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之事暂且不提,场景转回牙门的义庄之时,气氛陷入冷凝。
“李捕役,先给我们看看那些落水溺死的人吧?”
乌羽站在祁袅袅身旁说道,李宽听及此,便掀开最近的一具尸体。
“这便是今日打捞上来的尸体,身份暂且不明,不过已经有了头绪。”
白色麻布一掀开,裹挟着草腥气的水汽便愈发浓烈的扑过来,呛得屋内几人俱是呼吸一窒,
“方才还未瞧得仔细,现在一看,这人脸都被泡得发白发涨,着实可怖!”
卫衡收回好奇的目光,腮帮子几不可见的一下颤抖,只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才算是开胃小菜,卫衡。”
殷离今日倒是极其好心情的怼了卫衡一句,少年正要发作,那边李宽已经掀开其他几具尸体上盖着的白布,一时之间,腐臭之气充斥整个房间,凶猛的窜入鼻尖,直冲脑门,让人无法克制作呕的冲动,祁袅袅几人运起周身灵力净化那股臭气,李宽在牙门多时,早便习惯尸体腐臭,但也不免忍得辛苦,太阳穴上的青筋毕露,隐隐跳动,男子便将右手化拳,虚掩在口鼻间轻咳一声。
“这具,成年女子,三十又七,是胭脂铺的老板娘沈春芳。”
李宽指着一具面貌模糊的女尸,道,
“还有这两具男尸,离打捞上来的时间太久,已经看不清楚长得如何模样,身量矮胖些的是个酒鬼,就单名胖三,还有一个瘦长些的是个小米铺里的管事,名叫赵盛,家中尚有一妻一子。”
“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信息了吗?”
祁袅袅问道,
“因为案子拖得太久,李县令想要早做决断,便草率的断了这几人是自尽身亡。”
李宽提及李县令之时,眸子里分明带上一点冷嘲,只是很快便隐下去,袅袅注意到李捕役的神情变化,对李宽的身份更加好奇。
“只是我总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强行把这几具尸体留下来,赵盛的家人因此还来牙门闹过,说要为自家夫君做丧事,要把他带回去。”
李宽继续道。
而殷离眉头一拧,问道,
“李捕役,可有这几人的案宗在,还有他们的户籍版?”
“有的,在牙门专门收录案宗的书房里,我带你们过去。”
李宽一想,确实有这些东西,只是自己早有翻看过,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在加上近段日子还无端生出许多莫名其妙却十分棘手的案子来,耗费自己太多心力,在这几人的案宗分析上的时间便少下去,随之就搁下了,如今又出现懿桥落水溺亡的案子,才重新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到这儿来。
几人很快便到了牙门的书房,李宽派人把义庄里那几具尸体的卷宗和户籍版拿来,递给殷离和祁袅袅几人传阅。
关于那几人的信息并不是太多,那胭脂铺的老板娘沈春芳是个外地人,逃难到此,识得她夫君便在这里住下来,可婚后不久她男人就得病死了,这沈春芳倒是个贞洁的女子,便做个寡妇,也不再改嫁,她男人还算得上有些钱财,又是家中独子,父母早逝,沈春芳也用不着侍奉公婆,膝下无子,自己一个人自自在在,又用异乡做胭脂的手艺开了一家胭脂铺,生意还算是不错。
“李捕役,这沈春芳可有什么仇家?”
祁袅袅翻看完沈春芳的案宗,发现并无什么奇怪的地方,就向李宽打听起她的为人。
“这我倒是了解不多,不过内人有过几次口头抱怨,说是沈春芳是个长舌妇,有些什么风吹草动便喜欢添油加醋的去说。”
李宽认真一想,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胭脂铺可还开着?”
乌羽道,“若是还在,问问打点店铺的人,还有周围百姓许是会有更多的线索。”
“那还有那胖三呢,这案宗里面说他是孤儿,那他的亲里关系可就不是那么容易找的了。”
相比起有家室的赵盛,胖三的身份成迷,案宗上写的是醉酒后十足落下懿桥,在此之后仵作验出来也的确是这样,看起来便是情理之中,可李宽心中疑窦更甚,便做主扣住了这几人的尸体。
“李捕役。”
书房的门被推开,迎面吹来一阵风,裹挟盛夏暑热气息,令原本阴凉的书房包围上一点窒闷,
差役自门后小跑到李宽身边,想要说话,目光在祁袅袅四人身上迟疑了一下,
“但说无妨!”
李宽厚唇一扬,示意差役当面说事情便是。
“是,李捕役,今日溺水而亡的男子身份已经调查清楚了。”
那差役道,李宽低沉如水的面色稍霁,微微透出一点喜色来,
也许这名男子的身份,能够作为线索也不一定啊!
“嗯,说吧。”
“那人是钱家的小儿子,因为好赌把他爹娘留给他的家产也耗光,到后来竟然将他的正妻也卖给赌场抵债,只能每日在大街上靠刻意陷害设计一些老实憨厚的商户来蹭点饭吃。”
“这样的人呐,便是命中注定要被老天爷给收走的,阿不,老天爷也不收,这可是冥界干的事儿!”
少年闲闲说一句话,眸子还有意无意朝殷离那边带,只是后者未做丝毫回应,少年自讨没趣,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看起卷宗来。
“李捕役,单有这些还不足够,我们派几人去,分别问问这些死者生平如何,与哪些人联系会好些。”
乌羽道,
“嗯,就按几位说的做,只是这人该如何安排?”
李宽点点头,移动眸子看向殷离,
“我与袅袅去那胭脂铺一趟,乌羽便去赵盛家中打探,卫衡呢,”
殷离薄唇轻启,默默靠向祁袅袅这边,眼光落在卫衡身上的时候竟是迅速闪过一抹极淡的笑意,快得祁袅袅没有抓住,可是卫衡却是感受得清清楚楚。
“同乌羽一起吧!”
“诶,你这人,凭什么由你决定呢,我还偏要同袅袅姐一块,让你和乌羽姐一同去!”
少年大声嚷嚷出来。
“好了,卫殿下,便如此分配任务吧!”
乌羽阻止少年想要同殷离理论的脚步,直接把他拉到门外,离开了牙门。
这赵盛的米铺子和沈春芳的胭脂铺一个在小县的东边,一个却是遥遥相望,在小县的西边,再怎么同路也走不到一块去而,袅袅看方才卫衡被乌羽拉走时候噘着嘴,垂着眉毛的可怜样,就噗嗤一下笑出声音来。
“袅袅笑些什么?”
殷离的目光投过来,此时书房只剩下她和殷离,还有李宽,祁袅袅便免不了有一些尴尬,轻咳一声,想要掩饰过去。
“咳,咳,没什么,没什么,”
少女低下头良久,暗地啐自己一口,随后又是扬起头来,给男子一个明媚的笑容,
“殷离,时间紧迫,我们先走吧!”
祁袅袅说这话时,竟还靠近男子一点,撒娇似的甩甩男子衣袖。
“嗯,李捕役,我和袅袅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黑袍的男子便带着蓝衣少女出去了,而李宽看着四人都已离开,将散落在桌案上的案宗和户籍版都一一仔细的收回,重新摆放到书架上,长长吐了一口浊气,盯着书架良久,才突然一拍桌子离开。
已是临近午膳的时候,牙门却是十分的安静,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龙门渡,热闹非凡,大厅之中,人头攒动,一如既往的男子高声朗笑,还有女子的害羞娇笑,以及一阵阵的酒肉香气。
“兄弟们可知道今天早上那懿桥又出事儿啦!”
“知道知道,大清早上的才从河里被捞上来,都被水泡得面目全非咯!”
“诸位哥哥们,小弟还听说,那溺死之人是个赌徒,还卖了自己的结发妻子给赌坊!”
一个穿着月牙色长袍的清秀小生凑过来说话。
“却是如此,那被卖掉的女子啊,才到赌坊三天就不堪受辱自尽死了,造孽啊!”
穿着赭色无袖套衫的壮硕男子感叹道。
“诶,你们说,可是那女子化为厉鬼来复仇了?”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酒客说出这么一句话,竟然莫名的叫众人在这炎热的正午脊背生寒。
“胡说些,什么,太邪门了啊!”
说话的男子胆小的搓搓手,
“哈哈,大哥你是不是太胆小了,哈哈哈!”
一人笑起来,周围的酒客也俱是跟这一起笑起来。
“诸位可是打听到什么有趣好玩的新鲜事儿了,不妨说给骨姬听听!”
说话的女子款款而来,扭着纤细腰肢,手还拿着一把牡丹刺绣大团扇轻轻的摇晃着,带起一阵香风,让喝酒的众人都陶醉的吸了一口气。
“哈,还不就是懿桥上又有人跳河死了,不过那,也真是怪了,最近怎的落水的事情这么多,这懿桥莫不是有邪,那走过的人,都得一不小心跌到水里去?”
说话的男子无意一讲,拍拍胸脯,
“骨姬姑娘可要小心,为得保险,那懿桥可莫要去走,龙门渡若是损了一个你,可就是大大的不幸了!”