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袅袅忘记自己是怎样起身,站定,抱着诺布早就冰冷的尸体走出去,在烈日照耀下看那些连绵起伏的沙坡,闪出金色的光,丝丝缕缕的,像是被丝缎缠绕住。
她明明记得,之前洛孜的男女老少就在这儿唱歌跳舞,可是现在,荒凉得紧。
洛孜的人死后是不同他国一样土葬的,他们都是一把火烧个干净,剩得骨灰撒到沙丘里去。
这些都还是洛桑告诉袅袅的。
白色的灰屑从袅袅指缝间慢慢流泻开,被风吹散,扬起又落下,直到和黄沙融合到一起。
“我要去找妭。”
祁袅袅下了决定。
“不行,公主。”
乌羽出声,殷离没吭声,眉头却是一拧。
“你疯了,突然出现一个妖怪,我们也不清楚她的底细,怎么就要去找她!”
卫衡急急出声。
“诺布是我救的,我救下了她的贡品,她理当来找我的麻烦,为什么要害了整个洛孜。”
是我的错,惹怒了妭,却又中途离开,让那些手无寸铁的洛孜村民被妭杀害,若是她留下来,若是他们之中有任何一个留下来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那不是你的错,妭本来就是个妖怪,你那里见过妖怪善良的!”
卫衡道,少年对祁袅袅的变化有些担心,朝身旁的娇儿看了一眼。
“袅袅姐,你不能去,妖怪都是吸食人的精气助长功力的,你现在都从未与她交手过,万一——”
“不能去。”
娇儿话说到一半没有接下去说,殷离却是冷冷的吐出这么一句话,眼神严肃的盯着祁袅袅。
被一群人看着的袅袅似乎一愣,眸子黯淡下去,本以为她还想要反驳,但出乎意料的,少女低下头,叫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好。”
听到祁袅袅这么回答,众人才稍稍放了心。
“洛孜的仇,我们一起报,但是得想好了对策才行。”
一旁不出声的泉先此时清清淡淡的抛出一句,面色也沉着。
“嗯。”
袅袅点头。
在此之后,几人仍是在诺布的家中休息,似乎是担心袅袅想不开,大家似乎都睡得晚,直到天色黑透,袅袅她们四个姑娘的房间都还亮着灯。
“娇儿,紫菱我休息了。乌羽,把灯给熄了吧。”
袅袅半坐在床上,拢了一床薄被准备睡觉,紫菱和娇儿头一点,也才放心的捻了被子休息,乌羽则是应声,把灯烛给剪灭。
小间里刷的黑下来。
安静得只听到外头的风声。
袅袅觉得房间的空气有些凉,吸进鼻子里的时候分明还是极其熟悉的味道,却总觉得带上了别的,一刺一刺,刺得鼻腔难受得紧,喉头也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呼吸不顺,连带着肺也有点痛。
感觉,像是窒息一般,淹没在水底,手尽力的向上伸,向上抓,可是什么也找不到,就看得头顶一片白茫茫的在浮动着,离着它越来越远,水泡从鼻腔里出来,眼睛也瞪得通红。
可是,她是蛟鱼,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可是现在,它来得又快又凶,直接就把她吞没。
“乌羽?”
袅袅低声唤一句,良久没有人回应后她才小心翼翼的起身,推开小院的门出来,淹没在夜色中。
诺布家的小院,门前还燃着个小火炉,散出的烟起悠悠荡荡的向四面八方飘出去,有几缕正好就飘进几人休息的小间,旁的则是徘徊在院子的四个角落,支撑出一个四方的空间,隐隐还出现蓝色的光来。
洛孜的沙丘,苍茫无边,透过重重叠叠的丘障看过去,今夜的月亮都隔得远远的,半圆,白惨惨的。
这样的夜里,恰好是妭的身体最为虚弱的时候。
系原山,照旧是贫瘠荒芜,只是温度比平日低了一些,这便意味着,妭的能力在不断的减弱。
洞内血色的光晃得厉害,不时还传出野兽一般粗哑的嘶吼。
“啊,嘶……”
听着声音分明就是个外貌丑陋不堪的妖兽,可实际上,却是个身段纤细的女子。
“该死!”
自妭口中吐出来的却是男子粗嘎的声音,女子一张面孔青黑得骇人,脸上的皮原是圆润细腻,却又突然变得干瘪松弛,一来一回,交替的变化。
“啊啊啊啊!”
突然又变成了女子尖利的嚎叫,刺得耳膜震动。
“这该死的天界!”
妭最恨的便是每月月半之时,系原山的桎梏在此时加强,自己全身筋骨便同拉扯开来,连骨头也从内里浸出疼痛。
这一切,都是天界那些贱人造成的!
“迟早有一天,你们都要死在我的手里!”
妭的眼角冷冷挑起,眼神怨毒,雌雄难辨的声音此时听起来,阴狠毒辣。
女子青色衣袍一掀,整张狰狞的脸孔就愈发显得可怕。
“桀桀……”
自外头跑来一只妖兽,哼叫得响亮。
“有人来寻我?”
妭扯起嘴角,冷哼一声,
“可真是会挑日子,不过,只身一人前来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阵痛又再一次向女子袭来,太阳穴同痛得直跳,妭也只是咬紧后槽牙。
索性,度过这一次自己便可以脱离这个该死的系原山了,等到时候自己出去,就是她报仇之时。
“可看清来的是何人?”
那妖兽又发出叫声,
“哦?是个女子,冰蓝色眼眸。”
妭的神色一暗,做出一副思索的神情来,尖长的手指攥着青色云纱料子,一下一下。
就近见过的女子里,倒是有一个冰蓝色眼睛的,而且还攻破了自己的沙暴。
“自然是要出去看一看的,就算今日我功力损失近半成,也就不一定会怕她。”
女子说完,便从洞中走出去。
洞外不远处,祁袅袅走得艰难,越往系原山里头走便更加炎热,袅袅的汗不断淌下来,后背也是粘糊糊的,整个人困乏无力得紧,但离得妭在的山洞越近,温度便越高,她只得咬住舌尖,运起身上灵力保护自己,控制意志不要松散下去。
“来者何人?”
声音传来,娇媚的女子轻唤同粗嘎的男子低吼糅合在一起,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不舒服得叫祁袅袅皱起了眉头。
少女循声望去,自山洞后头就出来个青衣的女子裙摆随风鼓动,一头青丝扎成长长的一根麻花辫垂在后头,面上却是带了个竹青色的面具,只露出双眼睛和口鼻。
“蛟鱼族祁袅袅。”
袅袅堂堂正正的将自己的名字报出来,望向妭。
“呵,一只小小的蛟鱼也敢来同我找麻烦了吗?”
妭嗤笑一声,目光有些冷。
“靠残害人界生灵来助长你自己的功力,本就是万恶不赦,又杀害洛孜整个村的百姓,妭,你到底是何身份,天女吗?”
“闭嘴!天女?我妭还不稀罕,你算是什么东西,要为那些蝼蚁来报仇吗!”
月半之夜要受这么多苦,妭本就恼怒万分,此时祁袅袅又提到天女,她便想到许久之前自己遭受的不公,对天帝的怨恨更甚,看向面前那个蓝裙少女的眼神也带上了狠辣,手掌聚力,顿时就一击出手。
青光有同离弦之箭,划破虚空便朝着祁袅袅的胸口。
袅袅瞳孔一缩,错身向右一转,腰上肌肉一紧便向下一倒,躲过一击后顺势向左边跳出一步,一个水浪打过去,细小的浪花从边缘炸开,裹着力道扑向妭。
青衣的女子躲闪不及被打中了右边的肩膀,大半个身子湿透,右肩的血染在青色布料上。
妭自然胸口无名火不断窜起,若不是祁袅袅时机挑得好,这一次两次怎会让她伤到自己?
“啊!你找死!”
妭飞身到空中,十指张开,露出尖细的指甲,朝着袅袅头顶就扑下来。
祁袅袅自然不能原地站着等她打过来,身后双翼一展,让妭扑了个空。
此时天幕上再无一颗星子,徒留半轮冷月,上头一青一蓝两个身影打得火热,快得踪迹难寻,袅袅身后双翼大展,鼓动劲风,袭向青衣的女子,手中蓝色的光团不断的爆裂变大,冲向对面。
妭恼意更甚,手下招式也更加狠辣,青蓝锋芒相撞之下,透出细长折转的金色闪光,热浪不断袭来,又被袅袅水浪阻挡,便是腾起漫天水汽,使得夜空也变得湿润起来。
只是妭到底是天女,就算是万年前神力尽数丧失,可长久幽闭的时光里充满冤屈的女子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吸食了如此多人的精气,功力早就大增,月半之时虽有减损,可对上祁袅袅却还有六分胜算。
故而几番下来,祁袅袅渐渐灵力不支,意识也开始涣散,少女只得死命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甜腥之气传到舌尖,在口腔漫开,才勉力叫自己清醒一点。
妭见对面少女面色发白,额前碎发也湿透,嘴角一勾便是极快的移到祁袅袅身后。
少女觉察身后气息,立刻转身,想也不想就又一击打出,谁想妭早就猜到她的意图,往后退开许远的距离,两掌凝力,面上冷笑,青白色的一团直接炸开,幻化成七八方匕首一般寒刃击向祁袅袅。
直刺少女身上各个要害,就算是她祁袅袅命大死不了,也足够让她损了半数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