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杀伐
晚些时候,天色又阴沉了下来,不久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大周都城地处东南,靠近永雾海,常年多雨。如今入了秋,阴雨天便越发多了起来,整个皇城被笼罩在绵绵阴雨中,而那金碧辉煌的皇宫,亦陷入了一片波谲云诡之中。
而此刻城外的密林中,俨然是一副剑拔弩张的局势。
君卿倚靠着树干,冷眼看着面前十几个一脸戒备的黑衣人,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面溢满讥讽:“怎么,跟了爷一路,就为了和爷在这儿大眼瞪小眼?”
黑衣人们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心中莫名发毛。
他们接到的委托里说要杀的是大周有名的纨绔丞相,本以为是个不费吹灰之力的活,但他们却被眼前这人像狗一样在城里遛了大半圈。
“废话少说,交出秘印,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啧,你们主子没教过你们不要那么早说出自己的目的吗?”君卿没有半点儿害怕的意思,依旧出言挑衅着一众虎视眈眈的杀手。
“如果你们说出是谁派你们来的,爷也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
君卿的态度直接激怒了一干杀手,领头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余下的人便纷纷向他攻去。
闪着寒芒的刀锋逼至眼前,君卿不慌不忙地吐掉含着的草叶,眼中讽意愈盛。没人看清他到底是怎么动的,长刀劈下来的那一刹那,那绯红的人影已然在几米之外。
“你会武功?”黑衣的首领满脸震惊,君卿此人他不是不知道,虽然年少时有几分才华,但如今大抵是江郎才尽,全凭着大周皇帝的宠信在这京都飞扬跋扈,行事嚣张。
“爷几时说爷不会了?情况都不清楚就敢找上门来,爷还真是好奇你们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就你们这种水平,恐怕你们背后的人也聪明不到哪儿去。”君卿把玩着一片从树枝上扯下来的树叶,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气人的话,“要不你们考虑考虑跟着爷算了,总比跟着你们现在的主子有前途些。放心,爷不嫌弃你们。”
被君卿从上到下一番嘲讽,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了,更别说是本来就心存杀念的一众杀手了。
“大言不惭,找死。”首领一声令下,其余的人纷纷向君卿围攻了上去。
“说不过爷就动手,真没品!”一句接一句的吐槽让杀手们火冒三丈,只想立刻将他斩于刀下。
然而,任凭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却连君卿的衣角都没碰到。
“有本事你别跑!”
“不跑?你们真当爷和你们一样蠢?”
君卿依旧不紧不慢地遛着一干人,绕着林子又转了大半圈,最后轻飘飘落在树枝上,一副颇为无奈的模样:“看来爷还是高估你们了,本想再和你们玩玩儿,但现在爷累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他问得随意,还带着商量的意味。然而,这话在黑衣人们听来,心底莫名发凉,不详的预感如同蛛网一般,笼罩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上,速战速决。”
君卿垂着眼帘,唇角微微上扬,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我说,活着不好么?”
早已逼至身前的首领真真切切地看清了他眼中蚀骨的杀意,心中警铃大作。但是,没等他一刀劈下,一抹细微的绿色一闪而过,接着一具尸体直挺挺地倒下。
一片带着鲜血的树叶飘飘落下,正好落在尸体边上。
杀掉首领的,竟只是一片不堪一击的树叶。
余下的杀手们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心里发颤,以然有了想要撤退的意思。
君卿似是瞧出了他们的怯意,就像是一只玩弄着猎物的狐狸,在不动声色中一点一点地瓦解他们最后防线,然后,一击毙命。
“这地方,少有人来,瞧着像是个绝佳的埋骨地。”君卿一手支着下颚,若有所思道,“不如你们就都留在这儿吧,也好互相有个伴儿。”
依旧是那副纨绔不羁的模样,但自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无端让人生寒。
一众杀手死死地盯住君卿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会突然出手。
“装神弄鬼!”其中一人提着长刀冲了上去,他们拿了雇主的酬金,便必须完成雇主的委托。
见状,其余几人也有了动作。
他们尚存侥幸,认为双拳到底难敌四手。君卿再厉害,终究只有一人,更何况,方才能让君卿轻易得手,本就有轻敌的因素在里面。
锋利的长刀迎面劈来,君卿闪身避过,足尖掠过地面,将一柄长刀踢了起来,冲着逼近的杀手踢飞过去。
似蕴含着千钧之力的长刀如残影一般划过,所到之处,尽是亡魂。
接着,一柄匕首自他袖中滑至掌中,绯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闪过,衣袂翻飞间,便是一具又一具倒下的尸体。
直到最后一个活人也便成了尸体,君卿才停下单方面的收割,嫌恶地扯了扯被雨淋湿又沾了血的衣袖,点燃了随身携带作为信号的烟花。
片刻之后,符泽与将离出现在君卿的面前。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尸体,令人心底生寒。
“主子。”
“处理干净,然后去百花楼。”
“是。”
与楼下丝竹笙歌的景象不同,雅室内全然是一派静默的气氛。
“花姨,如今各世家中,知道秘印在我娘手中的有哪些?”君卿从屏风后走出来,换上了干净的外袍。
“先暖暖身子。”花娘适时将一杯热气腾腾的热茶推给他,“秘印是寻找上古异兽不可或缺的信物,各世家趋之若鹜,所以才令花家落了个被灭满门的下场。当年小姐带着秘印出逃时,曾受过姜家庇护方才逃过一劫,若真要说,恐怕也只有姜家原来的家主姜潜知道。少主您突然问这事,可是有什么发现?”
“今日来杀我的人为秘印而来,巧的是我刚刚查到许家和姜家二十几年前就已经勾结上了,时间正好是我娘来大周之后,这么看来,不仅我娘的死与姜家有关,就连今日那些人,也和姜家脱不开关系。”君卿垂眼拨去杯中浮着的茶沫,眼底是彻骨的冷意。
“花姨,若是我们现在与姜家对上,有几分胜算?”他转头看了眼不断从窗口飘进来的细密雨丝,突然问道。
花娘煮茶的手一顿,很快便恢复了自然:“如今姜家掌权的是姜潜的弟弟姜游,这些年姜家一直游走于各世家之间,积聚了不少人心,就算是倾全百花楼之力,我们的胜算也不足五成,少主您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万不能草率行动,功亏一篑。”
君卿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笑笑:“我就随口一问,不会乱来。”
“少主,上次属下所言之事,您考虑得如何了?”花娘将信将疑,可到底没有多问,而是岔开了话题。
一说到这个,君卿顿时变了脸色,“花姨,我说过了,我的事不需要把不相干的人牵涉进来。”
“可是少主您心里不也清楚吗?您现在不仅要提防姜家出手,还要与皇后和秦王周旋,如今朝中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单凭您一人,根本无法主导朝中的走向。但国师不同,百姓敬他,萧云柝倚仗他,太子和秦王也想拉拢他,若是国师能助您,您在朝中便可无忧。”
“花姨,你把白清渠当成什么人?他凭什么帮我?”君卿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况且,我的事与他无关。”
只是,在这件事上,花娘却十分坚持:“您救过他一命,他帮您,理所应当。”
“又是将离说的?”君卿强压下心里莫名的烦躁,勾了勾唇角,“我没救他,是他自己命大,没死成,倒是挺可惜的。花姨,我让将离留在你身边帮忙,不是让你套他话的。”
花娘低眉顺眼地告罪,“是属下逾矩了,只是少主您需谨记,是萧云柝纵容许筝苡害死了您的母亲,您必须颠覆了这大周王朝,以告慰您母亲的在天之灵。”
君卿暗自握紧了拳:“花姨,我知道。”
“您知道便好,那属下先退下了。”
花娘离开后许久,君卿才缓缓松开了被攥得发白的掌心,母亲葬身火海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成为他永远无法挣脱的梦魇。
“符泽。”
符泽从暗处现身,“主子。”
“让你查许家通敌的证据,查到了吗?”他语速很慢,却没由来让符泽心里一紧。
“属下无能,还没有查到,请主子责罚。”
君卿抬手揉了揉眉心,露出些许疲惫之色,“爷没精力罚你,继续查。”
“是。”
他起身走到窗边,冷眼看着远处被烟雨笼罩的金碧辉煌的皇宫,心里正经历着一番天人交战。
花娘所说不假,单凭他,确实无法撼动这巍巍宫墙,他需要一个助力,一个能让这皇宫众人坐立不安的助力。
可是,若是将他牵扯进来,只怕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许久。
“给白清渠传信,就说申时我在百花楼等他,带他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