石,或平卧待主,或巍巍如卫,牵藤引蔓,亦不寂寞。
这御花园恐怕有半个慕州城那么大,三人走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过逛得一个角罢了。
“三公主,累了吧,就在前面的亭子里略歇一回吧。”芳绮对宁葭道。
宁葭便也点点头。
三人进得亭来,芳绮扶宁葭坐了。
芳容在旁亦坐了下来。
“这、她不能坐……”芳绮向着芳容道,自然是向榆儿说的。
芳容苦着脸,一幅快哭的样子。
“她走得也累了,让她也歇一会儿吧。”却是榆儿的声音,又对芳绮道,“你不累吗?你也来坐一会儿吧。”
芳绮忙看了看四周,紧张地道:“快让她起来吧,万一被别人看见,芳容就……”
“这里又没什么人,不要紧啦。”榆儿道。
“那就坐一会儿吧。”宁葭道,“芳绮,你也坐一会儿吧。”
“奴婢不敢。”芳绮忙推道。
忽然,假山后转出三个人来。
两个在后的双髻如环、绿衫广袖,宫女打扮。
走在前面的一人绫罗长引、浓妆锦绣、钗飞金凤。
芳容暗暗说了一声:“是二公主。”
正是二公主宁阳。
芳绮忙挡在前面,悄悄将手伸在背后直朝芳容招手。
“快起来,你想害死我吗?”芳容亦急道。
榆儿便也站了起来。
她只是想逗逗她,还不想害死她。
芳容忙走到芳绮旁边,与走来的二公主宁阳见礼,称道:“奴婢见过二公主。”
“奴婢?”宁阳轻哼道,“本公主还道是谁呢。”
“二姐,多日不见,可安好吗?”宁葭上前与宁阳见礼道。
“原来三妹也在,真是好久不见了。”宁阳却不还礼,望着宁葭微微仰着尖尖的下巴。
“今天下了雨,御花园景致清幽,二姐也出来游玩吗?”宁葭道。
“是啊,难得雨后凉快,出来走走。不过到底是夏天,走着走着,还真有些热了。”宁阳说着,摇开了手中的一把檀香古扇,一边轻轻扇着,一边从宁葭身前走过,在亭中栏杆前坐了下来。
望了望宁葭,笑道:“妹妹怎么不坐啊?”
宁葭便在宁阳对面坐了。
“三妹,有几日没见了,可好吗?”宁阳道。
“多谢二姐记挂,宁葭一切安好。”宁葭道。
“最近可有给父皇请安?”宁阳又问道。
“父皇国事繁忙,未敢擅扰。”宁葭道。
宁阳望着她似笑非笑:“父皇可惦记着你呢。”
宁葭顿了顿,道:“父皇向来慈爱,待子女之心都是一样的。”
宁阳笑了笑,收了手里的扇子,递给身旁侍立的一个宫女。
谁知这宫女手滑,扇子跌落在地。
宫女吓了一跳,立刻跪倒在地,捡起扇子双手奉上:“奴婢不该,请二公主恕罪。”
宁阳接过扇子,立时怒瞪双眼,大声责道:“繁花,你是怎么伺候的?这摔坏了你当得起吗?”
繁花当即伏地请罪:“奴婢该死。”
宁葭不免劝道:“二姐,东西也未损坏,她也并非有意,就饶过她这一次吧。”
宁阳望了望宁葭,道:“若是平常物件倒还罢了,这扇子可是明丹国的贡品,她也这么不当心,若不责罚,倒成了二姐我疏于管教了。”
听她口中说出“贡品”二字,芳绮、芳容的心中都“咯噔”了一下。
宁葭悄悄拉了拉自己的袖子。
宁阳当即已又向繁花哼道:“还不自罚?”
繁花跪在地上回声“是”,就自己脆生生地掌起了脸。
宁葭皱了皱眉,轻声对宁阳道:“二姐,她已罚过自己,且饶过她吧。”
宁阳望了望她,把手里的檀香古扇摇开,道:“既然三妹替她求情,罢了,先起来吧。”
繁花连忙叩头谢过,起身侍立一旁。
宁阳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起身走到宁葭身旁坐下,道:“这次明丹可进贡了不少好物事,三妹得的是什么稀罕物?”
宁葭侧眼望了望她,轻声道:“只是一对手镯罢了。”
“哦,”宁阳拖了点声音,“是手镯啊。”
说着伸出手将宁葭一手拿过,拉到面前看了一回,对宁葭笑道:“三妹的手长得这般纤细,果然好看。”
宁葭只由她拿着,也不说话。
“不过,”宁阳望着宁葭转而又道,“三妹这肤色,偏暗了些,恐怕不太适合浅色。”
“二姐说的是。”宁葭只轻声道。
“二公主皮肤最是白净,正适合绿色、杏黄、紫色这样鲜嫩的颜色。”宁阳身后的玉锦道。
“是吗?”宁阳撒开了宁葭的手,自己将手对着光线婉转看了一回,对宁葭道:“三妹,你觉得如何?”
“是……”宁葭轻声道,自袖中将方才漆木描兰小盒拿出。
芳容在旁见了,欲说些什么,芳绮悄悄扯了扯她衣袖,她便也噤声不语,带着怒气站在宁葭身后。
宁葭将漆木小盒递与宁阳道:“这是方才得的,二姐看看,可喜欢吗?”
宁阳也不推辞,接在手中,打开盒子来,一双精致、清透的紫玉手镯映着阳光显得格外清丽。
“这紫玉手镯果然好看。”宁阳啧啧道,望了望宁葭,咳了一声,“不过,二姐怎能要妹妹心爱之物呢?”
“宁葭肤色暗些,戴不得这样的颜色,这紫色正适合二姐,你别嫌弃就好。”宁葭道。
“父皇将这紫玉手镯给了妹妹,想是觉得三妹戴着好看些。”宁阳笑道,“父皇平日里昼夜勤政,对自己儿女之事,也不太顾得上了。”
说着取了一只紫玉手镯在手,剩下一只并着漆木小盒递给了身后的玉锦,把自己手里这只紫玉手镯戴在手腕之上,举起手腕翻看。
“父皇虽然忙些,总希望我们姐妹和睦的。这样好玉,正配二姐。”宁葭轻声道。
“既然妹妹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宁阳将带着紫玉手镯的手收回来放在眼前,又盯着左右看一回,站起身来,“那就谢谢三妹了。”
“二姐不再坐坐吗?”宁葭亦起身道。
“罢了,我就不打扰妹妹雅兴了。”宁阳道,带了繁花玉锦走出了亭子。
看她们拐过了假山,芳容已按捺不住,嚷了出来:“三公主,你怎么又白白给她?”
芳绮忙去捂她的嘴。
宁葭摇了摇头,轻声道:“罢了。”
“三公主、你每次都这样让着她,她才越来越得意。”芳容不满地道。
“便今日不给她,她还有得闹呢,何苦来。”宁葭道。
“难道就没人管得了她吗?也该叫皇上给评评理!”芳容道。
“父皇每日里国事繁忙,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去烦他。”宁葭道。
“那还有太子殿下呢,他总是偏疼三公主你的呀!”芳容道。
“他是大哥,妹妹都是一样的。算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宁葭说。
“三公主……”芳容还待要说,芳绮上前按按她胳膊,“芳容,三公主自有想法,你别再说了。”
榆儿看芳容这样愤愤不平,又听了她们这番理论,看样子这样的事情,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每次都白白受欺负,真是气不过!”芳容兀自愤愤不已。
“哟,这是哪个青天,在这儿打抱不平呢?”
宁阳突然自假山后走了出来,盯着芳容哼道。
“二公主!”芳绮和芳容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